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寺中
作品:《将军她战死回来了》 岑宁总觉得那个雕刻摆件有些眼熟,一时又说不清熟悉感的来源,只能先按下不表。
沿原路出去,守卫已经到了换班时间。原班守卫依次撤离,恰好与岑宁是同一个方向。
也许是虞疏对府中侍卫下值后的要求并不严格,他们走出书房所在的小院落后就随意散开,两人在自己住的倒座房廊下闲谈,另一人走到了墙边,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把苞米,喂起了不知何时停在墙上的雀儿。
他似乎经常这么做,旁边的两人没对他投以一丝关注。
岑宁经过旁边,下意识看过去一眼。
他喂的雀儿看上去很普通,挤挤挨挨站在墙沿,乖巧地把一粒粒苞米吞进嗉囊里。他时不时还捏起一粒苞米专门喂给某只特别得宠的鸟儿。
不,那好像不是苞米。
岑宁极好的视力使她在擦肩而过的瞬间,看清侍卫手中捏的是一枚黄色的与苞米相似的石子,上面隐隐有些划痕。
拼起来,正像个尧字。
秘阁?
岑宁要返回内院的脚步一转,去领了出门的牌子,出虞府径直向那家烟草店走去。
在府中不便说话,她要拜托店主传个话,若真是秘阁中人,在虞府久待或许会获得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传完话,又买了一些零散日用品以作掩饰。回到府中时她被杜鸢儿告知,第二日要久违地出城,去城外白桦寺上香祈福。
虽说名义上是妾室,虞府中人对杜鸢儿的要求满足得倒很痛快。
杜鸢儿派去主院说明此事的丫鬟很快得到了回复,虞疏的正房夫人窦聆月并未苛待她出行的规格待遇,甚至为她安排了一支健壮家丁以作护卫。
坐在内饰精致舒适的马车驶向城外时,杜鸢儿的表情看起来还有些迷茫。
岑宁看出这一点,忍不住询问缘由。
“我原以为窦夫人是厌恶我,才屡屡不许我去请安。”杜鸢儿道,“可我也见过其他人出行,这架车乘称得上是考虑周全了。”
“你见过窦夫人吗?她是什么样的人?”岑宁有些好奇。
这位正房夫人似乎性格冷淡孤僻,很少在宅邸中走动。她一直没能真正与窦夫人见面,问起杜鸢儿院中其他仆役,也都说夫人甚少露面,只依稀记得脾气并不算差。
杜鸢儿托腮道:“我也只在入府时见过夫人一面,再要去请安奉茶,她便闭门不见了。我见她那一面,她穿一身藕色的家常服饰与大人一起坐在上首,温婉和气,很有气度。大人与她时有对视,应是很爱重夫人的。”
“可他还是主动把你收入院中。”岑宁评道。
“此事我也疑惑。”杜鸢儿轻轻叹气,眉间染上愁绪,“我虽有些许才色,但自问比不上窦夫人,更不用说那些真正以色相谋生的清倌歌伎。当时一则不知大人身份,二则被那些地痞逼得慌了阵脚,便没想许多。”
“可入了府中回想,却是不知大人究竟看上我哪里了。”
“小姐不必过谦,各人自有各人的看重。”岑宁宽慰道,“我见虞……大人,府中姬妾不多,可见他也不是滥于女色的狂徒。”
杜鸢儿苦笑道:“是啊。自从……”
她口中含糊了一下,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大人就没再来过我的院子了。”
“自从什么?”岑宁有些意外地追问。
杜鸢儿摇头,不肯多说。
说话间,马车已至白桦寺所在山的山腰小坪。接下来的一截路要自己爬上去,以示心诚。
秋日天气正合适。大宁男女大防不严,女眷也可外出走动,白条石铺就的山阶上时不时可见各家女眷携婢仆一点点攀登的身影。
杜鸢儿下车之后就显得格外沉默。她的步子很慢但很坚定,一次未停,比起其他走走停停看风景的小姐,很快就来到了白桦寺门前。
白桦寺寺门并不壮观,在旁边红枫的映衬下甚至显得有几分婉转秀气。山门外站着的知客僧看见杜鸢儿,上前合掌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看来心有烦忧。不知此来为何?”
杜鸢儿生疏地回礼,道:“这位师父,我来是想在佛前许愿。”
知客僧将杜鸢儿引入庭中,一边继续询问:“不知施主所求在何?”
“为他人。”
“施主是头回来敝寺吧?不如先入法堂听宣,静一静心?”
