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作品:《天择游戏》 因为带着个拐弯,洞里白天都很暗,更别提现在入了夜。秦韶熟练地用一小节镁棒打着了火,把长条形的固体燃料点上。偏黄的暖光立刻撒落一地,他就在这种光芒下抬眼看向安息:“什么事?”
安息一直静静地注视着他。“你好像确信我必定有话说。”
秦韶不知道这怎么还能称之为一个问题。
都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从中意识到安息身上有许多秘密不是正常的吗?
更何况,虽然凫屿的七日还没过半,但他已经能看见结局了。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安息已经对接下来的双城有所安排,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吧?
见秦韶沉吟着看他、并没打算说话的意思,安息微微一笑。“你可能在想一些大秘密。但我猜,你肯定也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才对我们俩都好吧?”
秦韶顿时想起了自己之前的猜测,关于可能是至高日除去原最高西图第五领导人埃里克·舍夫尔、并暗中操纵抽签结果,好让刚成年的安息毫无阻碍地参加天择游戏。
两边肯定不是合作关系,否则安息没必要在32星独自生活;而说到敌对关系,安息又似乎并不抵触参加天择游戏的主意……
其中明显有更多他不知道的内|情,秦韶不由抿了抿唇。
“别这样看我,”安息接着道,随意地摊开手,“我保证这是一摊子破事,谁掺和进来都会恨自己为什么不一早就离得远远的那种。”
听了这话,秦韶的嘴唇抿得更紧了。明明面前的人什么都不告诉他,他却依旧相信对方在这件事里的无辜——
安息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虽然面上看着游刃有余,但实际上就跟安息一开始就告诉他的那样,对方没有很多选择。潜台词则是,参加天择游戏是其中最好的那个。
……到底要身处什么境地,才会觉得参加九死一生的天择游戏是最好选择、还为此准备多年啊?
“现在,你大概认为我的计划就是夺冠了。”虽然安息这么说,但他满脸都写着无所谓。“不过,我没打算谈双城的事。我只是想问问你,10星灰掉的那根条,你觉得属于谁?德隆斯,还是息扬?”
“……德隆斯。”秦韶想也不想地回答。
可他心里思考的是,“你大概认为我的计划就是夺冠”?
怎么着,听安息满不在乎的语气,莫非这大错特错?
还有什么,“我没打算谈双城的事?”
是在暗示安息的双城计划里没有他秦韶,对吗?
闻言,安息点了点头。他没问为什么,毕竟原因是明摆着的。“今天下线六个人,加上德隆斯就是七个。剩下的,”他瞥了一眼终端的显示屏,“17星队伍必定活不下来,11星团体那四个也凶多吉少。”
这些秦韶都能猜出一二。“然后?”
“然后,”安息接过话头,又勾了勾嘴角,“若是所有单干的、突变水平不够的选手都在凫屿下线的话,双城就是四个团体的对决了……”他停顿了下,随即纠正自己,“准确地讲,面上四个,本质两个。”
“……然后?”秦韶又问,虽然他已经隐隐品出了话题走向——落单必定会早死,还不如加入2星团体。
安息只是小幅度耸了耸肩。“我想,你已经用不着我再说什么了。”
秦韶深深注视着眼前的青年人。论年纪,安息比他还小三岁,理论上处事不该比他老道冷静,可事实摆在眼前。“你呢?”
“我?”安息有些好笑地重复了这个字,“我一开始就打算单干。”
真的听到这句话,秦韶以为自己会发怒,然而实际上他却奇迹般地保持了理智。“其实你没必要勉强自己,”他忍不住劝说道,“你可以同我一起。即便做最终决定的不是秦韵和亚历山大,我也有八分把握说服他们。”左右他们在山洞里,摄像头离得远,应当可以提一些需要安全保证的建议。
但安息在听到“勉强自己”的时候,脸上的些微笑意就消失了。再听到“同我一起”时,他的面色慢慢地冷了下来,直至毫无表情。“你也没必要费那个事。”
秦韶不明白,这怎么就能算没必要。相比安息孤身一人在双城里被1星团体围剿——这几乎是必然发生的——难道加入2星团体一同对抗1星不会更好一些吗?
