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和女儿一起出国散心让她看不见听不到明辉的绯闻, 再加上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 怨妇似的气息消散了些, 如今又有美青年陪伴, 竟胖了。


    有的人胖了会导致脸部变形而显丑, 有的人偏偏要胖一些才好看。


    贺萱就是后者。


    看着胖了十斤左右，她的面部像得到填充一样, 显得颧骨没那么高，法令纹和鱼尾纹也淡了一些，薄薄的红唇涂得油亮亮，穿着修身的亮蓝色绣花无袖旗袍, 颇具风韵。


    至少年轻十岁。


    以前看着快五十岁的样子，现在顶多是四十岁左右, 符合真实年龄。


    什么是相由心生？


    这就是。


    不仅没有那么刻薄，也终于展现出贵妇相，眉眼可亲, 雍容华贵。


    这才像贺先生的千金嘛！


    说实在的, 陆明珠和她在旧货商店相遇，差点没认出来。


    还是贺萱叫她, 她才看到贺萱。


    此时已经是7月底, 陆明珠没等到谢君峣回来，便自个儿带保镖来逛当铺伙计提过的旧货市场，其实就是一片连在一起的旧货商店。


    大多数的货物来自各个典当行, 也有人寄卖的，也有自己收的。


    陆明珠提前打听过，香江的典当行业十分兴旺, 大大小小足有数百家典当行，几乎每天都有死当的物品流入对应的旧货市场，但最珍贵的却要看机遇。


    每天有货物不代表货物是珍贵的。


    所以，同昌大押伙计跟陆明珠和谢君峣说某月某日有好东西，那么，必定是珍贵之物，每一件的市价绝对在5万港币之上，有的甚至可能价值几十万。


    所以，不少人到旧货市场捡漏。


    “我来长见识，萱姐姐您怎么来了？”陆明珠好奇地问她。


    贺萱轻笑道：“爸爸最近喜欢收藏古玩字画，阿贵说这边有一批到期没人赎回或者死当的物品流入市场，我来瞧瞧。”


    “阿贵？”陆明珠在想是不是明玥安排在她身边的美男保镖。


    果然，贺萱指着自己身边的俊美青年做介绍，“阿贵以前是爸爸的保镖，阿玥请过来保护我，从南洋来的，挺会说话来事儿的。”


    陆明珠抿嘴一笑，“那挺好。”


    受时代所限，不见得非有肌肤之亲，但有美男子的陪伴，再加上他的甜言蜜语，贺萱的心情自然是肉眼可见的愉悦起来。


    陆明珠轻轻打量几眼，认可明玥的眼光。


    相貌比明辉差点，胜在朝气蓬勃。


    他们进的是同一家旧货商店，柜台货架陈列无数旧货，五花八门，杂而不乱。


    店里的客人却不多。


    特别有钱的直接买新货，不稀罕别人的二手货，只有条件差些的才会光顾旧货市场，淘宝的往往是这些人。


    也有二道贩子，他们从这里以低价买入，转手以高价卖出。


    但是，大部分普通人看普通货。


    伙计懒洋洋地说：“诸位贵客随便看随便挑，我们店中只收各大典当行超过万港币价值的抵押品，没有便宜货。”


    陆明珠打眼一看，还真是！


    光是摆放手表的柜台就能看到一片流光溢彩，全是镶钻的，各大品牌表应有尽有，包括劳力士、百达翡丽、欧米茄等。


    也有香江本地产的廉价钟表，料想是钻石大王家的产品，镶了钻就身价百倍。


    论实际价值？很低。


    陆明珠不爱戴别人戴过的手表，也不喜欢给家人买二手手表，作为收藏的话，她收藏什么古玩字画不行？非得收藏价值十几万几十万的手表，占用那么大的资金。


    偏偏这些容易捡漏，不多的客人都冲着这些进来，扎堆地挑选手表。


    略过手表柜台，陆明珠去看古玩字画。


    虽然不乏古代名家真迹，但让她花几万、大几万买下能在琉璃厂以很便宜价格就买到的东西，她也不乐意。


    所以，陆明珠只看物有所值的部分。


    都是明码标价。


    很快，陆明珠看中一幅标价2万港币的米芾真迹，拿下来的同时又看到一幅唐伯虎的山水画，标价5万港币，比贺云买下又捐出的那幅稍微小一点，旁边是一幅吴昌硕真迹。


    伙计注意到她的目光，笑道：“旁边的是赠品，买这幅唐伯虎真迹的赠品。”


    又道：“买古代名画送近代名画。”


    主要是他们不太懂，在典当价钱上面加价出售，没请人鉴定。


    典当行要赚回利息。


    但是，一直不大好卖，准备过段时间出售给各个古董商。


    好卖的一直是钻石手表、珠宝首饰。


    陆明珠心里大乐，脸上却没变化，笑道：“这倒是划算得很。”


