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珠保证她没有作弊。


    饺子是贺云包的, 和除了带花饺子以外的其他饺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下饺子、盛饺子都是容姐和红姐。


    端上桌的是陆明珠，先给贺云, 后给曾夫人, 然后才是陆父和她。


    以客为尊。


    就因为如此，大家觉得她运气好。


    “明珠，就凭你这份运气, 今年一定日进斗金。”曾夫人含笑开口。


    陆明珠兴奋得脸蛋儿微红, 拱拱手，“见者有份，见者有份, 大家都看到了，所以有财大家一起发，个个财源广进。”


    没有闲杂人等，守岁都不觉得困。


    陆父给陆明珠的压岁钱和去年一样, 贺云则送她一串用彩绳编成龙形的一百枚雕母，品相绝佳, 没有一枚是重复的。


    曾夫人看一眼就说：“贺先生真是用心了，我的竟有点拿不出手。”


    雕母的存世量极其稀少, 一枚尚且难得，何况集齐金灿灿的一百枚，而且还是不同的一百枚, 全是清代的。


    因为铸造局不同，所以铜钱有区别。


    陆明珠从来没见过雕母，在古钱币中，她只见过铸母，铸母是用雕母翻铸的母钱，比普通铜钱有价值, 何况铸母之母。


    不可以用价钱来衡量了。


    陆明珠眼睛眯成一条缝，“谢谢契爷，祝契爷在新的一年里一帆风顺，双喜临门，三羊开泰，四季平安，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方来财，九九归一，十全十美，百子千孙，千秋万代，万事如意。”


    一口气说完，不带半点停顿。


    陆父嫉妒了，“明珠，你刚刚都没有对我说这些祝福。”


    陆明珠啊了一声，“您要生一百个儿子？”


    “胡说八道。”陆父就知道她会岔开。


    曾夫人抿嘴一笑，招手叫陆明珠到自己跟前，袒护之意十分明显，“干妈疼你，不用你的祝福也给你压岁钱。”


    也是一串一百枚的铜钱。


    陆明珠谢过，也说了一串祝福语，结束守岁，各自休息。


    贺云回他自己家，并未停留。


    错过了困劲儿，陆明珠一时睡不着。


    她推开窗户，看到外面的夜空，星星在对她眨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谢君峣看到的一定是它们，那妈妈和原身呢？


    不在同一个世界，能看到同一片星空吗？


    希望她们平安喜乐，一生无忧。


    许完心愿，陆明珠回床。


    酣然入睡，一夜好梦，梦见妈妈说她很好，旁边是顶着自己皮囊的原身陪伴她，让陆明珠好好地照顾自己，快快乐乐地生活。


    正月初一，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鞭炮声中，陆长生带陆宁来给陆父和曾夫人拜年。


    还有陆明珠，陆宁给她拜年。


    小丫头长得越来越好看了，皮肤雪白细腻，头发乌黑浓密，扎着两条麻花辫，剪薄薄的齐刘海，衬得眼睛又大又圆。


    黑黑亮亮，十分清澈。


    和徐管家刚带到家的模样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同，保证让林晓红站在她面前都认不出她是以前的陆爱国，更别说以前的邻居了。


    陆明珠送她一套定制的滚着白毛的红色缎面彩绣唐装棉衣裤，她马上到房间里换上再出来，整个人喜气洋洋，像是观音座前的小仙女，令曾夫人想起陆明珠的小时候。


    “怪不得都说侄女像姑，果然如此。”曾夫人感叹不已，送一串铜钱给她。


    陆宁甜甜地谢过。


    “很像吗？”陆明珠蹲下来，和陆宁脸贴着脸，让大家看。


    陆父点头，“很像。”


    活脱脱是他们陆家人的形象，更不用担心叶老头认出来了。


    陆长生道：“像妹妹才好。”


    活成大家的掌上明珠，一生平安，顺顺利利，无灾无难。


    陆宁狠狠地点头，“我要像姑姑。”


    姑姑好看！


    “像我有什么好啊？你昨天都不愿意跟爷爷来和我一起过年，我好伤心呐！”陆明珠故意作西子捧心状。


    她担心陆宁在老太婆跟前的待遇，毕竟老太婆是真的重男轻女，不打一点折扣。


    去年疼陆平安，因为平安是嫡重孙，现在陆长生回来了，眼里就没有重孙子只有亲孙子了，哪里顾得上一个重孙女。


    在陆长生接她到身边生活前，她和老太婆几乎没有接触。


    陆宁急忙说：“我想来，是爸爸想和我一起过年，我要是来，他就不给我买姑姑喜欢的胸针啦！我只好为五斗米折腰。”


