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四十八章

作品:《去冰三分甜

    赵安昀也提前从丈夫那得知了父母赶来虞城的消息,知道父母两个年纪大了,最忌讳这样的担惊受怕。


    她半躺在病床上,让护工帮忙梳理一下自己手术前剪短的头发。


    护工刚应下,站在一旁的许振岩说:“让我来吧。”


    说完,他便从护工手里接过梳子,走到妻子床边,坐下来。


    赵安昀望一眼丈夫,没有说话,缓缓将身子往床边倾了倾,配合他的动作。


    梳好头发,许振岩又从衣柜里取来妻子的一件枣红色的软呢外套。


    询问的口气看着妻子,“衣服也换一下?这颜色衬着你气色好点,免得爸爸妈妈担心。”


    赵安昀点头同意。


    许振岩便又帮妻子在病号服添上外套。


    站在一旁的护工,目睹全程这伉俪情深的场景。不由粲然,“我在医院做护工这么多年啊,等一回见到像许先生这样细心的丈夫呢。许太太您好福气呀。”


    虽然请了护工,但手术以来这些天,很多细碎且贴身的事情许振岩还是选择自己亲力亲为。


    一桩一件,被细心照料的赵安昀都看在眼里了。


    赵安昀的唇角轻轻勾一下,含着笑意。


    她正要说什么,病房的门被推开,许嘉屹领着外婆外公走进来。


    老人家手里的皮包也来不急放下,几步上前站在病床边,忙握住女儿的手,唤一声,“阿昀。”


    女儿女婿周日在虞城忙于生意,上次见面还是几个月前的农历新年。


    老人家看到清瘦的赵安昀,语气不由泫然,“怎么样?手术伤口还疼吗?你看看你瘦的啊!”


    “妈,我没事。”


    说着,赵安昀抽出手,在母亲的手背上拍了拍,视作安慰。


    许振岩从墙边又搬来一张凳子,搁在老人家身旁,“妈,你坐下说。”


    随后,又走到老丈人跟前,体恤地询问高铁途中的情况。


    许嘉屹则轻声交代护工给两位老人倒点水。


    护工刚推门离开,许振岩兜里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余下的四人短暂地停一瞬,不约而同望向许振岩。


    几秒,手机铃声依旧在响。


    赵安昀问丈夫,“公司那边打来的?”


    许振岩点头。


    “我来接,估计是急事。”赵安昀伸出手。


    许振岩却微微蹙起眉心,“还在住院,公司的事情你不用你操心。我去接。”


    在想些什么,半秒之后,赵安昀点点头,“那你去吧。”


    许振岩走出病房没多久,护工端了两杯水回来。


    外婆喝了一口温水,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儿。“听振岩的没有错,你现在要好好休息。公司的事情犯不着亲力亲为。作为一个女人啊,太硬了总归是要吃亏的。晓不晓得?”


    要是好几年前,赵安昀听到母亲这番陈词滥调一定会反驳回去,可现在她不置可否,若有所思。


    最后她口吻淡淡的,“我晓得了。”


    外婆欣慰地又掖了掖女儿身上的被子。


    大病初愈的赵安昀,也算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近几日的言行举止皆温和许多。


    这点细微的变化在外婆那却洞若观火,她想起什么,瞬间心里百感交集。又语重心长地絮絮道:“这道理啊,你要是十几年前就听进去,哪还有几年前那件事情,你”


    老人家自知失言,陡然止声。


    而这时,赵安昀也遽然变了脸色,原本母慈子孝的气氛急转直下。


    几秒之后,赵安昀的视线越过母亲,望着几步外的许嘉屹,“嘉屹,时间不早了,你带外公外婆去吃点东西吧。”


    许嘉屹的目光在外婆和母亲脸上轻轻扫过,心里一阵窦疑,但面色丝毫不显,平静地点头。


    他带着外公外婆去了医院附近的饭店,选了二楼一个安静的包厢。


    纵然知道女儿女婿如今生意锦绣,但两位老人一辈子节俭惯了,看着包厢里不俗的装修,啧啧咂舌,嫌许嘉屹带他们来这是铺张浪费。


    等服务员进来,许嘉屹拿起菜单,外婆又直说,“嘉屹,就我们三个人,你少点几个菜,不要浪费,不要浪费。”


    许嘉屹连声应下,按照两位老人的口味,点了三菜一汤。


    等菜的间隙,许嘉屹才侧身问外婆,“您在我妈病房里面,说几年前的事情,是什么事情?”


    外婆低着头,用热水涮洗碗筷的动作慢下来,“没什么事情,没什么事情。”


    这显然是搪塞。


    许嘉屹无奈,又望向外公。


    外公目光浑浊,祖孙两人视线对上的瞬间,平日里一向眉开眼笑的外公,此刻一脸沉寂,讳莫如深的神色。


    几秒之后,见许嘉屹仍旧执拗,外公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老人家缓缓沉声道:“那是你爸你妈夫妻两之间的事情,关于那件事情,就连你外婆和我都只能算作外人,不应该多嘴。以后,他们其中哪个如果愿意提起来,再说吧。”


    外公言已至此,许嘉屹也不再坚持,淡淡收回目光。


    -


    吃完饭回到医院,赵安昀和许振岩都在病房里。


    见他们两人间的相处如常,外公外婆心里那根弦这才松下来。


    许振岩起身,与两位老人打了招呼后,又把许嘉屹叫到了病房外。


    许嘉屹今日身上还是正装,而父亲许振岩因为近日都呆在医院,身上是件浅棕的夹克。


    父子两靠墙站着,知命之年的许振岩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及儿子高了。


    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他顿时百感交集,其中难免欷歔岁月无情,但更多的是后继有人的欣慰。


