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监牢
作品:《将军她战死回来了》 虞疏率先叹了一口气。“鸢儿是糊涂了。”
“如此,这事便不好办了。”谢复道,“大庭广众之下曝出此事,证据俱全,杜姑娘又并无士族身份,不能买罪。清言,以巫蛊之罪判例,她至少也是个罚入奴籍。”
虞疏皱眉道:“世兄,鸢儿毕竟还怀着我的子嗣,出身奴籍不大妥当,不知可否容情一二,将她判做流放?”
谢复一愣。流放是比罚入奴籍更狠的刑罚,从中原一路到边陲荒僻之地,身体康健的人尚且要没了半条命,更别提身怀六甲的孕妇。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虞老弟莫不是要动个手脚,直接让人在路上“病亡”?届时身份消失,将人往后院一藏,多出来的孩子自然而然塞到正室名下,两全其美。
真是好手段啊!谢复在心中暗自感叹。
自以为明白了虞疏用意,他爽快道:“严正刑罚,自然是好事,清言真是大义啊!你放心,我必不会让杜姑娘在郡牢中受委屈。”
他侧身拍拍身边男子的肩,吩咐道:“子津,你带人去衙门通传一声吧。此事并无争议,就不必开堂大审了。将杜姑娘挪去郡牢找个清净地方安置着,不得怠慢了。”
那男子正是率队去白桦寺抓人的始宁司寇许涯。在这位置上待了十数年,虞谢二人言下之意他自然猜得出。
许涯脸色不很好看,但毕竟是上官命令,他一拱手应下,便懒懒告退,出去骑马回衙门去了。
郡丞衙门的厢房里,杜鸢儿从晌午等到日已偏西,只草草吃了膳房送来的一点饭,因为心事颇重也吃不大下。
织卉听过岑宁带来的话后,也没胆量再劝——若无事,以虞二公子的面子,早该把人客客气气放出去。到了这会儿还没有消息,恐怕是忧非喜。
一片沉默中,厢房的门忽地又被敲响了:“里头的人犯,处置已经下来了,收拾收拾去郡牢吧。”
一直悬在心中的恐惧落实,杜鸢儿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惊惶。她既没有歇斯底里痛哭流涕,也没有失态晕厥,仍能强撑着精神问:
“请问妾身是已被定罪了吗?定为什么罪?如何处置?”
押人的差役已经拎着一副不重的木枷进来,闻言道:“既晓得是巫蛊之事,还能定什么罪?下月初同上一批人犯一起流放岭南,已是宽宏了。”
杜鸢儿呼吸一滞,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行动很配合,差役轻松给她套上木枷。这枷算是特意关照过,不沉,即使弱质女流顶着行动也不费力,只是双手被禁锢,不大方便。
差役没有拒绝织卉和岑宁搀着她一同往郡牢去。
为方便看管,郡牢与郡丞衙门相距并不远,就在后门出去半条街外。杜鸢儿垂着头,一步步慢慢挪,也不过一刻钟就到了。
郡牢用条石筑成外墙,整体冰冷结识。差役将上官手书的临时文书一并带了来,在门口登记入档又印上手印,这事便算是定下了。
或许是顾及杜鸢儿有身子,接管的狱卒竟也允许织卉与岑宁继续扶着她。狱卒领着路一直往深处走,经过许多用长条圆木隔开的脏兮兮的监房,又转过一条道,就是杜鸢儿的监房。
这边已到了郡牢的深处。或许是关押有些关系的重犯的地方——盖因此处两面开窗,光线尚可。监房也不再只在地上铺潮乎乎用来聊以保暖的杂乱稻草,反而有床有桌有椅,甚至还有一块小小的屏风,隔出处理隐私的地方。
在牢狱中,堪称是极好的待遇了。
“喏,看在郡丞大人吩咐的份儿上,你就在这待着吧。”狱卒从腰间解下钥匙打开牢门,又卸了杜鸢儿肩上的枷,将她轻轻往里一搡。
“那些褥子袍子都许你带进去,每五日也可探视,好好珍惜流放前的舒坦日子吧。”
杜鸢儿没有挣扎地被推进去,扶着圆木栅栏踉跄几步。
站稳后,她半抬起头,露出最娇美可怜的角度对着狱卒,低声求恳道:“劳驾,妾身身子不便,可能让妾身的婢女进来帮忙收拾一番床褥?”
