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个夏天
作品:《合租到钓系前女友后》 《打捞夏天》
20230406
文/暗灯
楔子
“下一站,城东绿岛站。”
地铁播报的女声打断于夏的思路,她打了个哈欠,从上班的疲倦里抽离。
今天本来要加班的,她都打算以加班为借口推拒掉她妈妈带她去同合租室友见面的邀请了。
结果策划组临时改想法,本来定好的人物外形推翻了不少细节,本来明日交工,这下手里只差润色的稿件没法继续,只能重画。
这本是新人物上线前无数次推翻里的一次,好巧不巧主美今天心情不好,和主策划吵了一架,要开的会也没法开了,直接正常点打卡下班。
于夏捏了捏眉心,好友陈竹正在给她弹消息,哀嚎于夏竟然抛弃她要投入新的室友怀里。
两人上班的公司一个城东一个城西,南桥市地铁四通八达,穿城而过最快也要一个多小时,这一个小时就是于夏每天上班的通勤时间。
城东绿岛站坐落着数个近十年新开发的高档小区,两站路外是南桥市经济核心之一,汇集七八个上市企业和互联网公司,寸土寸金,似乎连路边的绿植都比其他地方值钱。
很明显,刚开始上班的于夏是没有资金在这个掉个花盆都能砸到三个技术骨干的地方租下一居室的,她不太愿意和陌生人合租,会勾起她不太美妙的回忆,所以她选择和大学室友陈竹继续当室友。
如果不是柯芊听说她的通勤时间以后非要给她换一个地方住的话,她应该会在城西住到手上钱够她住到城东来为止。
地铁飞驰,面前的玻璃窗上印出她瘦高的身影,看不真切表情。南桥市刚入夏,地铁冷气就开到盛夏温度。她只穿了件白色短袖,凉意顺着她的喉颈攀爬,渗透肌肤,她打了个寒颤。
把头顶上戴着的鸭舌帽塞进包里,整理了后脑勺的头发,对着黑屏的手机照了照表情,把冷漠和锐气收了收,尽量装得乖顺。
用陈竹的话来讲,只有见她妈的时候,她才像个青春的女大学生,其他时候都像是熬了三十年没画出一张满意作品的大艺术家,厌世之感连外行都能嗅出一二。
于夏不敢讲自己是大艺术家,她最多算个大艺术生,指画画时头很大的艺术生。
到站以后,她跟着人群涌动,乘坐电梯前往地面。
还未到地面,暑气扑面而来,橘色铺满沥青路面,葱郁的绿叶摇晃。柯芊就在地铁旁的行道树下,站得笔直。
她穿着精致的纯色长袖及膝裙,质感高级,一手提着铺满logo的名牌包,另一手提着名贵的进口水果。
与之相对的是于夏穿着快消品牌打折的白t和牛仔裤,一身上下最贵的是背的斜挎包,全身加起来没有她妈的丝袜贵。
“夏夏,你怎么总是不开心?”柯芊见到她的一瞬就紧紧皱起了眉,又叹气,“是不是在外面过得不开心?”
“挺开心的,我天生不爱笑。”她自觉地拎过水果,沉甸甸的份量压得她左肩膀微微一沉。
“瞎说什么,你小时候挺爱笑的,那会儿念念倒是爱哭。”柯芊瞪她一眼,语气仍然是温温柔柔的。
“嗯,郑阿姨家在哪?”于夏岔开话题。
两人顺着道路往前走,柯芊絮叨的却还是于念的事。于夏闭上嘴,没有再问合租室友相关的问题。
左右她并不打算真的要合租,打算事后随便挑个合租室友的不对当理由回绝了。
步行大概十分钟,就看见了小区的门口,硕大的两个字“绿岛”可见小区当年开发时的地位。
登记完以后,柯芊终于止住了絮絮叨叨的话题,转而开始询问于夏工作上的事,字字句句都是劝于夏早点回家。
于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不在焉地转移话题,指了条路问:“是这边吗?”