    “刚刚的电话是昆山那边仓库打来的。”


    许家夫妻在茶饮行业十多年的深耕与开拓,公司的规模不断扩大,各省各地的大小加盟商更是与日俱增。


    早几年开始,茗茶便在长江三角洲一带建立了自己完全独立的供应链,也在拥有数个恒温仓库。


    除了最大一个产库设在虞城郊外,其余几个均在外省。而每个仓库均设有独立团队管理。


    长年以来,各大仓库均运行无虞,极少有仓库经理越级直接给许振岩打来电话的情况。


    事出反常必有妖,许嘉屹奇怪“嗯”一声。


    果然,听到父亲继续说:“江苏昆山那个产库,本来产库租期还有两个月,那边负责人已经在谈下一期的租赁合同,但工业园那边的人突然要涨租金。”


    说到这,许振岩已经满目愁容。


    他在挂断产库那边的电话后,也在第一时间直接联系了工业园那边。


    电话那头还算客气,浮于表面的场面话说了一大兜子,最后说到重点,对方却在上涨的数额上咬死不放。


    并且毫不客气地再次提醒租期的日期,说是“提醒”,可事实上,话里话外拢共一个意思——不接受租金上涨,那就滚。


    昆山的仓库靠着一线城市沪城,沪城茗茶的加盟商数量海海,如果这个仓库问题不尽快处理,对沪城加盟商的影响,以及茗茶在市场上的品牌形象影响都难以想象。


    许嘉屹也意识到事态严重,问:“他们要涨几个点?”


    “8个点。”


    听到这个狮子大开口般的数字,许嘉屹也是匪夷。可愕然不过半秒,许嘉屹脸色便平静下来。


    他想起半个月前,公司年度大会上的行业调研报告。一家沪上本土茶饮品牌将在下半年开始,致力于自家供应链的建立。


    而那家茶饮品牌的办公总部恰巧也设在昆山。


    时间,地点都对上了。


    这样的巧合,许嘉屹很难不怀疑,这是一起拙劣下作的同行竞争。


    “爸你也觉得是沪上那家在搞鬼?”


    “十九□□,不然工业园那边不可能腰板这么硬。”


    许嘉屹点头,父子两短暂的沉默一瞬。


    许振岩望着儿子,目光沉沉的,最后开口,“我和你妈刚刚商量过了,想让你去昆山一趟。”


    许嘉屹没有说话,侧首,父子两眸光相对。


    早在许嘉屹出国前,茗茶便有外部资本注入,核心管理层除了许家夫妻两,还有其他几个股东。


    而自从赵安昀手术住院,许振岩暂离核心管理层,那几个股东对留学归来,初出茅庐的许嘉屹表面和气,一口一个“小许总”,但心底还是嗤之以鼻。


    这些事情,许嘉屹不必透露半分,许家夫妻两个也是洞见症结。


    而今天昆山突发的仓库事件,许家夫妻两一致觉得对于儿子算是一个契机。


    这事情,许家夫妻两明白,作为当事人许嘉屹更深谙其中曲折。


    如何将“小许总”里的“小”字摘下来,把父母端给自己这碗饭吃的漂亮,吃的令旁人心服口服,终究还是得看他自己。


    许嘉屹目光毅然,“我知道了。”


    “那就好。”


    说完,许振岩伸出手,在儿子右肩上重重的拍了两下。


    父子两重新走回病房,没待一会,赵安昀的主治医生走进病房。


    医生查看了赵安昀术后的伤口,询问了赵安昀今日的情况。


    医生点头,表示伤口恢复很不错,明天上午会亲自来为其拆线,之后再观察一天,不出意外便可办理出院。


    听到这些,在场所有人总算都松一口气,尤其是两位老人,一上午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


    等主治医生离开,外婆开口对一旁的许振岩说,“振岩,既然今天我和你爸来了,你今晚也和嘉屹也回家好好休息吧,我今晚待在医院陪着阿昀。”


    这话一出,余下几人自然都不赞同。


    苦口婆心好一阵,见老人家还是不松口。


    赵安昀有些急了,语气颇为无奈,“妈,你回去吧。最近医院住院部床位紧张,你要陪床都没有床位,难道你和护工晚上挤在一张床上?”


    “不用你担心,我晚上坐在那。”


    老人家指了指墙角一张折叠椅,语气颇为执拗。


    赵安昀摇摇头,气极反笑。


    许振岩看妻子的脸色不对,轻拍妻子的肩膀,打住她的话茬。


    他开口道:“妈,您担心阿昀,体恤我,我们都明白。但是,昨天我还听护士说,前几天有个小姑娘大晚上来医院陪床,当晚睡在折叠床上。一个翻身摔了下来,好巧不巧你,脸着地磕到眉骨,最后那个年轻小姑娘自己也做了手术。”


    老人家将信将疑。


    一旁的护工见状,也机灵搭腔,“是真的,许先生没有骗您。因为那个姑娘摔到的是眉骨相当于要做一个面部手术。因为这事情,医院给我们护工还都发了短信。”


    说完,护工还掏出手机,调出短信,将手机递到老人家面前。


    外婆接过手机,眯起老花眼盯着屏幕。


    护工嘴里还不住念叨,“听说那姑娘是真的漂亮啊,长得水灵水灵的,不知道做了手术之后怎么样啊”


    一时间,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外婆那。


    谁也没有注意到,站在墙角的许嘉屹,脸色越来越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