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花名册
作品:《春不瞒》 荷华登时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眼睛:“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卢青也尴尬地转了个身,僵直的后背仿佛刻着四个大字:非礼勿视。
谢云闲:“……”
崔灵景:“……”
“咳、咳。”崔灵景脖子漫起一层薄红,不知是摔的还是因为窘迫。
谢云闲还压在他身上不动弹,不得不说,崔灵景看着薄弱,胸膛却很坚实。
崔灵景终于忍不住,道:“咳,谢姑娘……我这身娇体弱的肉垫子垫着可舒服?”
谢云闲顿时红了脸:“……”
她是不想起吗?
不——她只是突然抽筋了,动不了!
谢云闲一直给荷华使眼色,让她把自己扶起来,荷华却紧闭双眼,一副英勇就义烈士相。
两人只好僵持着,谢云闲缓了一会,感觉好了些,立即撑着地,摇摇晃晃从崔灵景身上爬了起来。
谢云闲一离开,崔灵景就用拳头抵住嘴,偏头咳了起来。
谢云闲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既觉得他咳得有些可怜,又暗暗担心:他这肺痨子病不会是什么绝症吧?我不会要守寡吧?
意识到自己无意中诅咒了崔灵景,谢云闲又在心里头给了他道了个歉。
崔灵景扶她,虽说不仅没扶住,还拉着她摔了一跤,但也是出于好意,只是好心办了坏事,不能全怪他。
谢云闲心里叹了口气,朝扶坐在地上、虚弱凌乱的崔灵景伸出了手。
“……”
弱柳扶风崔四公子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握了上来。
他的掌心宽厚干燥,谢云闲手背蹭到了一层薄茧,有点痒,似是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
崔灵景借着谢云闲的力,从地上站了起来。
“多谢二姑娘。”
谢云闲看了眼崔灵景红了一片的肩头,默默移开了视线。
仅仅一瞬的目光,却被崔灵景敏锐捕捉到了。
崔灵景喉间溢出一声轻笑:“二姑娘想问什么,直说无妨。”
谢云闲一哽,本想问他肩膀怎么弄的,脱口而出却是:“……你把衣服穿好。”
崔灵景肤白,衬得那抹红更为刺目,看着可怖。可这家伙毫无察觉,反倒坦然赤|裸着肩头,真是不知羞耻!
崔灵景虽一言不发,但黑亮眸子里明显藏着笑,分明是在调侃她,似是反问:这难道不是谢姑娘扯开的么?
“……”谢云闲理亏在先,偏过头不看他。
好在崔灵景没她想的那般不要脸,还是将自己拾掇好了,衣服整理得熨帖无痕,又恢复了原先的人模狗样。
谢云闲这才问:“崔四公子这伤是怎么弄的?”
崔灵景道:“昨日不小心被匣子砸到了。”
“那崔四公子往后可要小心些。不过这好端端的匣子,怎会突然砸落?”
“舍弟顽劣,不小心撞倒了,让姑娘见笑了,多谢二姑娘关心。”崔灵景提醒道:“二姑娘方才不是找卢青有事?”
谢云闲被这一闹打断,险些忘了这茬。
卢青莫名被点了名,呆滞转过身,云里雾里:“二姑娘找我?”
“那日你来谢府,我丢了个玉镯子。”
“早上起得急,正巧没戴,回到房中就发现不见了,四处找遍了都没找到。”
谢云闲双目无神,神色落寞:“那是阿娘生前留给我的玉镯子,是她求给我的保平安之物,意义深重……自丢失之日起,我便心神不宁、悲痛不已。”
荷华:“……”
这又演的哪出戏?
卢青读懂了她的意思:“姑娘是怀疑我们一行人中有人拿走了?”
“嗯。我的婢女云溪曾言那日见过一人在迎春院前徘徊,行踪诡异,待她叫来人,人却不见了。”谢云闲张口就来,“据说那人与你们装束一样,是个小厮,贼眉鼠眼,约莫七尺高。”
崔灵景问:“姑娘之前为何不说?”
“那几日阿爹忙得焦头烂额,不想让此事引发谢崔二家矛盾,给他徒增烦扰,只好暗地查探;且这也仅是我家小婢一面之词,无实证,便难以追踪。”
“那姑娘想让小的做什么?”卢青问。
“你可有当日入府花名册?若有人体貌特征与那小婢所言相吻合,事情便好办了。”
荷华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谢云闲是想要调查那具尸体的身份。
“并无。”卢青摇头,“不过来来去去就那几人,现做一册也不难……”
他看向崔灵景,崔灵景冲他颔首:“替二姑娘找一找罢。”
卢青便道:“请二姑娘稍候,过几日我便给您送过去。”
谢云闲喜笑颜开:“多谢。”
……
谢云闲和崔灵景于医馆前分别,一人往东,一人往西。
待谢云闲走远,卢青才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交给崔灵景:“公子,这几日有乌兹人到了建康。”
“让那边继续盯着。”
“是。”
崔灵景展开信件,信中寥寥数语,简要交代了益州边境情况。他一目十行,很快读完,将信两折,放入袖中。
“益州谢府那边可有消息?”