杜鸢儿迟疑道:“那便听师父的。”
法堂就在前面,同样是精致狭小的设计,并未给服侍的下人留多少地方,盖因白桦寺多做各家夫人小姐的生意,在服侍的稳妥小心上面早已颇有经验。
杜鸢儿让众人自便,自己随知客僧进了法堂。
两名大丫鬟带着几名家丁在法堂外等候,岑宁暂时无事,就在白桦寺中闲逛起来。
寺中能由丫鬟们随意走动的地方并不多,岑宁驻足在以峭壁为山墙的后园中,眺望山下景象。
东北是始宁城,俯瞰城池傍裕水而建,十分繁华。
南面是一片平原,几只禽鸟低空盘旋,一只尖翼的鹰隼穿过层云,飞向西北。
东边白色盘山的是上山的驰道,此时一批人马正循着上山,一杆大旗在队伍中间挑起,远远看去,是始宁郡丞衙门的旗帜。
是衙门的差役要上山拿人?
那杆大旗连带着惊起的飞鸟逐渐靠近白桦寺。眼见着周围的人也逐渐注意到山下情况,开始有了些微骚动,岑宁不敢再拖,快步回去寻找同行的家丁仆婢。
若差役要进寺拿人,定会引起大骚乱,他们还是守在杜鸢儿身边为好。
……
杜鸢儿此时已听完法堂禅师的讲禅,在贴身丫鬟的陪伴下前往大雄宝殿许愿上供。
大雄宝殿殿宇巍峨,秋日的阳光斜照入殿,落在佛祖金身上熠熠生辉。
杜鸢儿虔诚地在殿前香炉上过香,到佛前蒲团三跪三叩,取出怀中用红绸包好的一件巴掌大小的物事,恭敬呈到供桌之上。
她又匍匐在蒲团上,于心中默默祈祷,将许多纷乱的念头一一在心中理过。终于觉得心下平静,站起来时,腿已经发麻了。
她谢过旁边静立的小僧便打算出殿。就在这时,殿外响起巨大的喧哗声!
马蹄敲在石砖地上的声音、女眷和家丁们推搡惊呼的声音,还有最鲜明的男子的高喝:
“官府办事,闲杂人等通通退开——”
随着声音响起,一名高大的男子出现在殿下长长的石阶下。旁边追着几位僧人与不知谁家的婢女,着急得想要阻拦,又慑于官威及男子腰间的长刀,不敢上前。
这人一边走,一边向跟随的其他差役们吩咐:“封锁白桦寺,搜!”
眼看着来人气势汹汹地就要进殿,杜鸢儿张皇四顾,却不知能避去哪里。还是旁边的僧人好心牵了她一把,没让她正面与闯进殿中的官差撞上。
来人进殿,半眼没看杜鸢儿,当然也没看高高在上的佛祖金身,大步到供桌之前,伸手就去抓上面那许多红布裹好的供品。
忍耐的僧人此时没法旁观了:“施主,佛前供物还请不要擅动……”
他伸出去阻拦的手被男子一把挥开,那人瞟了僧人一眼,扯下腰牌甩到他胸口:“秃驴,有人通告此处藏有亵渎皇室的人犯与物证,你想担个共犯之罪?”
僧人一惊,缩在门后的杜鸢儿也是倒抽一口冷气。
见无人再敢阻拦,男子收回视线,从头开始一件件拆检长条供桌上的供品。
这些供品除却中间的瓜果香炉,都是来往信众供上的,钱币、鲜果、布料、金银各式各样,不一而足。男子很不讲究,拆了看过就随意往旁边的蒲团上一扔,任凭供物滑落到处,一旁的僧人只是敢怒不敢言。
拆了有一刻钟,殿外忽然又是一阵喧哗。
从门口看去,能遥遥看见有几名差役押着什么人往这边过来。
是这场闹剧要找的人犯终于抓住了?那这边的佛供是否能不再破坏了?
僧人想着,看向男子。
男子仍然飞快地一拆一扔,在阶下传来衙役“头儿!逮住了!”的叫喊时,手上才停住动作。
却没有去回应属下的报告,而是捏了捏手中红绸裹着的物事,眯起眼睛看向僧人的方向:
“不知这物,是谁供的?”
杜鸢儿脑中一片空白。
男子手上捏着的正是她亲手绣好的红绸袱皮,里头放的,是她想着弟弟缝的小平安符。
这能出什么问题,为何男子单单挑出她的?
在她茫然又下意识感到惊恐的目光中,男子捏住里面物件的一角,让它垂落下来,好被人看清楚。
一个白色的物件晃晃悠悠落在阳光下。
那是一个针脚细密质地柔软,形状不很完整,但看起来依旧诡异可怖的娃娃。
扁扁的白色脑袋上用黑线大开大合地缝了五官,长方的身体上杂乱地捆了血色的线,几根针从头顶穿入,让人一眼联想到各种残酷的刑罚。
这是一个巫蛊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