她指着带进去的一大包家用物事,那与她纤纤弱柳般的身体对比,确实显得有些艰难。
狱卒不耐地摆手同意。
杜鸢儿抿唇尽量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
两人进去帮忙,杜鸢儿忽然转到靠向牢门的方向,用身体挡住狱卒的视线,轻轻扯扯两人的袖口,开始给她们做口型。
“——”织卉张口欲问,被岑宁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杜鸢儿递过来一个感激的眼神,继续努力做着简短的口型。
随着她重复几遍,岑宁逐渐辨识出一点痕迹。
……堕……胎……药?
[打胎?]岑宁换了个词,用口型回问。
杜鸢儿激动地连连点头,继续用口型道:“秘密,送进来。”
她又重复数遍,确认岑宁她们领会了自己的意思,才终于放下心,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是的,她想要打掉腹中四个多月的孩子。
这一胎怀得很稳,这原本是好事,但谁也没料到事情发展到如今地步。自己被流放岭南,若一路上带着腹中的孩子,那就是自寻死路。且不说在极差的环境下,一旦出事大概率一尸两命,就是顺利将孩子生下来,在流放途中又哪来的条件喂养孩子呢?
不如狠狠心……狠狠心,趁还有一个月上路,在条件还凑合的监牢里将孩子流了。那样至少自己还有一条生路。
她想到虞疏的温柔贴心,感到难过又有些茫然。仿佛时时都智珠在握的虞二公子也没能阻止自己入狱、流放,究竟是谁有如此能力陷害自己?这个问题真的还会有答案吗?
岑宁二人帮着收拾完监房,狱卒便锁上门,赶他们出去。一番折腾下,天色已经近乎全黑。牢房中还有人的隔间外都点上一盏幽幽的油灯,方便狱卒巡回监视。
此时便可看出这一片监区的人确实很少,只有两三盏灯间错亮着,照出监房内外不大的一片地。
岑宁走过其中一盏灯时,没忍住好奇向其中看了两眼。
一名身材长大的壮汉头冲外躺在靠墙的矮榻上,没有盖被,大喇喇摊着四肢。灯光正好照在他头顶一片的地方,大汉的眉骨和鼻梁在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遮掩了五官的细节。
但即使如此,岑宁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床上那人的身份。
——无他,这是她两年前亲手擒住,押往即丘看管的乌苏四皇子!
这人如何会出现在始宁的郡牢里?
虞府那边,虞疏吩咐下人照看着还在杜鸢儿院中收拾残局的官差,自己先行一步回到书房。
才坐下不多久,书房门被叩响,简单通报后,窦聆月匆匆进来。
这位温柔端庄的贵夫人看起来有些匆忙,平时精心描画的唇妆比她惯用的形状多涂出了一点——虽然这并不折损她的美貌,反而给她带来一种有别于平日克制素净的风情。
不过看到这一点,虞疏已大致知道了她的来意。
果然,窦聆月进来后匆匆一福,便颇自责地道:“夫君,妾身竟然才知道府中出了这等事。竟使巫蛊这等污秽之物出现在内院,是妾身治家不严,实在惭愧。”
“无妨。”虞疏柔声宽慰道,“你不必自责,人心一事,岂是严苛与否能够控制的?”
“是妾身辜负了夫君厚望。”窦聆月依旧自责,“杜妹妹平日温柔恭顺,妾身是不信她会做出这等事的,怕是有人栽赃,不知夫君可查明了?实情如何?”
虞疏摇头道:“她亲手放的污秽供物,又在她院中搜出了材料,已是证据确凿。”
“可、杜姑娘腹中还有夫君的子嗣……”窦夫人愕然道。
她嫁与虞疏近十年,并无所出。虞疏倒一直无甚怨言,甚至也不曾纳妾。可她将子嗣一事记挂心上已久,杜鸢儿有孕,窦聆月既喜且嫉,但喜终归是更多的。
可这事一出,在牢房中如何能保住麟儿?夫君好不容易有这希望……
“不知郡丞大人定下杜妹妹如何处置?可能用银两买罪?”窦聆月急道,“妾身还有些私房——”
“此事夫人便不必挂心了。”虞疏温和却不容置疑地打断,“我自会处置。”
窦聆月虽为主母,但已习惯顺从虞疏的决定,故而虽还有担忧,也努力按下。
“聆月,大哥早逝,你便是虞家长媳。”虞疏道,“此处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交予你。”
他从案下抽屉中取出一张纸,上面一行行写了些名字。
虞疏将纸递给窦聆月。
“为夫得到消息。平京那边将要来人,都是朝中要员。”虞疏道,“虞氏身为始宁郡望必然要接待。接风宴和后续的安置,可都要劳烦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