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寻轻微脑震荡在医院并不需要待太久，医生只嘱咐他回家静养半月左右，再到医院做一次全面检查。


    在办理出院手续时，听身边护士在探讨议论温舒柠的病情。


    上次苏念看到病例后特意在网上搜索过，四节脊椎粉碎性骨折是什么概念，有说能治但身体会行动不便的，也有说会造成不可逆的神经损伤的。


    她大概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人也属于动物，在宠物医院，她偶尔会从医生口中听见相关的医学名称。


    看护士惋惜一个漂亮的富家千金的神情，苏念也不免唏嘘。


    骆寻签好字，将住院期间的用品行李交给保姆，揽着苏念的腰，“走了，回家。”


    苏念这才收回眼神和听觉，将注意力转移到骆寻身上，“听伯父说高速监控已经调取出来了。我的手机也交给了公安技术部门。”


    “嗯，这次不用她开口，也不用再担心李怀桑不开口。”


    骆寻带她进入电梯，按下一楼，“念念，司机先送你回家，我去一趟看守所。”


    苏念凝神片刻，抬眸望着骆寻还有些疲倦的侧脸，“不先回家休息吗？今天刚出院。”


    骆寻唇角不由上扬，“昨天休息的很好，你知道的，我的身体还算不错。”


    被他这样一调侃，苏念脸颊绯红，只好依了骆寻。


    -


    送苏念回家，司机再送骆寻到看守所，在前一天，他已经申请了探视。


    在见面室，骆寻等了许久李怀桑才出现。


    还未上诉开庭定罪，他穿着自己的便服，只是将一头中长发剃成了平头，清晰可见锁骨位置留下疤痕。


    坐在骆寻对面，李怀桑极力保持平静，但从骆寻眼里，他还是看到了异样，让他呼吸不顺，心悸不安。


    骆寻与他对视良久，看穿他冷静的面容背后是早已经慌乱的心跳。


    微表情骗不了人。


    “现在你是否供出温舒柠，已经不重要了。”


    骆寻清冷嗓音打断了李怀桑微张嘴唇欲言的动作。


    在李怀桑绷不住情绪的一瞬间，骆寻继续向他抛出一把尖锐的利器，“我记得在废弃的垃圾场，你对我说过一句话。”


    微微顿了几秒，骆寻唇角勾起一丝弧度，眼底泛出寒光，“温舒柠说苟延残喘的活着，比死亡更加难受。”


    “这如她所愿。”


    骆寻话落已经看见李怀桑放在桌面的手指，轻微抽搐。


    骆寻仍然不紧不慢地背靠在椅背上，修长食指在桌面轻敲，“她在郊区收集的流浪猫犬，在得到相关部门许可后，已经转移到我们的救助地，但有部分造成了脊椎不可逆转的损伤，不能行走，叫不出声音，大小便失禁需要人工帮助排泄，甚至部分全身瘫痪。”


    李怀桑看着骆寻冷漠的样子，眼球布满血丝，咬着后槽牙收紧脸部肌肉。


    他明白，骆寻来此不是和他聊这群流浪动物，尤其是当他咬重了全身瘫痪几个字。


    “你们到底把舒柠这么了！”李怀桑再也克制不住情绪，起身趴在隔窗玻璃上，拼命拍打。


    然而他对面的男人，身型丝毫微动，静静看着他，兀自缓缓说着，“和几位医生商量过后，我们将两只因神经损害严重，导致间接性痉挛的犬只进行了安乐死，让它们不会再继续，每分每秒承受身体疼痛所带来的折磨。”


    话到此骆寻悠悠起身，靠近玻璃窗，以最为温和的表情看着睚眦之怒的李怀桑，“很可惜，我国的法律不允许人类安乐死。”


    李怀桑跌坐在冰冷的铁座椅上，神情恍惚，骆寻已经说得很直白。


    温舒柠，瘫痪了。


    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状态。


    是她自己亲口所说，苟延残喘，最残忍、最折磨的状态。


    骆寻知道李怀桑的防线已经彻底坍塌，他亮出的利器，是时候捅出。


    这一刀是为了回击他在苏念身上割下的两刀，最好的还击。


    “如果你在一开始就供出温舒柠，就不会有一场车祸。”


    现下，他将此行要说的话全部讲完，不顾李怀桑的崩溃，转身离开。


    人往往是一念之差。


    这也算是最好的结局，动物保护法尚未完善，而温舒柠在上法庭，得到辩护后仍能得以轻判。


    她得到这样的结局，在某种层面来说，才算是公正。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离开看守所，骆寻抬眼望着天边即将沉下的夕阳，火红云层缀在天边，宛若大火焚烧的壮烈。


    他拿出手机，拨通苏念的电话。


    “念念，想来东郊吗？我们开一场直播。”


    -


    等苏念到东郊的时候，暮色彻底降临，一片祥和。


    公园经过一月的建设，已经铺满草坪，安装栅栏。


    骆寻迎风，仿佛站立在一片草原，像苏念初次梦见他的那个梦见。悠远淡然，身姿傲立。


    而她这一次，可以随着草木清香，走到男人身边。


    看夕阳微光勾勒出男人的身型，冷峻轮空里却有最温润的笑容。


    他的脚边，放着一把木质吉他，而旁边的直播设备已经准备好。


    苏念好奇从骆寻手里拿起吉他，“你会弹吉他？”


    “会一点儿。”骆寻在她额头微微落下一吻，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法国寄来的，刚送来这里，想一起看看吗？”


