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灵的话说完后, 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再开口。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能听见两人交错的呼吸声，深深浅浅撩人心弦。


    鬼灵之体。


    原来江瑭早就知道他是鬼灵之体。


    那为什么之前——


    宋玄猛然一怔。


    也对, 江瑭并不是真正的宋家邪灵。


    宋家邪灵也许会对鬼灵之体感兴趣, 会将鬼灵之体当成补品肆意汲取，但江瑭并不会。


    他非常清楚, 江瑭不是那样的人。


    宋玄的大脑昏昏沉沉, 杂七杂八的思绪混杂着邪灵的话语糅杂在一块, 像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线团，让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他僵直着身体躺在床上, 邪灵的长发垂落于他的胸前，有几缕蹭在他的脸侧和肩颈处, 撩起细密磨人的麻/痒感, 让他脖子上的汗毛都立了一大片。


    邪灵的身体轻飘飘的, 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沉重, 宋玄却觉得自己的身体沉重紧绷到有些发痛, 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不顺畅了起来。


    江瑭让他帮他。


    帮他？


    怎么帮？


    是他以为的……那种帮吗？


    “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帮我吧？”江瑭说。


    他低垂着头，自上而下俯视着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年。


    邪灵似乎被体内暴涨的力量折磨得很难受，声音沙哑断续, 就连呼吸声都带着一丝难掩的痛苦。


    但这样的声音钻入耳中, 却像在轻轻敲击着耳鼓膜一般, 让人头皮都泛起密密麻麻的酥/麻感。


    怎么帮他？


    宋玄当然知道要怎么帮。


    他是鬼灵之体，天生就是邪灵最上等的补品, 也是邪灵的百毒灵药。


    无论邪灵受了多么严重的伤，只要有鬼灵之体在，就永远不会魂飞魄散。


    而方法非常简单。


    只需要两人进行深入的、彻底的能量交换。


    察觉到身上人伏低身体，离自己更近了些, 宋玄不由自主咬紧牙，身体绷得更紧了。


    鼻尖似乎都泛起一阵好闻的淡香。


    不同于枕边的沉香，那是从邪灵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名为蛊/惑、能将人理智尽数吞没的气息。


    宋玄就觉得自己的理智快要消失殆尽了。


    大脑里仿佛蒙上了一层雾，像是已经被那股淡香侵/略臣服。


    他试图重新运转自己的大脑，却发现大脑已经不听自己的使唤了，往日一学就会的大脑，现在却像一台生锈罢工的机器，迟钝得让人心生烦躁。


    但宋玄知道，江瑭说的其实是对的。


    灵体力量暴涨虽然有其他的解决办法，但现在情况紧急，他们来不及去寻求其他的方法。


    当前最好、不，应该是当前唯一能选择的办法，只有这一个。


    宋玄迷迷顿顿的心想。


    只有他能帮他。


    邪灵的身体又低了些。


    拥有身体后的邪灵气息不再冰冷，灼热而撩人，吐息间撩起的淡香醉人，让宋玄本就不清醒的大脑更加晕眩。


    “我好难受。”沙哑嗓音落在宋玄耳边，“帮帮我……求你了。”


    有什么东西在宋玄脑海之中炸裂开。


    他几乎忍不住想伸出手，想紧紧搂住在他耳边低语的邪灵，想将他狠狠揉入自己的怀中。


    这一刻，宋玄深刻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排斥江瑭。


    不，不仅仅是不排斥，甚至可以说是……期待。


    期待，并且深切盼望着。


    许是宋玄许久未动，让邪灵以为自己的蛊/惑没有起效。


    于是邪灵重新撑起身体，沙哑嗓音难掩颤抖：“宋玄，你莫非是不会？”


    “不会？还是不敢？”邪灵低笑一声，充斥着挑衅和嘲讽，“是怕自己做不好？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宋玄的大脑陡然清醒一瞬。


