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露

作品:《问渠

    还好,内容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冲击,也可能是丁越筛选过了,多是以聊天记录为主,配一些两个人在医院和商场的照片。


    打开之后汪泉反而冷静下来,她自虐一般,看得仔仔细细,甚至根据徐鸣的文字脑补出了他的声音、语气。


    楼下诺大的客厅鸦雀无声,只有偶尔纸张翻过的响动,丁越看汪泉一言不发,大气不敢出,只怕越宁静,暴风雨越猛烈。


    汪泉不能说完全没有想过,毕竟出轨是大部分男人的必经路,毕竟徐鸣也不是没有蛛丝马迹,她早已经不是期待一生一世一双人,清清白白到永恒的年纪了。


    她甚至颇有些得意,沈月渠是想看她大受震撼,歇斯底里,哭天喊地吗?


    她偏不。


    这资料也挺厚的,那个什么妇产科李医生,哦这上面说叫李萱宁的,跟徐鸣值得讲这么多吗?


    正想着,汪泉脸色一变,突然开始哗啦啦往后翻,越翻脸色越差,丁越已经开始全力戒备了。


    她很快翻完,啪的一下合上,整只手按在封面上,不愿多看一眼,也不想再让它打开,她在努力克制自己,喝了一口旁边的水,全然没注意到那是刚刚沈月渠喝过的。她试图保持清醒和理智,不希望在这里失态。


    汪泉觉得,五年感情的否定没有什么,那么多爱情长跑最后成了镜中花水中月,她只是众多不幸中的一个罢了,但是,五年不识一个人,真的是她的愚蠢蒙昧,把自己弄成了一个笑话。


    她自诩识人尚可,沈月渠这种她看不清,徐鸣还能看不清吗?


    原来,一个人根本不可能看清别人,甚至自己。


    “还有什么我需要知道的吗?”她顶着一张平静苍白的脸,冷冷地问。


    “基本都在上面了,除非是某些细节或者您有疑问。”丁越小心翼翼地回复。


    汪泉站起来,又问:“那我可以走了吗?”


    丁越往楼梯看了一眼,期期艾艾地问:“您……没什么要说的吗?”


    “我们的事,跟你们有什么可说的?”


    ……


    “你跟他是‘我们’,他跟你呢,也是吗?”沈月渠穿着黑色浴袍从楼上下来,他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润着,但神情却没有沐浴后的平易近人,反而更冷酷犀利。


    汪泉实在是太厌烦他的高高在上,更对他能拿到这么多私密信息感到可怕,沈月渠真的是无法无天吗?


    “对,他跟我不是,跟你是,都不是什么好人。”汪泉破罐子破摔。


    沈月渠几乎要被她小学生式的直白逗笑了,不过他喜欢汪泉这样,比一直沉默或者假装客气生动多了。


    “你先回去吧,否则我更不是什么好人了。”他对丁越昂了下下巴,示意他可以下班。


    汪泉以为沈月渠对她大发慈悲,有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正要动身就听见丁越出声:“好的,您有事打电话。”


    ……


    丁越逃也似的走了,汪泉更气,狠狠瞪了沈月渠一眼。


    沈月渠像一个对付无理取闹的小孩的家长,她的愤怒不满照单全收,嘴上还命令道:“坐下。”


    反正也走不了,汪泉干脆坐下。


    沈月渠拿起自己的杯子喝水,注意到上面浅浅的口红残留,他盯着汪泉红润柔软的嘴唇,又低头若无其事地沿着印子继续喝水。


    汪泉急忙道:“这是我喝的。”


    又指着旁边一杯:“这个没喝过。”


    沈月渠淡定回复:“这也是我喝的,我不介意。”


    汪泉上一秒没听懂,下一秒想起沈月渠上楼之前坐的位置……


    她就应该跟丁越一起走。


    “打算怎么办?”沈月渠放下杯子,双腿交叠,靠在沙发背上,一副老板审问员工的架势。


    汪泉今晚又气又羞,听见他这种语气就讨厌,没好气道:“你管我。”说完转头看窗外。


    这姑娘脾气起来也是难搞的,沈月渠已经领教过,半是劝半是命令道:“好好说话。”


    汪泉向来吃软不吃硬,人家态度好了一点儿,她也正经道:“你打算怎么办?”


    沈月渠知道她是问他这么做的目的,倒也不乏真诚地说:“只要别犯傻,你做什么都可以。”


    沈月渠把这东西给汪泉看,自然能想到她的各种反应,他自觉汪泉不是不省心的冲动小姑娘,但一个人,尤其还是恋爱中的人,面对枕边人的背叛,是否会同工作中一样理智、冷静,他也讲不好。


    所以他可以接受汪泉的任何情绪,歇斯底里痛哭流涕也好,视他如毒蝎恨之入骨也好,他都通通受着,只两点不可以


    ——一不要伤害自己;二不要原谅对方。


    汪泉自然也有过愤怒,尤其是刚看完的一瞬间,沈月渠毕竟手段和目的同样不单纯,道德立场上并不比徐鸣高到哪里去,她想骂他阴险狡诈,不择手段,告诉他休想为所欲为,一手遮天,她不是傻子,更不是傀儡,绝对不会按照他的期望行事。


    但再一想,这样的姿态太丑陋了,同泼妇又有什么区别?何况,真的是因为沈月渠或是徐鸣的道德败坏吗?沈月渠这么做,真的对她百害无利吗?