    祝南韫的字迹很漂亮，娟秀小巧又有几分飘逸之感。


    【小寻，有件高兴的事想与你分享，三天前，在莱康与医生的帮助下，我能够站立，虽然正常行走还是不能，但算是一个进步，如果你仍然愿意，我希望能参加你与苏念的婚礼。另外我得知关于流浪中心的事，很开心你能寻找到喜爱、热爱，并与未来妻子有同样的目标。这是我的微不足道的心意，是以你名字命名的诗集稿费，还望你能接受。】


    字里行间仍然充斥礼貌与生疏，但显然骆寻的热泪里，这段母子关系，在缓和。


    人生来并非独立，然而却又是独立个体。


    祝南韫与骆寻的亲子关系无法分割，却又不相互纠缠。


    是对是错，苏念下不了结论，只是在骆寻的热泪与唇角浮笑里，她知道，爱人已经释怀。


    苏念与骆寻席地而坐，收起祝南韫的信件与附上的支票，看浓浓夜色与暮色交替，覆盖大地。


    郊区已然一片璀璨星河，曾是荒原的土地，也已经开出花朵与新生命。


    有黎晓阳的小淘，徐方舟将它的躯体转移到这里，让它不孤单，有救助却抢救无效的喵咪，有被安乐死的两只田园犬。


    它们化作花草微风，在这片土壤。


    骆寻眼波微转噙出晶莹，与苏念相互倚偎，“我好像找到了一些意义。”


    “是什么？”苏念侧目看着骆寻。


    在他的挥手下，徐方舟将流浪中心的猫狗放出来，在草地尽情奔跑。


    初次来到这里，满眼恐惧胆小，蜷缩发抖的动物，如今已经可以嬉戏打闹，好像已经忘记所有伤痛。


    它们不再漂泊，经历风雨。


    骆寻指着其中一只全身黝黑唯独眉心一点白的田园犬，“我爸给它配了音，发到网上，网友叫它夹子音二郎神。”


    话间，他指着另一只和栗子模样相近的狸花猫，“裴冉说要为它配音。徐方舟选了一只无毛猫。”


    苏念这些天忙着照顾骆寻，都没有时间刷这些，等骆寻拿出手机给她看直播平台的账号，她才知道，原来短短几天，粉丝数已经破百万。


    而流浪中心的动物，也随着每一条短视频，出现在大家面前。


    有洗完澡梳着毛一脸享受，浮出笑容的秋田犬，有因为抢食急得团团转的泰迪，也有故意打翻徐方舟水杯的猫咪，和围在他身边，看他制作毛毡的一群猫犬。


    它们好奇张望，看着一个个复刻版的自己，出现在徐方舟手里。


    “所以你还是没告诉我，是什么意义。”


    听见苏念的话，骆寻拍着手，嘴里发出嘬嘬声，唤来好些犬只。


    骆寻抬眸示意裴冉开直播，关闭打赏功能。


    周遭灯光点亮，照亮一方天地。


    骆寻拿过吉他抱在怀里，轻声说，“我记得，那一场寻宠直播，你哼歌被网友说五音不全。”


    苏念有些尴尬地扣扣额角，又听骆寻说，“但是我觉得你唱得很好听。”


    此刻弹幕不停的发？？


    有人说【我真的失恋了。苏苏被榜一拐走了。】


    也有人说【榜一你这是奉承，恭维。】


    苏念看着诧异，“他们知道你是榜一？”


    骆寻低语，“你开播前不是都要预告吗？我也预告了。”


    说完这句，骆寻温热的呼吸吹在苏念耳垂，低缓磁性撩动人心的嗓音，淡淡响起，“所以以后你不要唱给他们听，只唱给我听好不好。”


    苏念抿唇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但还是不忘嘟嚷一句，“我唱歌其实还不错的。”


    骆寻宠溺得看着苏念，将吉他抱在怀里，骨节分明的一双手，轻轻拂动在琴弦之上。


    轻快的弦音登时响起，在空旷之间久久回荡。


    骆寻调试片刻，确保声音无异常，清清嗓。男人开口，凉薄嗓音低柔，带着慵懒婉转，令人沉沦。


    苏念第一次听他唱歌，在响起的那一刻，便被旋律与嗓音抓耳。


    空灵透彻的嗓音随着琴弦的波动，缓缓吟唱，如清泉流淌。


    【Just close your eyes；the sun is going down；


    You’ll be alright；no one can hurt you now；Come morning light。You and I’ll be safe and sound】


    悠扬的歌声令这片祥和土地仿佛与时间隔绝，夏季夜晚的清风，吹动彼此的发梢，与一群动物的毛发。


    它们席地而坐，静静倚偎在苏念与骆寻身边。


    暗香隐隐拂动，在璀璨星河下，仿佛颠沛流离的灵魂即将得到安宁。


    月光柔和倾洒在骆寻侧脸，令线条堪堪柔和。


    一首曲终，他放下吉他，不顾还开着的直播，拂上苏念的侧脸，在她柔软的唇间落下绵长一吻。


    那双眼睛似蕴含了千万星辰，苏念沦陷在他的唇角醉人的微笑里。


    男人润温如玉，薄唇轻启口，“意义是我们在一起，我们拥有彼此，哪怕外界纷扰、伤害再多，当清晨降临，我们都将安然无恙。”


    这夜漫长，歌声再次回响。


    视线所及是毛孩子安睡的面容。


    身旁是骆寻坚实的臂膀。


    良久，她弯着唇角，眸光流动。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仿佛与另一道声音交响。


    忽而，她意识到，这片土地孕育出新生命。


    而在她的身体里，似乎也有了，她与骆寻的新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