    她买下唐伯虎的山水画，转手递给贺萱，在她惊讶的眼神中说：“上次在首都，我老师害得契爷花钱买张古画又捐了出去，我心里过意不去，难得遇到一幅，虽然差些，但也是唐伯虎画的，送给契爷。”


    贺萱没收，“等爸爸回来，你自己送。”


    陆明珠只好收回，问道：“萱姐姐，你看中什么了？我帮你鉴定。”


    “好！”贺萱伸手连点好几件古玩字画。


    她知道陆明珠眼力绝佳。


    陆明珠看了看，只给她要了一件汝窑的笔洗，“别的没什么意义。”


    有一幅画甚至是赝品。


    感觉白来了。


    不是没有好东西，就是价格太贵。


    花同样的钱，能在琉璃厂里多买一倍到两三倍的东西。


    看在文物价值上，陆明珠还是掏出一大笔钱，买下两卷书法和四幅字画、一件瓷器，足足花了40万港币！


    肉痛的表情逗笑了贺萱。


    她说：“我给你出钱。”


    陆明珠忙道：“谢谢您了，我有钱。您还有看中的古玩字画吗？”


    贺萱摇摇头，“看不懂，你帮我挑。”


    “您要是有时间，让保镖陪您去首都旅游，到琉璃厂买，我给您介绍几家保真不掺假的古玩店。”陆明珠贴心地建议。


    还能给国家增加外汇。


    她又附在贺萱耳畔小声说：“这里的古玩字画少，物超所值的不多，我花高价买，是因为怕国家文物流落海外。”


    贺萱欣然道：“我明儿就去旅游。”


    待在香江又见不到明辉，实在没意思。


    贺云不在，明辉连装都不想装，分外嫌弃长相苍老又平凡的贺萱。


    贺萱回国至今就没见过明辉。


    他怕明玥夺权，白天在公司里守着，晚上去红颜知己家里过夜，偶尔再陪明珩母子吃饭，压根没想回家见老婆。


    现在每天听到保镖说不完的赞美，贺萱突然就想开了。


    她有钱又有爹，干嘛在一棵树上吊死？


    尤其是明辉的眼神没以前那么清澈了，多年来的纵欲让他的气息变得混浊。


    陆明珠挽着她的胳膊，“明玥聪明又有本事，您啊，只管吃喝玩乐别操心。剩下的古玩字画没什么好看的，数量也比较少，我们看珠宝首饰。”


    她冲着珠宝首饰里的古董而去。


    第一眼，她选中一对看起来没那么华丽、宝石切工又很一般的金镶红蓝绿宝石发簪和一对红宝石耳环、一对镶红蓝绿宝石的黄金手镯，都比较老旧，总共1.45万港币。


    是明代宫廷里的东西。


    贺萱看来看去，没看到喜欢的，“明珠，明儿找珠宝商定制新首饰，这些别人戴过的就算了，又不是古玩字画。”


    陆明珠点头笑道：“我再挑两件。”


    她挑的都是古董珠宝，足以放进珍宝馆的那种，而且价格还算合适。


    对别的就没兴趣了。


    出了这家旧货商店，贺萱在美男保镖的陪伴下去万古洋行，陆明珠则留下来逛别的旧货商店。


    肯定有便宜的漏可捡。


    有些东西典当价格不高，卖给旧货商店的价格肯定也不高，没必要盯着典当行伙计说的5万封顶实际价值几十万的抵押品。


    那些往往是手表和珠宝。


    而这些，是陆明珠最不缺的东西，没必要花钱买二手货来佩戴。


    果然，陆明珠在一家旧货商店以极低的价格买到一对文物级瓷器，还买到一件柴窑的瓷器，说是民国仿品，其实是真品。


    这时候不识货的大有人在。


    陆明珠精神一振。


    总算没白来。


    接下来，她在普通的旧货商店里捡漏。


    逛一天，花掉上百万港币，陆明珠准备收手，她要等谢君峣回来陪她去首都上海买古董，不能在这里浪费。


    折合十几万美金啊，在琉璃厂能买多少好东西了。


    想到文物价值，又不得不花。


    因为里面有几样后来流落到海外，进了人家的博物馆，惹得无数国人参观时为之叹息，所以这些钱花得又很值。


    说起来就是很矛盾。


    唉！


    自己逛的最后一家旧货商店结账时，她突然看到对于原身来说十分熟悉的一件东西，不由自主地凝神细看。


    是一件糯种的满绿翡翠手串，悬挂在老板娘的手腕上。


    陆明珠之前就看到了，只是老板娘穿着长袖的碎花衬衫，翡翠手串若隐若现，看不清楚，便没放在心上，直到她伸手接钱，手串从衬衫袖口滑出来并露出全貌。


    十八子。


    是清宫旧藏，十八颗翡翠圆珠串成，颜色不均匀，有色根，间以四颗桃红色碧玺珠子，下垂一块同色碧玺佩和两粒水滴坠子。


    价值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曾经属于原身的一位干妈。


    婆家姓周，是书香门第。


    陆明珠抓住老板娘的手腕，“这串手串好漂亮，卖不卖呀？”