    陆明珠逗她：“你知道什么是五斗米吗？”


    “知道，哥哥给我讲过。”小丫头十分精明，“哥哥说，像我这样没有能力的小孩子要学会适当地为五斗米折腰。”


    陆长生抚额，“你哥哥平时都教你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哥哥说得对，你不就给我买胸针了吗？我要送给姑姑当新年礼物。”陆宁坚定地护着和她相处时间最长的陆平安，无师自通地学会该如何薅父亲的羊毛用来养姑姑。


    陆明珠抚掌大笑。


    “对极了。”她道，摸摸陆宁的头顶，“好孩子，姑姑喜欢你，没白疼你。”


    陆长生无奈地摇头。


    “可惜平安不在。”陆明珠感慨。


    一提到这个对自己不假辞色的儿子，陆长生就觉得牙疼。


    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


    陆宁眨眨眼睛，小嘴动了动，不知道想到什么，她没说话。


    直到陆明珠回卧室放她送的胸针，她跟进去，才小声地告诉陆明珠一个秘密：“别人都不知道哥哥去哪儿了，爷爷不知道，爸爸不知道，我知道，他去首都看妈妈了。”


    陆明珠一怔，“你怎么知道？”


    “他问我亲生的妈妈在哪里，我说我不知道，他告诉我，他打听过，妈妈在首都革命公墓，他先替我去给她拜年，等我长大后再带我一起去看她。”陆宁的神态天真无邪，“哥哥不让我告诉别人，但姑姑不是别人。”


    “姑姑会替你们保密的。”陆明珠抚摸陆宁的后背，动作轻柔。


    陆宁趴在她怀里昏昏欲睡。


    昨晚跟老太太和陆长生守夜，困得眼皮子直打架，没等到凌晨就被陆长生送去睡觉，但早上起得早，现在就很困。


    陆明珠把她抱到自己床上，盖好被子，这才走出房间下了楼。


    对于平安的去向，她感到很惊讶。


    平时，平安表现得对父母一直不太关心，从来没问过关于他们的任何事情，对陆长生的态度冷冷淡淡。


    陆明珠以为是他和父母没有感情造成的，却没想到他全压在心里。


    即使拜祭叶颖，也不想让家人知道。


    大家对他是不是太不关心了？


    他还是个少年。


    陆明珠反思。


    同时，回忆中关于陆慎的片段。


    时间太久远，她做不到把全篇背诵得滚瓜烂熟，很多内容都忘记了。


    依稀记得陆慎出场就是四十多岁，运筹帷幄，喜怒不形于色，有点像谢君颢，也一直无妻无子，每年春节都会去拜祭父母和姑姑，送上新年的第一柱香或者第一捧花，祭拜时间从来不选择大家用来扫墓的清明节。


    至于为什么是姑姑挡在他们兄妹面前保护他们，而不是只比姑姑小三岁的陆慎保护姑姑和妹妹，没有回忆，没有记载。


    也许，将成为永远的谜团。


    陆明珠刚想到这里就觉得不对，有一个人肯定知道具体情况。


    就是章朔。


    陆爱国的回忆不能尽述，但他是那个时代经历风云变色的人物，他了解得要比中的只言片语多得多。


    为了小命着想，还是不要太过好奇了。


    陆逐日身死，陆慎就是平安无事的么？也许是他无法保护自己和妹妹，所以只能是原身挺身而出。


    她猜得不错，章朔在公墓见到陆平安时，想到的也是这一段过去。


    他身受重伤，因为成分问题，没有医院愿意接收，当时缺医少药，没有治愈的条件，陆明珠拿着勃朗宁逼着医生给他治疗，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导致他变成一个病秧子。


    为了他，明珠苦心钻研医术，中西医结合，借来上海旅游的外国友人之手，花大价钱买入一套西医设备，硬生生把他的命从阎王殿里拉出来，并把他的身体调理得和正常人一样。


    说明珠是他和陆爱国的再生父母，明珠当之无愧。


    章朔同时想到他做的梦。


    国庆节的夜里，他凌晨才睡，梦见明珠，穿着大红色的连衣裙，满脸洋溢着快乐的笑容，对自己说，因为自己，导致她和现在的陆明珠灵魂互换，本来不可以原谅，但是她在新的世界里过得非常幸福。