    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受自己被这样嘲讽。


    江瑭的激将法被宋玄用行动宣布成功。


    下一秒天旋地转，宋玄起身将他掀躺在床上，垂眸深深凝视着他。


    少年的眸色似比往日更沉凝，眼底像压抑着熊熊烈火。


    暴戾的火焰烧至全身，那张年轻清俊的脸庞通红，就连脖子也红了一大片，喉结剧烈滚动着，克制又性/感。


    江瑭从那双盛着火海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喘/着气，嘴角弧度加深。


    明明非常满意少年反客为主的举动，但江瑭还是挑眉激他道：“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小祭品。”


    回应他的，是少年压下来的唇。


    生涩、试探、莽撞，带着原始的灼热滚烫和大胆，却又透着少年人的温柔和克制。


    江瑭满意极了这个吻。


    而少年接下来的举动，也比他预计的更加合他心意。


    江瑭忍不住心想。


    他之前的激将法，好像有点过于有效了。


    薄纱似的床帘滑落，却无法遮挡住床帘后方的光景。


    江瑭盯着身边垂落的床帘，只觉得晃动的薄纱像极了奔涌的河流。


    水流湍急滔滔不绝，撞击着岸边的石头。


    鱼儿在水中无助挣扎，想要向上流游去，却又抵不过水流的汹涌，最终只能脱力沉入水中，沉沉浮浮随波逐流。


    意识朦胧间，江瑭听见宋玄在他耳边低语：“邪灵大人——”


    少年的声音沙哑又炽热，似裹着浓浓岩浆，烫得人无力抵御。


    “——这样的祭品质量，能让您满意吗？”


    江瑭说不出话。


    他捂着通红的眼眶，眼底不断泛起潮意，顺着脸颊滚落，在枕头上沾湿出一片不规则的泪渍。


    *


    一夜昏沉。


    江瑭意识再次清醒过来时，房间光线昏暗，不知白天黑夜。


    房间内传来细微声响，江瑭歪了下脑袋，身体久违的很是疲惫，让他有些犯懒不想睁眼睛。


    片刻后，细微响动缓慢靠近，停在身边。


    紧接着，温热触感落在他的脸上，轻柔蹭了两下，又缓慢向下移动，落在他的肩颈处。


    有点痒。


    江瑭没忍住缩了下脖子，温热触感立刻一顿，下一秒便抽离开。


    少年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你醒了？”


    带着丝还未退去的哑意，不难听出里面的的紧绷之意。


    江瑭嗯了一声，睁开眼。


    宋玄站在他床边，手里的湿毛巾被他紧紧攥着，透着一丝被抓包的无措。


    “你在干什么？”江瑭懒懒问。


    昨天夜里用嗓过度，他的声音现在还哑得厉害，像狠狠蹭过磨砂纸一般。


    “你一直在流汗。”宋玄说。


    他垂眸看了一眼床上的邪灵，又很快避开视线。


    刚睡醒的邪灵面上还带着深深倦意，眼角眉梢都透着慵懒的疲惫，眸光水润眼尾浅红，说不出的勾人媚意。


    就连唇色都格外红润，还带着点肿，宋玄甚至能看见对方下唇上几枚未消的齿痕。


    宋玄握着毛巾的手又更用力了些，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又浮现出昨天夜里的场景。


    他闭了闭眼，隐晦地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控制住声音，让自己听起来语气正常平稳。


    “你感觉怎么样？”他问。


    江瑭唔了一声，像是在感受身体状况，又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片刻后他说：“还不错，体验感很好。”


    体验感——


    宋玄蓦地一怔，反应过来邪灵说的是什么意思后，耳根瞬间变得更红了。


    “我不是在问你这个。”少年声音里带着点气恼，“我是说你的灵体和身体，现在融合得怎么样了。”


    “哦，你问这个。”


    江瑭咳了两声，不等他再开口，嘴边很快就递来一杯温水。


    江瑭就着宋玄的手喝了两口，干哑的嗓子微润后，他轻笑着调侃：“售后服务不错啊，小祭品。”