“暂无动静。”
“静水流深,不可不防……咳、咳。”
“是,在下明白。”
卢青见他又咳起来,忧心道:“公子,您这病不能一直拖着了……”
崔灵景漆黑的瞳孔如无尽深潭,望不见底,也辨不出任何情绪:“再等等。”
“可……”卢青听他这么说,不再多言,但又忍不住道:“公子,崔净风如此欺辱您,不如让我去给他点教训。”
卢青对崔家那几位公子意见很大,经常背地里直呼大名,不用尊称。
崔灵景早已发觉,却从未纠正。
崔灵景眸光一闪,眼底隐有杀意漫起,嘴角却微扬:“不急。”
“公子可是有主意了?”
“并无。”
“啊?”
崔灵景哂笑,左手轻轻捏着右手手腕:“我现在被他‘教训’了一番,理应心生怯意,从此安分守己,怎可逾矩?”
卢青:“……”
您入戏真深。
卢青想起什么:“谢二姑娘那边……”
崔灵景停住手中动作,摊开右掌心看了看。
方才他就是用这一只手与谢云闲右手相握,被她一把拉了起来。
谢云闲的手白嫩纤细,因为涂了油膏,掌心柔软滑润。
虽是女子,但气力不小,行事风范不似他料想中那般娇柔软绵。
她把他拉起来时,未免两人又倒一次,崔灵景还是暗暗使了力气。
方才他是为了维持软弱无力的形象,才故意收了力。不料谢云闲紧扯着他的衣襟,才致两人双双摔倒在地。
这一摔,谢云闲望向崔灵景的目光,从原先的探究变成了难以开口的关心——无非是对他这病弱身子的惊诧和无言以对。
思及此,崔灵景低笑一声。
卢青不明所以:“公子,您笑什么?”
崔灵景收起笑,懒洋洋道:“派人去盯着。”
“啊?”卢青没跟上自家公子的思路。
“谢云闲有何异动,也及时禀报我。”
卢青不解:“为何突然对谢二姑娘下手?”
“昨日试探之后,我本想成亲当日再见,不想今天这么巧,竟在百草堂碰见了。”崔灵景目光骤冷,“谢府附近药铺、医馆可不少,她为何偏偏跑到离谢府最远的百草堂?”
“……原是如此,公子机敏。”
崔灵景语气温和了些:“那镯子你也帮她找找罢。”
卢青偏头愣愣地看着自家公子,心想:他家公子竟也有如此温情暖心的时候?
然而事实证明,他多虑了。
崔灵景下一句便是:“也方便盯着她的动作。”
卢青:“……是。”
-
谢云闲还未等到卢青的花名册,倒是先等到了姑母那边回的消息。
楚羽给谢云闲带来了两句话。
“云闲姑娘,霜夫人道此事真相未卜,行动有风险,姑娘切勿打草惊蛇,伤了自己。”
“她担心您的安危,派我来府上照料您一段时日。”
谢云闲安安分分地回复:“多谢姑母,云闲知道了。”
但谢云闲的想法和行动完全不似她语言那般乖巧听话。
“荷华,我有一事不解。”
荷华知她是发现了什么,便问:“怎么了?姑娘想到什么了?”
“你说,那几人故意扮鬼,为何?”
“……为夺取钱财?”
谢云闲摇头:“昨夜府上并未丢失任何钱财。”
“……为伤人性命?”
谢云闲仍是摇头:“昨夜他们本意也并非伤我,只是我冲了出去,撞破了他们,才会招来杀机。”
“……为恐吓他人?”
谢云闲依旧否决:“据楚羽所言,闹鬼之事六年前便开始出现了,我们搬至益州,也是六年前,这六年府中已是人去楼空,何来的‘吓人’?”
荷华愁苦道:“那奴婢实在是想不出了。”
“不过,我倒觉得你说的并非不对。”
“嗯?”
“只是这‘吓人’,吓的并非府中人,而是府外人。”谢云闲神色凝重,“依我猜,这府上应当是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那些人故意扮鬼,就为了空出这宅子,让所有人不敢接近,好让他们藏好这‘东西’。”
“那究竟是什么?”
“不如……”谢云闲双眸明亮,跳跃着兴奋的火光,“不如我们夜探谢府吧?”
荷华一哽:……又来?
她急忙劝阻:“姑娘,这太危险!若是再遇到伏击怎好?霜夫人方才提醒过您……”
“咚咚咚。”
窗棂忽然被敲了三下。
不似风声,倒像人为。
谢云闲警惕地找了个趁手的木棒,扑灭烛光,将脚步声放到最轻,步步移至窗牖。
正欲抬起木棒,窗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二姑娘,是我。”
原是卢青。
谢云闲和荷华同时松了口气,打开窗,放卢青翻窗进来了。
卢青蒙着脸,长剑依旧别在身后。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道:“二姑娘,这是当日随行之人的记录,若有其它问题,姑娘尽管吩咐。”
“多谢了。”谢云闲接过花名册,却不翻看,而是将其放下,目光转向卢青,盯着他上下打量。
卢青被看得发慌:“二姑娘……怎么了?”
“你会武功?”
“是。”
“若遇小贼,你有几分胜算?”
卢青认真答复:“不敢夸夸其谈,但普通小贼并非我的对手,至多三招便可取胜。”
“你可愿再帮我个忙?”
卢青恭敬道:“二姑娘请吩咐。”
谢云闲笑靥如花,冲他眨眨眼:“今夜还请你留步。”
荷华:“……”
卢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