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大风过境

作品:《朝歌归夕弦

    大风过境,卷起草木索索,犹如箜篌妙音,给时夕弦起了个前调。


    走走停停,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姜朝歌只知道天依旧黑,路依旧崎岖,这条道还是一眼望不到头。


    起先是她扶着时夕弦,到后来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变成时夕弦搀着她了。


    饶是如此,姜朝歌还是走不动了,她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不起来,“不行了不行了,又困又饿,我走不动了,再休息一会儿。”


    时夕弦捻出自己的里衣袖口,蹲在姜朝歌身前细细的替她擦去额间的薄汗,细长的凤眼划过一丝丝的心疼。


    他满心后悔自己的自私,就为了和她多待会儿,一时冲动扔掉了火令。


    后来一想,姜朝歌不都一直在自己的身旁吗,何来的多待会?怎么当时脑子就没转过来,做了件这么愚蠢的事了?


    “你也累了吧,要不过来坐会儿,我把肩膀借给你靠。”虽说时夕弦不见半分疲态,可姜朝歌还是惦记着他说的腰伤,便抻直了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这种饥寒交迫的情况下,难得她还不忘关心自己。时夕弦老脸一红,也懒得装柔弱了,他转过身背对着姜朝歌,“上来,我背你回去。”


    “可别!你腰不好,若是落个残疾,到时全赖我头上,我可担待不起。”姜朝歌连连摆手,一副休要碰瓷的模样。


    时夕弦听后哭笑不得:“我一个九尺男儿,怎么到你嘴里一无是处了。”


    “你最近的脾气秉性反复无常,时好时坏,我不得小心些?”


    “有吗?”他怎么反倒觉得自己最近脾性好了很多?


    见时夕弦一副领悟不到的模样,姜朝歌也不再纠结的说:“感觉不到算了,人确实很难看到自己的缺点,更别说改正了,不奇怪。”


    时夕弦一听倒是不乐意了,他回首看着姜朝歌,问,“你是说我刚愎自用?”


    姜朝歌认真的想了想,而后茫然的回望着时夕弦,反问道,“什么意思?”


    两两相望,一个不懂,一个无语。


    “罢了,当我什么都没说。”时夕弦说着也不管姜朝歌作何感想,强行把她背了起来,不由分说的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怎么又往回走了?你走反了。”姜朝歌察觉不对劲,立马出声制止,就差掰着时夕弦的脑袋调头了。


    “别动。”时夕弦把姜朝歌往身上揽了揽,“我回去找找火令掉哪儿了。”


    “都已经走了这么远,还找得到吗?”就算是白日掉个东西在草丛了,她都不确定能不能准确的找回,更何况现在夜色茫茫,去哪儿找?


    相比姜朝歌的着急,时夕弦倒是胸有成竹,“其实我们没走多远,只不过是你累了而已。”


    确实没走多远,姜朝歌一路走走停停,也不认识路,再加上时夕弦一路嘘寒问暖和她疲倦的错觉下,真以为自己走了很远很远。


    “啊?这么说你一直知道我们在哪里?”姜朝歌惊讶的问。


    时夕弦笑而不语。


    “好你个时夕弦,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你肯定有办法回去对不对?”姜朝歌这才后知后觉,时夕弦就是干这个的,肯定对皇城的路了如指掌,更何况这是烽火台的必经之路,他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哪里。


    姜朝歌为自己的愚蠢扼腕叹息,太生气了太生气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又被他给耍了。


    姜朝歌恨不得刀了时夕弦:“那你还一个劲的说不错不错,走了这么远……我还真以为我们快走回去了。”


    “我那是鼓励你,难不成一直强调这么慢才行?”


    姜朝歌撇撇嘴,“这不就是你一贯的风格吗!”


    时夕弦被噎了一下,无话可说。遂背着姜朝歌健步如飞的往火令的方向走去。


    宽厚的肩膀随着大步流星的步伐一颠一颠,姜朝歌趴在时夕弦的背上闭着双眼,想象自己此时是个婴孩,被娘亲抱在怀里,她用温柔的嗓音唱着童谣,抱着自己摇啊摇,摇啊摇……


    闷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时夕弦,你会唱童谣吗?”


    “童谣?”时夕弦面色一囧,抚琴他信手拈来,唱歌好像不怎么在行,因为他没唱过歌。


    “嗯,你会吗?”


    “我……”本想拒绝,可是道出嘴的话却变成了,“我想想。”


    姜朝歌就安静的等着,期待的等着。


    没一会儿,时夕弦缓缓道:“我娘很喜欢的一首词便是词人辛弃疾写的《贺新郎·甚矣吾衰矣》,她特意为此谱了曲,小时候经常唱给我听,可想听?”


    “想。”


    从姜朝歌贸然开口说要听童谣的时候,时夕弦就察觉到姜朝歌可能因为什么触景伤情了,于是玩笑的说道:“客官既然点了曲,还不知能给在下几个赏钱?”


    姜朝歌觉得有趣,学着酒馆里的二流子,豪迈的说道,“大爷先听听你的声线怎么样,唱得好了,赏钱有的是。”


    “那客官可得仔细听,听得乐了,莫忘了在下的好处。”时夕弦和着腔。


    姜朝歌学着时夕弦平日摸自己脑袋的样子,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沉着声音说道,“好说好说,本督什么不多,就是钱多。”


    话没说完,自己到先乐得咯吱咯吱笑了起来。


    时夕弦本想偏过脑袋避开姜朝歌的魔爪,可见她笑颜如花的样子,终是忍住了。


    他旋即也跟着绽开一个粲然的笑容,如春风化雨,淅淅沥沥,含情脉脉。


    天边的云朵被这双笑脸笑得晕晕乎乎,在风姑娘的帮助下半推半就的挪开了脚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月亮终于露出了它胖乎乎的身体,昂首挺胸的亮了又亮,繁星受到鼓舞也跟着闪了又闪,一路相随。


    大风过境,卷起草木索索,犹如箜篌妙音,给时夕弦起了个前调。


    他蓦的紧张起来,清了清嗓子,生涩的曲调从那双薄唇里依次蹦出:“……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回首叫,云飞起。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刚开始有些紧张,唱到后面便娴熟起来,曲调悠长绵软,干净的声线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