    刚苏醒的时候江瑭就感觉到了，虽然昨天夜里他们疯狂了一整夜，但除却身体的酸软无力之外，他并没有感觉到其他的不适。


    没有让人不舒服的黏/腻感，浑身上下甚至里里外外都很是清爽。


    昨夜结束后，宋玄应当是帮他清理过的。


    第一次就能做到这样，少年人的细致和温柔一览无余。


    江瑭弯了弯眼睛，满意道：“辛苦你了。”


    他顿了顿又说：“放心，我不会委屈你的，有什么想要的，你尽管提。”


    宋玄一怔。


    售后服务、辛苦他了、有什么想要的……


    这些话听着，就像是在邪灵眼中，他只是一个拿钱办事的‘服务员’而已。


    宋玄唇角紧抿，心里有些不舒服，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说自己不辛苦？说自己很乐意？


    宋玄觉得，哪怕昨天夜里，他和邪灵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飞跃进展，他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他垂下眸，轻声说：“我……没有想要的。”


    邪灵却误解了他的意思：“暂时想不到吗？没关系，这句承诺终身有效，等你想到了随时可以和我提。”


    宋玄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对方却已经先他一步又开了口：“行了，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别不好意思推来推去。”


    江瑭动了动身子，似乎是觉得这个姿势躺着有些不舒服，于是撑着胳膊想坐起身。


    见状，宋玄上前两步，身体动作快于大脑思绪，麻利迅速地在他腰后垫了个软枕。


    柔软的枕头正好托住他无力的腰身，江瑭舒服得喟叹了一声，微蹙的眉眼舒展开，显然觉得很是舒服。


    邪灵身上没穿衣服，只盖了一床薄被。


    坐起身后，薄被自身上滑落，昨夜疯狂的痕迹暴露在外，昏暗灯光照射更显无言的暧/昧，空气似乎都灼热了几分。


    宋玄动作一僵，眼神不由自主落在上面，却很快又游离开，刻意地看向房间别的地方。


    “你——”他顿了顿，喉结上下滑动一下，“你要不要先穿件衣服？”


    邪灵似乎这才注意到这件事，他抬手指了指房间的衣柜：“随便拿一件。”


    宋玄便挑了一件布料柔软的里衣递给他，全程没有让自己的视线落向邪灵的方向。


    江瑭披上里衣，腰间腰带松垮一系，颇感兴趣地看着床边人：“你这是在害羞？”


    话语里的调笑没有丝毫掩饰。


    宋玄喉结又是一动，却没有开口说话。


    江瑭便笑道：“做都做了，这个时候还害什么羞？”


    宋玄依旧没说话，耳根红晕却有逐渐蔓延到脖子的趋势。


    江瑭穿好衣服，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他低头一扫，微微蹙眉：“我的……红绳呢？”


    他本想说玉坠，却又担心233的屏蔽功能已经失效被它听见，于是开口后便又将玉坠改口换成红绳。


    宋玄指了指枕头边：“在这里。”


    似是怕邪灵误会，他又多解释了一句：“帮你……的时候，我看见你那块皮肤被磨得有些红，就给你取下了。”


    江瑭摸到红绳，在指尖触及温润的玉鱼时，悬起的心骤然落地。


    他随口道：“不是磨红的，是被烫红的。”


    昨夜昏沉间，江瑭清楚地感觉到，这条玉质的小鱼一直在发热。战况越激烈的时候，鱼形玉的温度就越高。


    宋玄不解：“烫红的？”


    江瑭却并没有解释的打算，而是伸手把玉坠递给他：“帮我戴上。”


    玉坠是宋玄取下的，自然也该由他帮忙戴上。


    宋玄接过玉坠，就见邪灵微微偏头，把披散于身后的长发拨到了肩前。


    缀着大片红痕的后颈，就这么暴露在他眼前。


    宋玄深吸一口气，沉心闭气，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红绳的绳扣上，手指却不受控的有些颤抖。


    忙活了好一会儿后，玉坠终于重新回到江瑭的脖子上。


    宋玄心底一松，连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他试图通过转移话题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还没说你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身体啊……”江瑭摸着玉鱼，语调慵懒，“托你的福，我的灵体和身体已经进入了磨合阶段，暂时相安无事。”