柯芊又瞪她一眼:“这是我们刚刚过来的路!”
于夏耳朵终于清净了。
中途郑阿姨打来电话问过要不要下来接,柯芊回绝了,两人绕了几分钟,多亏门卫方才的指路,两人顺利到达楼下。
电梯里。
柯芊忧心忡忡地替于夏捋好被挎包压出折痕的衣服,把她的头发刨在耳后,光洁的脸蛋只有一层浅浅的粉底遮盖昨日加班后的困顿疲惫。
“等会儿见了人嘴甜一点,不要总是这样愁眉苦脸,”柯芊轻叹一口气,“你和念念是双胞胎呢,怎么完全不像。”
“嗯。”于夏低声答了一下,看数字缓缓上跳,平常的红色数字此时格外刺眼,她没由来的把烦躁迁怒到还没见面的室友身上。
要不是过来合租,她也不必在今日听柯芊提起于念。
“叮——”电梯门打开了。
两梯四户的户型,只有一扇门打开着,玄关灯明亮,中年妇人穿着围裙,正在和厨房里的人说话,柯芊还没来得及出声,郑忆正好侧过头,看见了朝她走来的二人。
“老同学,好久不见啊!”两人显然都是社交高手,几十年没有见面还能寒暄两句。
“这就是夏夏吧?长得真好看啊!”郑阿姨接过于夏手里的水果,“先进来吧,小韫在盯着火候,我去换她过来。”
“别太忙了,有我们能帮上忙的吗?”柯芊客气道。
“你们坐你们坐!”郑阿姨转头前往厨房。
于夏打量了一番室内。
客厅收拾得非常干净,茶几上放着果盘,橘子圆滚滚地靠在盘沿,在瓷白的玻璃面上印出点橘色。
阳台上的长裙随风摇晃,有几条非常眼熟。
她听见厨房里有说话的声音,有人走了出来。
“柯阿姨,夏夏,你们好。”
于夏下意识回头。
女人随意挽着丸子头,一根发髻斜斜插入,非常随意,似乎对这门“包办合租”同样不满意。穿着条宽松的深绿棉质长裙,过了膝盖,有些褪色的粉色围裙松松垮垮围在她身上,过于违和。
戴着平光眼镜,睫毛长得都撞在镜框上了,白皙的肤色透着粉,是在厨房热出来的,少了几分拒人千里的清冷。
长裙于夏认识,是她花钱买的,在某个小镇上,从大红大紫里挑出来的最沉稳的颜色,她觉得颜色太老气了,不衬郑韫,但其他颜色更不衬,只好挑了这条。
围裙她也认识,是她在超市买的,当时她觉得这色不适合她,也不适合郑韫,但郑韫坚持买下,她说围裙上印的盗版hello Kitty很像于夏。
郑韫她也认识。
这样说不太对。
她认识的是云城的郑韫,而不是眼前这个郑韫。
她早该反应过来,郑阿姨,小韫。
是分开太久,她对这个名字已经不够敏锐了。
“诶你好,是小韫吧?”柯芊出言的瞬间,于夏抽回思绪,她抬眸望着眼前的女人,扯了扯唇,硬是扯出了个冷笑。
“你好柯阿姨,你好夏夏。”郑韫笑得如沐春风,任谁看了舍不得拉脸。
于夏倒是舍得,她能维持个冷笑已经算是给柯芊面子了。
郑阿姨关掉灶台上的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见于夏表情不善,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夏夏,是小韫哪里做得不好吗?”