    老板娘一怔，“卖！”


    说了一个不高不低的市价，陆明珠当即掏钱买下，“您还记得这条手串是从哪儿来的吗？我觉得有点来历。”


    老板娘笑道：“同昌大押几年前到期没人赎回的东西，有很多，我们财力有限，只拿到少少的几件，这是卖剩的最后一件。”


    陆明珠记在心里。


    出了旧货商店，她就去同昌大押。


    望着陆明珠拿来的翡翠十八子，听她说是自己干妈旧物，特意询问来历，因是无人赎回的物品，掌柜的愿意帮忙查找。


    查了半个小时，他对陆明珠说：“这是五年前的抵押品，与之一起的还有数十件珠宝古玩，是活当，以一年为期，但到期后没人来赎，就被我们卖到旧货市场了。”


    “您还记得是什么人来当的吗？”陆明珠很担心原身这位干妈。


    掌柜低头看记录，“是个男的，名字叫周文远。当时鬼子撤出香江没两年，留下一片狼藉，活当的价格不高，只有1万块。”


    “是我的干哥哥。”陆明珠道。


    她谢过掌柜，出门就叫保镖去查周家干妈的下落。


    过去好几年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查到。


    原身的干妈，也是她的责任。


    到家后，陆明珠将买来的东西稍作整理，放入超过上万平方公尺的地下储藏室。


    欣赏片刻，她回书房。


    《香江日报》又寄来样刊和汇款单，并将稿费提升为每千字15元。


    原因很简单，销量上升。


    在陆明珠看样刊的时候，很多市民也在看《香江日报》，白天工作没时间，晚上可以好好地看《刀客》。


    每天五六千字的连载，昨天看到金凤凰喜欢的少年回到师门，带着他的新婚妻子。


    金灵芝。


    很多读者等得抓耳挠腮，想看金凤凰的发现真相的反应。


    王太太戴着老花镜，手指点着报纸，“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金凤凰的后娘不安好心，能让女儿舞刀弄枪的时代又怎会把人关在绣楼里？丫鬟怎么就那么顺利地买到市井话本？看到金灵芝嫁给金凤凰的未婚夫，我就全盘想通了。这是既要嫁高门，又要霸占原配的嫁妆，还能把原配嫡女逐出家门。”


    一箭多雕。


    陆明珠没明写继母的算计，只用情节来阐述，让读者自己咂摸。


    金凤凰的反应如大家所料。


    先是吃惊，后是伤心，然后恍然大悟。


    在大刀门学艺数月，她不再是天真无知的闺阁少女。


    很多读者以为她会报复，报复继母，报复金灵芝，把喜欢的少年、原本的未婚夫抢回来，结果看到的是发奋图强。


    三年后出师下山，遇到眼里只有她的黑衣少年。


    她不假辞色，黑衣少年依然热情地追求她，陪着她斩匪首、陪着她看风景、陪着她扶危济贫，行侠仗义。


    做一个她曾经向往的侠客。


    故事还没连载到这些内容，而陆明珠已经写到北戎南下，势如破竹，打败边境二十万大军，入关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接连失去十三城。


    天下兵马大元帅及其从军的男丁全部牺牲，除了在大刀门学艺的小儿子柳若兰。


    悲恸之下，柳若兰不顾妻子的阻拦，将儿子托付给大刀门，毅然前往边关，却发现师妹金凤凰在军中已经可以独当一面，见面时她杀敌归来，满身鲜血，模样如同恶鬼。


    仓促集结的军中将士却对她赞誉有加。


    她是第一位赶到的江湖侠客，自荐投军。


    第一天她就穿着敌军的衣服深入敌军，斩杀敌军无数，拿回一名敌军将领的头颅。


    陪伴她的黑衣少年智计百出，辅助她带一队士兵以少胜多，多次剿灭小股北戎将士，救百姓脱离水火。


    她是刀客，百姓却叫她观音。


    救苦救难的观音。


    紧接着，大刀门以及许许多多的帮派倾巢而出，共同赴边关、御外敌，与士兵同吃同住，毫无退缩。


    这一仗足足打了五年。


    以牺牲数十万将士、近万名侠客的代价，将原本百万之数的北戎大军打到只剩二十万，仓惶逃回草原。


    凯旋回京后，皇帝论功行赏。


    金凤凰以师父牺牲、她要回去继承大刀门为由，婉拒皇帝封她为一品女将军的旨意，只提出拿回生母的嫁妆，将之全部变卖，所得金钱连同皇帝赏赐的万两黄金一起发放到牺牲的将士家属手里。


    她外公曾经富甲一方，只有她母亲一个女儿，数百万两的家产尽做陪嫁。


    在柳若兰惊愕的眼神中，她和已经是青年的黑衣少年缓缓走出皇宫，沐浴着余晖，走向他们的江湖，共赏花开花落。


    她是刀客，终生皆是。


    陆明珠越写越上头，宅在家里闭门不出，一口气写到结局，直到干妈的下落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