    宋玄抓到邪灵话语里的重点：“暂时相安无事？”


    “当然是暂时。”江瑭轻挑眉梢，“我的情况比较严重，一次两次解决不了问题。”


    宋玄指尖轻动。


    邪灵的意思莫非是……


    江瑭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眼角晕着好看的浅红，衬得那颗泪痣都格外明艳。


    “这次的体验我很满意。”他说，“所以我希望，接下来我们也可以继续合作。”


    宋玄微热的心头顿时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


    ——合作。


    他又一次被迫意识到，邪灵和他发生这样的关系，只是因为有需求，甚至还是因为意外而被迫产生的需求。


    是相当纯粹的需求，不夹杂任何其他感情。


    宋玄眸色微沉，心底压抑的轻微怒意，混杂着强烈的挫败和无力感，让他忍不住开口：“江瑭。”


    他抬眸定定看向神色悠哉的邪灵，语气沉沉像压抑着暴风雨：“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


    邪灵微微睁大眼睛，似乎不明白少年为何突然这样问。


    宋玄的语气几乎能说得上是质问：“你是把我当成那些……小玩具吗？”


    “需要的时候就拿来玩一玩，不需要的时候，就丢到一边？”


    江瑭诧异挑眉：“你怎么会这么想？”


    听到他的反问，宋玄心底又升起一丝期待。


    然后他就听见邪灵说：“自信点宝贝，别拿那些小玩意儿轻贱自己。”


    “小玩具怎么能比得上你？”江瑭眨了眨眼睛，视线落在少年紧绷的身体上，隐隐有向下滑落的趋势，精致面容上甚至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回味，“你可比小玩具厉害多了。”


    这句话几乎能称得上是明示。


    宋玄的身体僵得更厉害了，心跳乱得厉害，却分辨不出羞和恼哪一个更多一些。


    见少年脸色不是很好看，邪灵凝视他片刻后叹了口气，收起了先前轻挑的语气。


    “宋玄，”他罕见地叫出少年的全名，语气认真，“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不愿意？”


    宋玄没有说话。


    他不愿意吗？


    不，他心里很清楚，他其实是愿意的。


    但让他就这么直白地说出口，宋玄却觉得自己做不到。


    江瑭调整了下坐姿，眼帘轻垂，抬手拢起松散的领口，把腰间腰带系紧了些，挡住了方才露了大片的肌肤，也盖住了坠在锁骨间的莹润小鱼。


    明明没什么表情，却无端端让人觉得，他现在有些失落。


    宋玄心头一紧，觉得胸口有些闷痛。


    他不想看到江瑭这样的表情。


    “你如果实在不愿意，就算了，我不会逼你。”江瑭轻声说，语气淡淡不复方才的随意，“这种事本就应该两情相悦，昨天是情况紧急，你能帮我一次是我的幸事。以后的话……”


    江瑭顿了顿，似乎在思索着解决办法。


    “这个世界上定然不止你一个鬼灵之体。”他说，“我可以去找他们，总有一个人会愿意。”


    找别人？


    找其他的鬼灵之体，做他们昨天夜里做的那种事？！


    宋玄脑子一懵，嘴巴快于大脑，几乎邪灵的话音刚落他就开口：“不行！”


    少年的声音格外急切，像是慢一步就会来不及阻止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江瑭被他的声音惊到，垂下的桃眸都重新睁大了些。


    “……为什么不行？”他问。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后，宋玄眼底划过一抹懊恼。


    “鬼灵之体很稀有，找起来太费时间和经历了。”


    他微微偏头，掩饰似地说，“我们还要对付宋家，你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满世界的找人浪费时间。”


    如果不看他红得几乎能滴血的耳垂，和紧握于身侧、青筋浮起的手背，宋玄的这番话还真的挺有说服力。


    江瑭自然看出了他的口是心非，但他不想这么快就揭露宋玄的真实意图。


    于是他摇头说：“无事，我不会耽误这件事的进度。”


