第 28 章

作品:《窝囊男人

    段从和言惊蛰第一次做那件事, 是在大一上学期的寒假。


    那学期的言惊蛰在校门口的便利店里兼职,听老板说节假日的工资是平时的三倍, 宿舍也不闭寝,言惊蛰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下来。


    假期意向表都填完交上去了,段从才知道这事儿。


    “过年不回去了?”他来找言惊蛰问。


    “不太想回去。”言惊蛰跟段从说着自己的计划,“我想多攒点钱,争取能自己拿学费和生活费。这样的话, 他应该也不会有那么多理由打我了吧?”


    段从原本想着寒假带言惊蛰出去玩,去滑雪, 去泡温泉,或者随便言惊蛰想去的什么地方。他想将言惊蛰童年缺失的东西,一点点帮他补上。


    但听言惊蛰这么说,段从想想,也没什么资格表现出失落。


    “那我也不走了。”他变更一下方案,“留在学校陪你。”


    “别,你回去。”言惊蛰忙拒绝, “我家的情况你知道, 我不回去没什么, 但是你不一样。”


    人成长起来的表现,或者说代价之一, 或许就是越来越难以只从自己去考虑问题。


    言惊蛰说的没错,对他而言不回家比回家性价比更高;刚上大学的段从也确实不能有家不回, 光姥姥那一关他都过不去,起码得被打电话念叨半拉月。


    “不想我?”段从故意问。


    言惊蛰看了他好几眼,等身边没人了才小声说:“已经开始想了。”


    有这一句话就够了。


    一个“想”字,就能让二十岁的段从, 在大年三十那天抢票回到学校,陪言惊蛰过春节。


    他们都记得很清楚,那年是个暖冬,难得春节没下雪,天空一大早就傻蓝傻蓝的。


    言惊蛰只用上半天班,傍晚回宿舍前,他去饭店买了一盒水饺,芹菜猪肉馅的。


    想想,他又很奢侈的拿了盒果汁。


    寒假留校的学生没有多少,零星亮着的几盏灯全在大四楼,远处的天空不知道谁家在偷偷放烟花,言惊蛰觉得好看,还有一点突然升起的孤独。


    他掏出手机拍了一张,想给段从打电话,怕他正和家人一起吃年夜饭,又将手机收了回去。


    宿舍在四楼最靠边的那间,挨着拐角处的小晾台。楼道没灯,一整层空空荡荡,只回荡着他的脚步,还有掏钥匙的哗啦声响。


    开门的瞬间,言惊蛰隐约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屋子里还有其他人。


    还没等他开灯,一只手从门口将他拽了进去,另一只手直接捂上他的嘴,言惊蛰的惊呼被掩进温热的掌心,整个人被紧紧搂着,压在门板上。


    “嘘——”段从埋在他颈侧,高挺的鼻梁一路拱进言惊蛰耳后,亲吻他敏感的耳垂,“过年好,宝宝。”


    言惊蛰靠在门上,圆睁的眼睛从惊慌到发烫,两条小腿都是软的。


    “……你怎么回来了?”他拨下段从的手,哑着嗓子问。


    “想你了。”段从伸手开灯,额头碰碰言惊蛰的额头,又亲亲他的嘴。


    那是两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一起过年,只有他们俩。


    段从一口凉饺子没让言惊蛰吃,他们去吃火锅,在饭店里看春晚,喝了一瓶红酒,又乱糟糟的搭配几瓶啤酒。


    在那天零点的鞭炮烟花声中,他们跨越了最后那道底线。


    详细的过程与具体的感受言惊蛰都记不得,他喝懵了,是真的懵,舌头都捋不直,以前怎么笑话段从不能喝酒,那晚都被段从给折腾着给欺负回来。


    午夜梦回记起这些事,绝对不是什么好的感受。


    言惊蛰靠坐起来愣了会儿神,言树苗在他身旁安稳呼吸,两只小手攥成拳头,搭在枕头上,这房子里的暖气太足,睡出了小孩鼻头上一层薄汗。


    伸手给他抹掉,言惊蛰掀被下床,出去找水喝。


    “……嗯,知道,准备出门了。”


    段从的声音随着他卧室房门的开合传出来,言惊蛰从餐厅出来,看见他衣冠楚楚,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刚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挂掉电话。


    他穿得很休闲,没弄头发,额发有些凌乱地散落几缕,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午夜”味道。


    抬眼望见言惊蛰,段从什么都没说,直接往玄关走。


    “你要出去吗?”言惊蛰闻到他身上掺杂着烟气的浅淡香水味,下意识跟了两步。


    段从一手拎着外套,另一只手撑在门框上,低头穿鞋,从喉咙里“嗯”一声。


    明明前几天两人的相处已经缓和了很多,段从突然又摆出这种态度,让言惊蛰有点儿无措。


    而且这个时间,专门打扮了出门……


    “很晚了,”言惊蛰心里一拧,迟疑着提醒,“两点多了。”


    尽管光线昏暗,还隔着距离,段从身上一瞬的疏远与不耐,还是无比鲜明地从他眉眼间透露出来。


    “打扰你休息了?”他反问言惊蛰。


    言惊蛰闭上嘴,轻轻摇了下头,站在原地继续望着。


    “你只是个租客,言惊蛰。”段从提醒他,“我有我的私生活,你是在以什么立场,想跟我说什么?”


    段从的语气很平缓,他一向有这个本事,越厌烦一个人,越能用最轻描淡写的口吻来交谈。


    清淡到有那么一瞬间,言惊蛰以为他真的想听到什么答案。


    对视的目光在空气中凝滞两秒后,言惊蛰嘴角动动:“外面冷。你换厚一点的外套吧。”


    段从盯他半晌,直接开门出去了。


    这次一出门,两人就足有三天没再见面。


    言树苗扯着爸爸问段叔叔呢,言惊蛰答不上来。


    他忙着去学生之家、买菜、带学生;回家给言树苗做饭、收拾卫生;给段从留饭、热饭,再把剩饭收进冰箱。


    实在没事可做的时候,他就在招聘网站上一页页翻信息,把每一分钟时间全部塞满。


    必须塞满,不然这偌大的房子能盛下太多胡思乱想的画面,简直让人喘气都困难。


    第四天有个好差事,学生之家的老板让言惊蛰去一趟家具城,她定了一批小桌子,让言惊蛰去帮忙看看,没什么问题的话就结款运回来。


    言惊蛰把言树苗也带上了,打算等忙完顺便去趟商场,快过年了,给孩子买身新衣服。


    言树苗很开心,在家具城里看什么都新鲜,还喜欢上一张小马形状的椅子,在毛茸茸的马脸上摸了半天。


    言惊蛰问了嘴价格,五百四。


    没等他为难,言树苗立马起身拉着他的手往外走,还小声解释:“爸爸我只是看看,我们家里有椅子。”


    言惊蛰心疼,给他买了个蛋卷,言树苗开心地吃了一半,留下一半嘀嘀咕咕地分配:“爸爸一半,再给段叔叔一半。”


    段叔叔应该是吃不到了。


    言惊蛰心想。


    不过等折折腾腾地忙完,他们溜达过两条街,准备进商场时,身后突然有人“哎”一声,传来一道有些耳熟的呼喊:“那个谁,言惊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