“我知道你的信心来源。”没等秦韶再劝说,安息就继续说了下去,一边说还一边瞥了眼秦韶身上的机械翼。“对2星而言,他们能够信任你,再带我一个确实有可能实现。但——”他刻意拖长音,以示强调,“我从来就没这么计划过。”
……计划?什么计划?
秦韶不由眉头紧蹙。一开始就打算单干,却又没有夺冠意图……安息的计划总不能是挺过白山和凫屿、双城就无所谓了吧?还是说,这依旧和他不知道、也想不明白的秘密有关?
然而,安息的话还没说完。“如果你是出于像是报恩的心态,觉得我帮你杀死了野猪、你也必须得帮我点什么,那就更可不必。”他几近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因为我真正的目标是杰克·史密斯。”
这就真的是划清距离了……
虽说秦韶已经在秦晚星那里听过了相同的判断,但这并不影响他得出上面的结论。因为那些秘密,安息不想连累他。再联系到当时他道谢时安息的愣怔,对方可能真的不认为那是个救命之恩……
“……你真的没朋友,是不是?”秦韶忍不住伸手揉太阳穴,他开始头痛了。
“我不需要。”安息想也不想地回道。
秦韶不得不深吸气,才能控制住自己抓着对方猛摇的冲动。“那时我问你为什么不提前提醒我杰克·史密斯盯上了我,你还记得你回答了什么吗?”
闻言,安息眨了眨眼,但秦韶并不真的需要他回忆。“‘它已经死了,没有造成任何肉眼可见的伤害,所以叫一——切——都——在——轨——道——上——’”他逐字逐句加强重音,“按照这种逻辑,不管你杀那头野猪是为了什么,结果都是救下了我的命!”
“这……”安息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一时间愣住了,完全无话可说。
“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更可不必’!”秦韶说着说着,真有点生气了。“还有前两天,你故意把那两个雇佣兵和亨克·席尔瓦堵住……
“——他们的目标只有我!”安息飞快地道,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秦韶顿时一噎,他没法反驳这个。“但你叫上我也不会损失什么,”他试图给安息讲道理,“就当多个搭把手的,不好吗?”
可安息只是费解地盯着他。“又不关你事,”他说,满脸都写着莫名其妙,“而且我自己能解决。”
“和关不关我事没有关系,也和你自己能不能解决没有关系!”秦韶实在料不到对方这样顽固不化,一口血差点吐出来。“那就当我是自作多情、穷极无聊到担心你吧!”
他把这话撂下,就气呼呼地转身出去了。直到那个背影消失许久,安息依旧愣愣地注视着洞口的方向。
秦韶的好意,其实他明白。对方认为孤身在双城里太过危险,才想要将他一起拉到2星团体里去。再考虑到秦韶是个不爱欠人情的家伙,对方愿意提出这么个豁出脸面的建议,已经是很看重他了。
就如同秦韶所说的,不管是对付三个意图不轨的选手、还是接下来的第三轮游戏,他只是担心他;可问题在于,他担得起这份关心吗?
自母亲去世之后,他就独自生活至今。什么事都要亲手亲为,还得东躲西藏、到处流浪,注意不留下可被追踪的痕迹。从没人告诉他不要勉强,从没人主动要同他站在一处,也从没人关心他的生死安危……
他只知道三个字,“活下去”。
若是一个人已经被生存的重担压得透不过气,又如何能追求更奢侈的东西——譬如说,友情——呢?
安息垂下眼睫,视线落到秦韶点燃的那截固体燃料上。它依旧在幽幽地燃烧着,平静稳定,悄无声息。
从另一个方面来看,他把秦韶气走了也是好事。毕竟,因为想干点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他早就抱着必死之志,不应当连累其他人。成功都不一定能活下来;要是失败的话,估计死相根本没法看……
安息略有自嘲地想,在暖黄的火光下摊开双手,细细打量,接着握紧双拳。
果然,从开始到最后,都只能倚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