    ——这哪里是耽误进度的问题！


    宋玄咬紧压根，几乎想给刚刚沉默的自己几个耳光。


    “那也不行。”宋玄几乎咬牙切齿地开口，“你的灵体和身体还在融合阶段，还很不稳定。万一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怎么办？”


    似乎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邪灵微微蹙起眉。


    宋玄深吸一口气，心跳如擂：“而且我没有说不愿意。”


    这句话语速极快，声音也有些含糊。


    邪灵似是没有听清，抬眸面露疑惑：“什么？”


    宋玄咽了下嗓子，这次的声音更清晰也更坚定了些：“我没有说不愿意。”


    江瑭诧然地睁大眼睛，似乎没想到宋玄竟然会这么说。


    宋玄闭上眼睛，觉得自己身体发烫，露在外的皮肤肯定已经全部红透了。


    “我只是……还不太习惯。”他低声说，“给我一点时间，我会习惯的。”


    江瑭眨了眨眼睛，飞速盖住眼底一闪而逝的笑意。


    他轻咳两声，语气依旧有些迟疑：“你的意思是……”


    宋玄偏头，声音闷哑：“以后……如果有需要，你直接来找我就行。”


    江瑭沉默片刻，柔声说：“好。”


    宋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又闷声补充说：“我只是……为了能尽早解决宋家，以免夜长梦多。”


    “嗯，我知道。”江瑭笑了一下，眉眼间染上些许疲色，“辛苦你了。”


    宋玄嘴唇动了动，半晌才含糊吐出几个字：“没事。”


    但他并没有得到回应。


    他抬眸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江瑭脑袋歪在床头，已经又睡着了。


    宋玄微有些怔忪地看着他带着深深倦意的睡颜，轻叹了口气上前两步，动作极轻地把人放平在床上，帮他盖上了薄被。


    睡着的邪灵面容疲倦却安宁。


    不知是不是错觉，宋玄隐约觉得，拿回自己身体后的邪灵，似乎变得没那么像邪灵了。


    偶尔有那么片刻，有时是他不经意说出的话，有时只是短暂两秒的神情流露。


    江瑭给宋玄的感觉，更像是江家的小少爷。


    似乎更温柔了一些，也……更让人觉得心疼了。


    宋玄站在床边，见江瑭睡着后也依旧轻蹙的眉头，没忍住伸出手，指腹轻轻按在对方的眉心处，似是想帮他抚平眉间的丘壑。


    梦中人眉头舒展开，呼吸变得更平稳了。


    宋玄收回手，在心里轻叹了口气。


    他坐到一旁的躺椅上，黑眸沉沉凝望着虚空中的一点。


    心脏噗通噗通，敲得宋玄耳鼓膜发痛。哪怕此刻的他再不想承认，他也清楚地意识到……


    他早已沦陷，再也爬不出来了。


    *


    江瑭其实并没有真的睡着。


    江瑭很清楚，宋玄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非常不容易，对方现在需要单独的空间和时间来理清思绪，所以江瑭主动为他提供了这样的机会。


    哪怕是闭着眼睛，江瑭也能清楚地感知到，少年偶尔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复杂沉凝，又压抑着滚烫的灼热。


    几乎围观了全程的233惊叹道：【宿主，你可实在是太厉害了！】


    这样的技巧，几乎可以当成优秀范本，写进‘系统指南手册’之中了。


    江瑭勾了勾唇，谦虚收下它的夸赞。


    233看了一夜的马赛克，屏蔽系统被自动触发之后，它甚至连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一直缩在江瑭的脑海深处，无聊得厉害。


    此刻屏蔽解除，江瑭又没有和任务目标交流，233便像是解开了束缚一样，拉着江瑭的意识体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江瑭也乐得陪它聊天。


    【就是一整夜的马赛克实在是太无聊了。】233软乎乎地抱怨，【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江瑭听出它语气里的不喜：【你很讨厌马赛克？】


