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暴毙

作品:《将军她战死回来了

    谢菀洲吓得一时噤声。


    过了一会儿,等那阵脚步声下楼远去,她才小心翼翼推开隔间的门左右看了看,果然见小厅中空无一人,左右雅间也敞着门,从门缝中可看出里头不久前还有人坐着,只是此时已走光了。


    她抿着嘴缩回隔间,仔细关好了门,才快步到窗前对正在往下看着什么的岑宁道:“怪不得鸢儿姐姐什么都不肯说!”


    她回忆了一会儿之前的对话,又松了口气,后怕道:“还好,我没把岑姐姐你的身份说出来,只同她说是在府中遇到了个很有意思的丫鬟。”


    岑宁有点意外这位小姐的谨慎,看了她一眼:“很聪明。”


    谢菀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岑宁一直在窗前,好奇道:“有什么东西吗?”


    岑宁伸手指了指河边:“杜鸢儿。”


    谢菀洲忙也探头去看。这会儿时间,杜鸢儿已出了烟露阁。楼阁就在河畔,其下人流往来,她混在人群里却很显眼——盖因有几名侍卫以保护的姿态强行隔开了她与人群,从上往下看,在攒动的人头之间造出了一片小小的空隙。


    “都是保护她的……”谢菀洲有些迷惑。


    她还以为跟着杜姐姐的人都是不怀好意的窥伺者,又或者阴冷的监督者。这种保护的姿态与她的猜测有所矛盾。


    视线中,杜鸢儿在几人的保护下买了一盏特殊的莲型花灯,又在上面写了些什么,走到河边,轻轻将花灯放了下去。


    花灯随水流慢悠悠飘远,她站在原地凝望了片刻,随保护者们一同离开。


    两人都沉默了。


    随水放置花灯,有许愿的意味,也有寄托哀思的意味。她们遥遥辨认,那盏莲花灯的形制,倒像是寄托亡者哀思的那一种。


    谢菀洲叹了口气:“真不知道杜姐姐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又坐了一回儿,她们也准备下楼回府。正推门出去,忽然听见楼里一阵骚动。


    “你看那边,怎么像是着了火?”


    “火势不小,能看到烟呢。”


    “是极是极,北城那边不知发生了什么?”


    有几人挤在小厅中靠北侧的窗前,对着外头指指点点。


    岑宁心中突生预感,见那边已站不下人,便拉着谢菀洲朝楼上同位置的窗户走去。从窗中向外一看,果然见远处有火光燎起,似是某个大宅院的一角。


    谢菀洲已楞在当地,口中喃喃道:“那是……谢府的方向。”


    谢府。


    西园南面府库的屋子噼啪燃烧着,下人鱼贯运水,朝上泼着遏制火势。周围人挤人盆撞盆,乱作一团。


    唯独一片地方是空着的——廊下的石板地上。


    一名华服的青年肢体扭曲地倒在那里,从断裂的喉管中流出的血在身下洇成深色的一大滩,还在缓慢向外扩散。


    青年双眼大睁,瞪向天空,不太好看的脸上还带着惊怒——这也是他这辈子最后一个表情。


    他的身体还带着点温热,但早已死得不能再死了。


    “二少爷!”


    旁边一名侍女头发凌乱,半是悲伤半是惊恐地跪倒在地大声哭嚎。看那张乱发之下的脸,赫然便是傍晚被岑宁打昏的那人,谢府二少爷的大丫头——名叫灵兰。


    而躺在不远处的那具尸首,正是谢府不学无术的纨绔二少爷,谢唯。


    “二少爷——是灵兰的错,是奴婢没有跟好二少爷——”


    “别嚎了!”


    更远一些的地方站着一名身着官袍,面型方正的中年男子,正是谢家家主谢复。


    谢复此时铁青着脸,一双手微微颤抖,但多年以来的涵养还是让他得以稍稍压制情绪。


    “前后究竟是什么情况,给我一一道来!”


    灵兰被吼得一抖,慌忙跪好,不敢抬头,只俯拜在地上说道:


    “今、今儿申时,少爷让奴婢去将桂晗那丫头拿来。”


    “桂晗就是前些日少爷从外头张秀才那儿买来的女儿,之前放在西园仆役房的。那丫头进府就不听话,是个纯纯的坏坯子,茹妈妈教过后说是晓事了,大伙儿也就信了——”


    “我让你讲唯儿是怎么被害的!”谢复暴怒。


    “回、回老爷——”灵兰被吓得破了音,带着哭腔快速道,“奴婢正是在讲少爷是怎么被害的呀!桂晗这贱皮子,装了个乖样进了修雅院,竟把奴婢打昏在当地,自己逃了!少爷回来一看很是生气,便带着修雅院的人满园子地搜她,奴婢也搜,少爷自己也搜,搜着搜着,就在这儿撞上了贼呀!”


    “贼呢?护院的又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就能在府库遭了贼,还被唯儿第一个碰见?”


    旁边齐刷刷跪下来一片,无人敢言。


    “全园搜捕!”谢复怒道,“星文!”


    他甩手一指身后两步侍立的贴身书童:“去衙门备案!”