    她内心深处隐隐地知道,她的愤怒,不是因为他的操控,而是因为,有人把她生活中最羞耻最可笑的一面救世主一样翻给她看,她的自尊和感情都被踩在脚下,她气急败坏,只想恶语相向,站在道德高地指责对方,才能显得自己不那么落魄,失败得没有那么彻底。


    但,这也是她最不喜欢的为人处世方式。


    她不喜欢迁怒别人,也总是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


    虽然面对沈月渠,她已经很随心所欲,时常放任情绪作祟,但原则问题,她不想不识好歹。


    “我不会做任何对不起自己的事情。”汪泉这么说,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她不会做任何伤害别人的事,自然也不会让别人伤害自己。


    “我相信你。”沈月渠没有执着于一个具体的答案,转而道:“今天也挺晚了,不如就在这里住,楼上客房很多。”


    “不必了,你让司机送我回去吧。”没讲两句好话,大尾巴狼就露大尾巴了!


    “司机已经下班,不是你要求的吗?这里肯定也打不到车。”


    ……


    沈月渠事业做这么大主要靠甩锅能力一流?


    汪泉环视一圈,偌大的房子此刻一个人也没有,想来其它人不是下班就是休息了。但她肯定不能留在这里,不说合适不合适,光是刚刚遭受的冲击,她就必须回到自己的小窝,理清头绪,想好后续。


    “那你送我吧。”无法,面前就这么一个人能用,还正值壮年,大晚上开个车也没什么。


    沈月渠当然觉得汪泉不会同意留宿的提议,但叫他送,也算正中下怀……


    这人真是又直率又胆大。


    “怎么,你不会连车都不会开吧?”


    好吧,也不是没可能,毕竟他也不需要自己开车……


    汪泉简直就要认输了,沈月渠站起来说:“我去换个衣服,等着。”


    “那这个……怎么办?”汪泉指着桌上的罪证。


    “你不留着当证据?”


    汪泉摇头,“你处理掉吧。”


    沈月渠看了看她,不置可否,施施然上楼换衣服去了。


    没一会儿,他里面一身灰色内搭,外套深色风衣,健步如飞地下来了。


    背后是乳白色印花墙壁搭配同色系楼梯,汪泉觉得,这个时候抓拍几张,应该可以直接做服装品牌的Lookbook。


    沈月渠站在她身边,说去开车,汪泉闻到清新的沐浴露香味,倒是比刚才的酒味儿好闻许多。


    不对。


    “你刚刚是不是喝酒了?”汪泉一脸失望,她可不想把命赌在一个喝了酒的人身上。


    沈月渠惊讶她还挺仔细,看着她瞬间懊丧的脸色顺势说,“那留下来住?”


    汪泉吐血,看来自己还是得大晚上走出去打车。


    沈月渠也不逗她了,解释道,“被劝酒不小心洒衣服上了,没喝。”


    汪泉总算放下心来,难怪他一回来就要去洗澡。


    跟着他下到车库,沈月渠像是提醒她,“你的玫瑰花忘拿了。”


    这花现在哪里还有心情要,他故意的,她知道,他之前说的话成真了。


    汪泉装没听见。


    沈月渠轻笑,低调也很适配地上了一辆奔驰,车是普通的黑车,但跟人搭配起来,确实有种高级尊贵的感觉。但汪泉不管,车门摔得响亮。


    沈月渠也装没听见。


    一路无话,车上静谧安稳,沈月渠存在感太强,汪泉也没有办法想东想西,她有很多话想要问沈月渠,却又始终,开不了口。


    毕竟如果答案只有一个,她这算是自取其辱还是明知故问?


    沈月渠倒是很喜欢这样安静和谐的氛围,没有剑拔弩张,勾心斗角,无人的深夜跟汪泉共享一刻温暖宁静,彷佛又回到北海道落雪的湖心亭,并且比那一刻更近。


    到汪泉家楼下,沈月渠送她上楼,在门口嘱咐她:“晚上不要胡思乱想,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找丁越。”说完转身潇洒走人了,汪泉甚至来不及客套一声“路上注意安全”。


    回到家一看手机,已经临近午夜,沈月渠想必很久没有开车,汪泉思来想去,还是在四十分钟后发了一条:“你安全到家了吗?”


    沈月渠十分钟后回:“很安全。怎么还不睡?”


    汪泉没有回复,心虚地关灯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