    【不喜欢。】233说，【就像被关了小黑屋一样。】


    江瑭没说话，而是点进系统商城浏览起来，很快就找到了目标。


    没多久，233就发现自己的系统程序里多了一个软件：【绿**文学城？宿主你兑换这个干什么？】


    【给你打发时间用的。】江瑭说着，相当壕气地用积分充值了上万**币，【以后还会有触发屏蔽的时候，你可以看打发时间。】


    任务有进展就有积分奖励，江瑭现在已经攒了不少积分，但他目前还没有使用过积分。


    【谢谢宿主！】233哇了一声，稚嫩童音里满是惊喜，随即又有些犹豫问，【但是、但是，积分可以用来兑换更好的道具，可以帮助宿主完成任务，把积分给我用会不会太浪费了？】


    【浪费什么？】江瑭戳戳他软乎乎的脑门，【我暂时还用不上积分。】


    233一想也是，这个世界中宿主从头到尾都没有用过积分，就连系统赠送的新手大礼包都一直没拆，任务进展却相当喜人。


    绑定一个这么能干的宿主，实在是太幸运了！


    233喜滋滋地心想。


    【任务目标的救赎进度又增长了不少。】233语气欢快，【按照这个速度，再过不了多久这个世界的任务就可以完成了！】


    江瑭嗯了一声，突然心中一动：【统，你们的系统手册里有没有提到，宿主完成任务脱离该世界之后，他所使用的身体会由谁来接管呢？】


    233愣了愣，犹犹豫豫地说：【手册里面没有说欸……】


    江瑭蹙了蹙眉：【一句话也没有吗？】


    233弱弱地嗯了一声：【一个字也没有。】


    江瑭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救赎系统的任务是拯救本世界的任务目标，按照系统手册里提议的方法，任务执行者应该都倾向于使用‘感情感化’。


    感情感化的基础，就是为任务目标提供感情价值的任务执行者。而当任务结束，任务执行者离去之后，失去了感情价值来源的任务目标们，真的不会再次坠入深渊吗？


    ——肯定会，甚至有可能会坠落到比曾经更深的深渊。


    江瑭的沉默让233有些慌：【宿主，你生气了吗？】


    江瑭回神说：【没有，只是在想些事情。】


    他知道系统本质上也只是为主神工作，主神没有告知它这些事，233不知道自然不是它的错。


    更何况……


    江瑭总觉得这件事有古怪。


    如果主神的目标真的是‘救赎’，又怎么会留下那么明显的后患呢？


    233哦了一声，似乎是觉得气氛有些沉闷，于是它主动转移了话题：【宿主，如果任务目标这次没同意献身，你要怎么办？不会真的——】


    ‘爆体而亡’四个字233没忍心说出口，稚嫩的小奶音都颤了颤。


    江瑭却笑了一下说：【他不会不同意，更何况……身体承受不住灵体的力量，这件事是我骗他的。】


    233傻眼：【啊？】


    【宋家这么多年来，气运全靠江小少爷的身体，因此宋山把这具身体保存得很好，天材地宝从来不吝啬于用在这具身体上。】江瑭说，【灵体的力量的确很强，但这具身体也不差，融合的过程中确实会有不适，却远远不到爆体而亡那么严重的地步。】


    233没想到会从宿主口中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它沉默良久，感慨道：【好惨一任务目标。】


    【惨？你是说宋小玄吗？】江瑭轻笑一声，【他明明还挺开心的。】


    至少昨天夜里的时候，江瑭只在他的动作中看出了难耐的兴奋。


    233偷偷用系统视角看了一眼宋玄，对方正坐在躺椅上闭目小憩。


    看起来确实还挺开心的。


    233心想，人类的情绪还真是难懂。


    【不管怎么说，能顺利完成任务就好！】233欢快道，【不过宿主，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任务目标的救赎进度会涨得这么快？】


    按照系统手册上的描述，233本以为，只有在压迫任务目标的宋青州一家人受到惩罚、任务目标摆脱宋家胁迫等等时候，才会出现救赎进度猛涨的情况。


    但现在任务目标依旧生活在宋家，宋青州一家三口也并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救赎进度却依旧走到了最后的阶段。