    星文应喏,急匆匆转身出去了。


    此时,在府库清点失物的管家匆匆出来,向谢复低声道:“老爷,府库中的失物已初步点出来了。”


    “讲——不,”谢复深吸一口气,本要让他当场说出,话未出口便想到什么,改了主意,“你到书房来,报与我听。”


    周围的下人们还在慌忙地救火,谢唯的尸身躺在那里,谢复没有发话,谁也不敢轻动,只用锦帷在周围小心圈出一块空间。


    谢复自己已经转身带着管家,快步到了外院的书房。


    吩咐人在周围守好,又点上灯,仔细掩好窗门,谢复这才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坐下,道:“讲吧,都遗失了些什么。”


    管家躬身道:“贼子潜入的时间不长,只来得及翻找几个箱子。封条受损的主要是放置金货的那些箱笼。”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炭笔匆匆写就的纸条,依次道:“是如意金珠一枚,双凤玲珑佩一个,金錾佛牌一面……”


    纸条眼看着要念完了,都是些小物件,谢复稍微放松了些。


    却听管家继续道:“除了这些,那面金牌……也不见了。”


    此言如惊雷一般,震得谢复的手再次颤抖起来。


    他原地转了两步,在见到自家二儿子尸身时都未动摇的面色,眼见得有些慌乱起来。


    “把星文……把星文喊回来。”


    他又转了两步,道:“喊回来,让他先别去报官了。”


    管家没有质疑这道听起来有些奇怪的命令,低头应是。


    “再遣人去喊虞老弟过来。”他额角已出了些汗,“同他说是急事。谢复谢重德,有急事相询。”


    北城的街巷中。


    远远望见火光的岑宁偕谢菀洲匆忙往回赶去。


    北城地方看着大,但都是大家宅院,一户的宅子就要占一大片地。故而实际户数并无许多,邻里之间也都十分熟悉。


    见谢家起火,其余人家陆陆续续也都警醒起来,有亲近的则派下人询问是否需要帮手,不熟悉的也多遣人打探是何情况。一路上时不时有仆从提着灯急匆匆来往,谢菀洲看着都能数出是哪家熟悉的家仆。


    “看来真是出了大事。”谢菀洲的声音有些发紧。


    “太平年代,也不见官兵,最多是走了水或是遭了贼。”岑宁安抚道。


    这变故于她们而言有些麻烦。


    原本只要原路回去就好,现在谢府出了事,园子里头是否加强了守卫、她们会不会一翻进去就面对好几名家丁的虎视眈眈不说,就是在外头,也很难在频繁往来的仆役之中找到堂而皇之翻墙的空隙。


    谢菀洲引着岑宁绕路。


    “还好我从小就不大听话,总想着要出去玩。”她一边带路,一边向岑宁道,“于是在整个府中到处摸了个遍,还真给我摸出一个空档来。”


    她在前头左拐右绕,停在一条注入裕水的支流前。


    “这条小河与府内西园的河是联通的。”她道,“沿河而上,以一座假山与园内分隔开。”


    二人走了一截,果然看到一座三四人高、数米长的假山。


    假山被两侧包拢的院墙遮住了一部分,横跨在水流之上的这部分暴露在外,只见它山形奇兀,陡峭耸峙,岩石棱角看着便十分锋利,脚下又是水流,总结起来便是难以攀爬——至少比旁边的院墙难爬多了。


    也怪不得谢府主人敢于在此不把围墙封拢。


    她们就是要从这里进去?岑宁对谢菀洲投以惊奇的眼神。


    谢菀洲耸耸肩,悄声道:“这座山没有看起来这么难爬啦……你看我的。”


    她扶着一截院墙,直接向水流中迈步。看起来要踩空的脚竟在水流中被稳稳托住了——原来那里有一块暗礁。谢菀洲借着暗礁探身向前,小心抓住另一块稍微光滑些的假山石,直直靠向一丛生得很密的藤蔓。


    然后她侧过身体,稍稍蜷缩,往一个角落一探,整个人顿时消失在了那片藤蔓后面。


    “岑姐姐快过来!”假山另一边很快响起了谢菀洲的声音。


    “踩着那块暗礁,藤蔓后面盖住的有一个小缺口,钻过来就好,不危险,但容易蹭上脏东西,要不是爹爹——咦,这是什么?”


    岑宁依言过去,看到谢菀洲浑身有点湿地缩在一从灌木后面,手里捏着一条碎布。


    见岑宁过去,她把碎布递出,犹疑道:“我过来的时候在假山石上发现的……看起来,好像还很新。”


    岑宁接过她手中的布条。这是一块黑色的麻布,纹理有些粗疏,或许这就是它会被扯下来挂住的原因。


    但它确实还很新,布料保持着刚被扯下不久的形状,没有沾上多少尘土,也没浸上多少水渍。


    “确实是才留下的痕迹。”岑宁肯定道,“此处寻常应当不会有人过来。说不定,这布条的主人就是府中这场骚乱的起因。”


    “真的吗!”谢菀洲显得有些兴奋。


    “那我们快回去收拾收拾,我让人把它给父亲,或许还能帮上什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