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沉默了许久，然后从巨石上一跃而下，落入海中。


    身后浅银色的鱼尾轻轻一摆，直接钻入了海底。


    再次出现在海面上时，他骨节分明的手中捧着如月华般皎皎的轻纱。


    那纱，薄而不透，表面上光华流转。


    塞壬一双灰蓝色的眸子注视着司颜:“人类，这是你要的鲛绡。”


    话音刚落，浅碧色的花藤顺着宫殿二楼的露台蜿蜒而下，直直的滑入了海水中，卷起了那鲛绡，又瞬间缩了回去。


    一朵浅粉色的玫瑰花在它的藤尖盛开，如同献宝一般，它恭恭敬敬的将那鲛绡奉了上去。


    司颜放下吃到一半的橘子，抬手接过那鲛绡。


    入手的触感极为冰凉，摸起来柔软丝滑，特别舒服。


    明明是刚刚从海水中拿出来的，却没有一丁点湿润的痕迹。


    果然如传说中那般，水浸不透。


    看着手里薄如蝉翼，轻如鸿毛的鲛绡，司颜眼里划过一丝兴致。


    她朝秦华勾了勾手指，“过来。”


    秦华懵懵的站起身，走了过来，问:


    “小姑姑，有什么事吗？”


    司颜指了指自己手中的鲛绡，语气平静的道，“放点小火苗出来，烧一下试试。”


    秦华:“！！！”


    他看着那如霜雪般晶莹剔透的轻纱，欲哭无泪的道:“小姑姑，这可是传说中价值连城的鲛绡，万一烧坏了怎么办？把我卖了都赔不起的…”


    司颜:“不用你赔，烧吧。”


    得了保证，秦华顿时如同吃了一剂定心丸，他抬手放出一束小火苗，小心翼翼的顺着那鲛绡的边缘开始烧。


    一秒钟过去了。


    两秒钟过去了。


    很快一分钟过去了，那鲛绡的边缘依旧如霜雪般晶莹剔透，没有一丝被灼烧过的焦黑痕迹。


    司颜挑了挑眉，吩咐道:“火再大一些。”


    秦华顺从的加大了火系异能的输出。


    瞬间，火焰腾空而起，将大半的鲛绡包裹在其中，肆意的灼烧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鲛绡依旧完好无损。


    秦华收回了自己的异能，面露讶异之色，感慨道:


    “小姑姑，没想到这鲛绡果真如传言中的那般火烧不化，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司颜淡定的收回手中的鲛绡，而后垂眸看向海里的鲛人，语气平静的说:“这些鲛绡不够用，裁剪之后最多只能做两三件件衣服，我还需要更多的鲛绡。”


    塞壬美丽的身影微微一僵，而后缓缓的叹息声从海面上传来，


    “人类，我只有这么多鲛绡。”


    “那鲛珠呢？我还要用鲛珠装饰王冠，你能拿出来多少？”


    “三颗。”


    司颜闻言，眼里划过一丝鄙夷之色，轻飘飘的扔了两个字过去，“废物。”


    塞壬:“……”


    千百年来，他被人类称之为海妖、死神、甚至是怪物。


    这是第一次有人称他为废物。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却并没有生气，相反，此刻他的情绪十分平静。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抬头看向露台上的神情倨傲的年轻女孩。


    她的美貌与实力比起他们鲛人一族也毫不逊色，甚至可以说是更为出众。


    轻叹口气，塞壬选择了妥协。


    “人类，漂亮的，冰冰凉凉的制衣材料，可不止有鲛绡，在深海之中，有一种神奇的海鱼，它通体雪白晶莹，在光的照耀下，从不同的角度看去，透亮的鱼鳞会折射出不同的色彩，极为漂亮，最重要的是，因为长期啃食伫立在深海之中的冰山的缘故，它通体冰凉如雪。”


    “若是能剥下它们的鱼皮为你制衣，漂亮程度和鲛绡也不遑多让。”


    塞壬美到极致的脸上，神情毫无波澜，他不急不缓的继续道:


    “深海之中，还有一种蚌，产出的珍珠如星空一般闪耀，璀璨夺目，完全可以代替鲛珠作为装饰品。”


    塞壬漂亮的眼睫如同蝶翼一般煽动，“若是你愿意，除了鲛绡和鲛珠之外，我还会给你足够多的鱼皮和珍珠。”


    司颜:“鱼皮能不能代替鲛绡，珍珠能不能代替鲛珠，你说了不算，看了之后再说。”