    莫非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233不太确定地想。


    江瑭想了想，言简意赅道：【这波应该算是以毒攻毒。】


    233不懂：【什么以毒攻毒？】


    江瑭：【宋小玄原本的心结，是宋青州一家三口这么多年来的压迫。而我要做的，就是让他解开心结，抛弃、或者说遗弃过去的阴暗经历，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233点头：【是这样没错。】


    江瑭又道：【正常的做法，应该是先帮助他脱离宋家，再通过你所说的‘三大感情法’去开导他心中的心结。等他彻底从宋青州的阴影之中走出来，便算是任务完成。】


    【你是不是认为，完成任务最重要的，是帮助宋小玄摆脱宋青州？】


    233连连点头：【难道不是吗？】


    【其实不是，最重要的，是让宋玄摆脱‘心结’。】江瑭说，【摆脱‘心结’的方法有很多种，脱离宋家是其中之一，‘三大感情法’开导治愈也是一种，而我所说的‘以毒攻毒’则是第三种方法。】


    江瑭：【宋小玄这么多年生活得很不好，他的心结来源本是宋青州一家三口。但是现在，我让他看见了一段比他这么多年来的经历，要更加悲惨的人生。】


    233猛地一怔。


    是啊，任务目标的经历确实很凄惨，但是和江小少爷的经历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


    【自己过得很惨的时候，突然发现，啊，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人比自己过得更惨，大部分人或多或少都会在心里觉得好受一些。】江瑭说，【这是一种非常常见的对比效应。】


    江瑭顿了顿，继续道：【而在面对这种情况时，有些人选择上去踩一脚，以此来获取心理上的慰藉和快/感。也有的人，比如宋小玄，他的选择是上前拉一把。】


    233听得眼睛都瞪大了。


    【这个世界太过黑暗、压抑、绝望，‘我’好像没有了生的勇气，便打定主意投入深渊的怀抱。


    而在‘我’即将踏入深渊时，‘我’看见深渊旁有一双手。手的主人已经快被深渊吞没，那双手却死死扒着岸边不放，像是在说‘救救我，无论谁都好，救救我吧！’。】


    江瑭语气温柔，【‘我’心怀不忍，在深渊彻底吞噬那双手之前抓住了它们，将手的主人救了起来。直到很久以后‘我’才发现，在抓住那双手的同时，‘我’也同样远离了可怖的深渊。】


    这是一个很温柔的故事，是被拯救者最终成为拯救者的故事。


    而故事中的‘我’，就是现实中的宋玄。


    233已经听愣了。


    所以他的宿主，是让本应该是‘被拯救者’的任务目标，摇身一变成为了‘拯救者’？


    不、不明觉厉！


    233崇拜且再一次真心实意道：【宿主，你实在是太厉害了！】


    江瑭笑了笑，没说话。


    这个所谓‘以毒攻毒’的方法，其实弊端非常大。


    万一宋玄选择了无视那双手，甚至上前‘踩一脚’，这次的任务就会失败。


    但江瑭对宋玄有信心，而说来荒谬，这样的信心是那条不起眼的小玉鱼给他的。


    他相信宋玄不会让他失望，相信宋玄一定能完成从‘被拯救者’到‘拯救者’的蜕变。


    好在宋玄也并没有让江瑭失望。


    本应熟睡的江瑭睁开眼，偏头看向不远处的身影。


    躺椅上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睡着，清俊的眉眼舒展开，透着淡淡的安宁和岁月静好。


    江瑭动作极轻地从床上坐起身，身体还有些酸软，却已经不影响他的正常行动。


    身穿单薄里衣的邪灵向少年走去，垂眸凝视着熟睡的少年，眉眼间是难掩的温柔缱绻。


    233屏住呼吸，联想到宿主刚刚讲述的故事，只觉得这一幕美好到让人想要落泪，便偷偷翻出系统的拍照功能，想记录下这一刻的场景。


    在按下快门的那一刻，邪灵俯身，在少年眉间落下柔柔一吻。


    ——好梦，我的小祭品。


    233看着拍出来的照片，小胖手捂住砰砰乱跳的系统之心，无声尖叫。


    这、这就是人类嗑cp的感觉吗？


    未免也太快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