    没有战乱，没有朝不保夕，女子活得自由自在，不受任何约束。


    章朔大概猜出她所在的环境，惊喜得几乎垂泪，“真的好吗？真的幸福吗。明珠，你也记得我们的过去是不是？”


    “记得。”明珠偷偷翻白眼。


    她说：“章朔，你是造成眼前这副局面的罪魁祸首，如果你还有良心，就永远不要在陆明珠的家人面前拆穿她，否则，即使你再攒百年功德求得来世，我也不会见。”


    如果不是担心陆明珠，她才不给章朔托梦。


    往事已矣，她早就放下了。


    其实她应该劝章朔开始新的生活，但怕他的执着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影响陆明珠。


    “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能再见面？我怎么做才能再见到你？”章朔记得自己这么问明珠。


    他比任何时候都激动。


    明珠告诉他：“我们两人在彼此的身体里寿终正寝，你再积累百年功德，兴许有见面的机会。但若明珠这一世的幸福被你破坏，即使有机会见面，我也不会和你再续前缘。”


    重活一世已是幸运至极，何来第三世。


    不过，她只能这么跟章朔说。


    章朔连忙向她保证说：“我不会伤害她，只要她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不损害国家和人民的利益，我不会动她，也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我和她以外的第三个人。”


    他知道其中的利害。


    “那就好，希望你说到做到！否则你生生世世都见不到我。”随着声音，明珠的身影在他梦中渐渐化作虚无。


    章朔醒来了。


    当时还在前线指挥所的他难以自持。


    虽然是梦，但他莫名觉得那就是明珠，他想再见的明珠。


    是她特意托梦给自己！


    按照明珠所说，他可以求得来世和她再相见，前提是这一世的陆明珠和在另一个世界的她都平安到老，这有什么做不到的？


    他本来就没打算对一个无辜女子动手，何况她还顶着自己爱人的壳子。


    她不在内地，一定可以平安无事。


    根据调令回到首都，得知陆逐日辞职回乡，章朔呆愣半晌，就以替他为叶颖扫墓的名义来到墓园。


    他想见陆平安。


    陆平安没事，陆明珠就平安。


    根据他对陆平安的了解，在陆逐日辞职回乡变成陆长生并回归陆家后，陆平安一定会来拜祭生母叶颖。


    知道生母葬身之地却不闻不问，那就不是陆平安了。


    章朔果然见到他了。


    一身黑色棉服，戴着帽子，裹得严严实实，五官有些变化，似乎平凡了许多。


    他抹去叶颖墓碑上的积雪，一言不发。


    章朔闭了闭眼睛，终究没有走过去至今问他陆明珠现在过得好不好，而是假装扫墓，慢慢踱步到叶颖墓前，“我替战友来为他妻子扫墓，你是他们的亲戚吗？”


    陆平安没见过章朔本人，但他在章振兴处见过章朔的照片，听他说陆逐日本来要给他儿子介绍对象，哪知后来就不提了。


    章振兴说这事儿时口气特别遗憾。


    这让陆平安想起陆父说过把他和姑姑留在上海的目的就是为了介绍姑姑认识他父亲老首长的儿子，只是自己和姑姑一起跑了。


    因此，认出章朔后，陆平安便淡淡地说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章朔笑笑：“就是问问。”


    陆平安没理他，冲叶颖的墓穴鞠躬三次，然后转身就走。


    在回国际饭店的路上，他把棉服单穿，黑色变成蓝色，又抓一把雪搓成水，洗掉脸上用化妆品伪装的妆容。


    他跟陆明珠学的，很好用。


    到了国际饭店，陆平安见到笑容满面的章振兴，“平安小同志，没打一声招呼就亲自过来，是工艺品出问题了吗？”


    他们拿出来的已经是最好的工艺了。


    好的用于出口，次品转内销。


    “没问题，是想增加订单。”陆平安真心觉得自己国家的工艺品非常畅销，尤其是丝绸和瓷器，从古至今从未在海外失宠。


    章振兴大喜过望：“那可真是太好了！”


    每一次都能赚一大笔外汇，让他们不用十分依赖侨汇。


    原本是十分，现在降到九分了。


    当然，外汇大头依然来自于侨汇，光靠出口工艺品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