“她一直都这个样子,不要在意,先认识一下?”柯芊手在于夏背后挠了一下。
郑韫摘下平光镜,长睫下翦水秋瞳盛满了细碎的光,她把眼镜收在包里,伸出手:“你好,我叫郑韫。”
于夏非常想一走了之。
但她不能走,当着两方家长的面,她总不能说自己曾经被郑韫渣过。
那只手纤细嫩白,明明经常下厨却一点都不粗糙,食指上半隐半现一颗细小的痣,浅棕色,藏在靠上指节的里侧,如果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的。
而这颗痣,曾在几十个日夜里,扣在她指节里,扣在她手腕上,扣在她的肩膀上,推拒、摩挲。
她和这颗痣熟得像睡了几十年的旧情人,熟得就算是这颗痣转世投胎变成人她也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来。
于夏盯着那颗痣看得有点久了,久到双方家长都忍不住出声了,她才伸出手,轻缓而疏远地回握。
“你好,我叫于夏。”
语气冷漠,毫无情绪,像在路边点单买咖啡一样。
是郑韫从未听过的语气。
郑阿姨和郑韫回厨房端菜的间隙,柯芊拉着于夏去阳台,她问道:“你和郑韫认识?”
“不认识。”于夏一口否决了。
“不认识你给人家摆脸色?等会儿表现好点,我看这房子和郑韫人都不错,租金我也打听过了,我给你付了两个季度的。”
于夏:“……”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
“晚点你自己找郑阿姨退了吧,这房子我不租,我看不惯郑韫。”
“你这孩子,我给你分担房租你还不乐意了。”柯芊火气也上来了,她压低声音训于夏。
两人一来一回说两句,饭桌上的菜都摆好了,郑韫喊了一声,柯芊应道。
“别摆脸色!”柯芊警告道。
这顿饭吃得于夏很不是滋味,饭局进行一半,于夏手机响了。
是主美打来的电话,主美和策划吵了两个小时,最后在策划让步表示包美术组一个月咖啡的情况下,主美才散掉火气。
火气散掉,确认完新的方案要求,因为上线时间在即,时间紧迫,七点钟叫几个原画和实习生有条件回公司,没条件开视频会议。
刚适应半个月公司节奏的于夏接到电话紧皱眉头,索性只有两站路,她打算直接回公司一趟,跟柯芊讲了以后,还没等柯芊说什么,她就起身,跟郑阿姨告别。
全程没有看过郑韫的眼神。
“你去送送夏夏。”郑阿姨说道。
饭桌椅拖动的声音响起,穿着拖鞋的人脚步轻快,换好鞋以后关上门,停在于夏身后。
“崽崽。”她说。
“叫我于夏就好了。”于夏盯着红色的数字跳动,心跳得像是夏天的蝉鸣般肆意。
“连这个昵称也要收回吗?”郑韫沉默了两秒,又问。
“郑韫,我们现在没那么熟。”
电梯门开了,她没有回头地走进轿厢,郑韫只停顿了一下,跟了进来。
“我妈让我送送你,我送你到门口吧。”
于夏没有再回话。
出单元门时,天边最后一缕光沉入大地,路灯取代太阳点亮城市,郁郁葱葱的树旁延伸出一盏暗淡的路灯,连影子都印不清楚。
就好像碎掉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小区门口,于夏在前面走,郑韫就在后面跟着,都不说话,只有小区里横冲直撞的小孩在大叫,吵得于夏耳膜疼。
于是不租这里房子的理由又添一条——孩子太吵。
“你会过来住吗?”郑韫忽然问道。
于夏停顿了两秒:“你重新找租客吧。”
她终于正视郑韫。
其实没有任何变化,三年时间没有在郑韫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依然是温柔的、漂亮的、连笑容角度都一如从前。
那颗心呢,会有变化吗?
她不会问出口,就像这三年她始终没有试图主动找过郑韫,被抛弃的人等不到对方回头,她不会追上去。
原地等不到,那就往反方向离开。
郑韫也看着于夏。
于夏的及肩发乖顺地披在耳后,三年时间,她的外貌没有任何变化,在路灯下冷着脸,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不同的是,她在于夏眼里看不见任何关于她的情绪。
无论是爱慕还是怨恨。
她垂眸片刻,想掩饰一下情绪,再抬眼时,于夏已经转头走了。
这里不值得留念,所以于夏连告别都没讲。毕竟说了再见就是要再见。
她终于发觉,原来看见一个人离开的背影,是这种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