    她话音刚落，缥缈的歌声如烟似雾般在海面上响起。


    那歌声极为动听，带有一丝丝蛊惑人心的意味。


    但和上次不同的是，岸上的人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被影响到的只有部分海洋生物。


    在袅袅的歌声中，漆黑的海面开始轻轻的翻涌起来。


    在那翻涌的浪花之下，无数通体雪白晶莹的鱼争相跃出了海面。


    天上那轮圆月洒下清辉，因为光折射的角度不同，那些跟随歌声在海面上跳舞的鱼，鱼鳞每时每刻都泛着不同色彩的光芒。


    一时间，岸上的所有人都看的目瞪口呆。


    他们几乎忘记了恐惧，而是震惊于眼前这场视觉盛宴。


    很美，很梦幻，若是再配上朦胧的白雾，他们可能会以为此刻看到的是仙境。


    鲛人美妙的歌声愈来愈轻，愈来愈轻，几乎微不可闻的时候。


    海面下突然飞出来许多浅蓝色的蚌，这些蚌的壳一张一合间，如同蝴蝶翅膀般扇动着，所有人轻易便可以看见蚌壳里那白如玉的蚌肉和那流光溢彩的珍珠。


    在所有用心欣赏这场别出心裁的演出之时，司颜却突然的站起身，指着那些正在跳舞的鱼和蚌，道:“除了鱼皮和珍珠之外，鱼肉和蚌肉我也要。”


    轻如烟雾的美妙歌声缓缓停了下来，正在用力舞动的鱼和蚌纷纷落入了海水中。


    塞壬神色平静的道:“好。”


    随后，他修长苍白的指节伸入了海面之下，抓起了一条通体雪白晶莹的鱼。


    指腹在鱼头上轻点了一下，鱼便放弃了挣扎。


    随后，他抬起指尖，动作极为温柔的在鱼鳃处划了一圈，鱼头和鱼首瞬间分离，鱼头直接落入了冰冷的海水中。


    淅淅沥沥的血顺着他的指缝滚落而下，有那么几滴甚至溅到了他的眉心间，衬的他那绝美至极的脸庞更为瑰丽夺目。


    他如同海中的刽子手一般，娴熟的划开鱼腹，剥下泛着微光的鱼皮。


    然后掏出鱼的内脏，将鱼腹上那块雪白透亮的鱼肉片成了均匀大小，薄如蝉翼的鱼片。


    静静躺在海面上的浅蓝色海蚌被随手捡起，蚌壳被极为粗暴的掰成两瓣，流光溢彩的珍珠被取了出来，如白玉般的蚌肉被剔除干净，依旧片成了薄如蝉翼的片，盛放在了一扇蚌壳中，而那晶莹剔透的鱼肉则被盛放在了另外一扇蚌壳中。


    这番操作，差点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为什么鲛人处理海鲜的手法比米其林餐厅的五星级厨师还要娴熟？


    简直令人不可置信…


    在所有人神情恍惚的时候，美到极致的鲛人浅蓝色的鱼尾在海面上可劲一拍，借助那力道直接一跃而起，轻轻松松的坐在了宫殿二楼的露台边缘。


    露台上的众人:“！！！”


    如此近距离的观看鲛人，他们却根本无心欣赏他的美，心中只余下了惶恐不安。


    怕他那冰冷的鱼尾会直接拍碎他们的头骨，怕他那修长苍白的指节会直接划破他们的脖颈，也怕被他那勾魂摄魄的歌声所蛊惑……


    人类面对未知生物时油然而生的那种恐惧感，甚至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叶梓琳不受控制的缩着身体，蹲在了观景桌的下面。


    尽管她心里清楚，有那位嚣张跋扈的小公主在，那只海妖绝对不敢造次。


    但在看到海妖那双冰冷无机质的眸子时，她仍旧还是控制不住的心生惧意。


    海妖嗜血凶残，万一被小公主激怒之后拿她开刀怎么办？


    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治愈系异能者，遭遇危险时，连一丁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一时间，叶梓琳想了很多，却在抬头间，触碰到了席羽的目光。


    席羽正在用一种极为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她。


    问:“梓琳，你为什么要蹲到桌子下面去？”


    “羽姐，难道你不怕吗？那可是瞬间能取走人性命的鲛人。”


    “怕什么？鲛人又如何？还不是得乖乖的听她使唤。”


    “叶子你别怕，小姑姑她可厉害了，那只鲛人不敢伤害我们的。”


    秦华边说着，抬手去拽桌子底下的叶梓琳。


    叶梓琳还没回过神来，下意识缩了缩身子，便听到陆寒止说:


    “若是鲛人想杀你，你躲在桌子底下便有用吗？”


    叶梓琳:“……”


    陆冰块这是在拐弯抹角的讽刺她犯蠢？


    她心中的怒火蹭蹭蹭的直往上冒，正想掀开桌子上前理论几句，却听到了鲛人那极为动听的声音。


    一时间，便如同被定住了般，一动也不敢动。


    硕大的露台之上，除了祁辰众人以及骑士护卫队的队长之外，其余人的反应和叶梓琳的反应简直没什么区别。


    也包括一直在司颜身旁站着献殷勤的元姿。


    元姿作为普通人，直面能力诡谲莫测，性情极为古怪的海妖，一时间被吓得不清。


    她的双腿抖的如同筛糠一般，手里剥好的栗子隐隐都有些拿不住。


    她下意识的回头想跑，用极为顽强的意志力才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


    流光溢彩的浅银色鱼尾在露台的边缘轻轻一点，如同瞬移一般，极其美丽也极为危险的鲛人下一秒便姿态优雅坐在了观景桌正前方的一把椅子上。


    地面上留下了湿漉漉的水痕，他将手里两扇浅蓝色的贝壳摆放在了桌上。


    泛着粼粼微光的鱼皮以及那熠熠生辉的珍珠也被摆在一旁。


    “人类，这是你要的东西。”


    司颜抬眼看向元姿，“去，帮我拿过来。”


    元姿神情呆滞，额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她可劲动了动唇，喉头微动，努力的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


    察觉到美丽高贵的公主殿下眉头已经缓缓蹙起，一时间她惶恐不已。


    就在这时，娃娃脸少年程希好像察觉到了她的恐惧和无助，笑着提议道:


    “姐姐，我想去帮你拿东西，可以吗？”


    司颜微微颔首。


    程希露出两颗小虎牙，“谢谢姐姐。”


    然后不疾不徐的上前，走到了塞壬的面前，伸手去拿桌上摆放着的蚌壳以及那漂亮的鱼皮珍珠。


    微微颤抖的指尖，显露出他的内心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平静。


    他拿到东西，微微松了口气，转身正要走时，耳畔却传来微不可闻的声音，“你好像在怕我？为什么？”


    那声音，极为动听，却令程希瞬间白了脸。


    他咬了咬齿尖，努力忽视耳畔海妖传来的疑问，费力抬步向前走去。


    突然，他的手腕被扼住了。


    冰冷刺骨的触感袭来，令他浑身一抖，手里的东西差点都没拿住掉了下去。


    “明明很怕我，却主动的要求过来，你们人类都是这般矛盾的吗？”


    塞壬松开了他的手腕，语气淡淡的道:“放心，我不会杀你的，只是有点好奇你的特殊能力。”


    “你的歌声居然也可以迷惑人的心智，真是有意思呢。”


    程希几乎咬牙强撑着，才一步一步走了回去。


    站在司颜面前时，他勉强的勾唇笑了笑，“姐姐，这是您要的东西。”


    司颜首先接过了那张处理的极为干净的鱼皮。


    鱼皮入手轻薄冰凉，就连那闪着粼粼微光的鱼鳞摸起来也并不扎手，而是极为柔软。


    很显然，这鱼皮很适合用来做衣服。


    将鱼皮放在桌上后，她又伸手接过了那颗珍珠。


    色泽透亮，好似鲛人的鱼尾一般流光溢彩，看着极为漂亮。


    用来做王冠上的装饰品也相当合适。


    看她心情不错，程希将手里端着的蚌壳顺势放在了桌上，再恭敬的递上了一双筷子。


    “姐姐，请慢用。”


    司颜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的鱼肉，放入了嘴里。


    然后讶异的发现，这鱼肉不仅吃着一丁点都不腥，还凉丝丝的，极为清甜，鲜嫩多汁。


    她一连吃了好几片，才将目光投向了蚌壳里被码的整整齐齐的蚌肉。


    那蚌肉看着比鱼肉更为雪白剔透几分。


    颤巍巍的肉片，看着极为诱人。


    司颜拿起筷子夹起一片，依旧是薄如蝉翼的厚度，令她不禁怀疑鲛人的指尖是不是藏了一柄刀？


    蚌肉被吃到嘴里时，软嫩清甜，和鱼肉不同的是，蚌肉还有一丝丝韧劲，极为爽口弹牙。


    没有经过烹饪，极大程度上保留了食材的原汁原味，依旧十分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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