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作品:《瑰色危机

    一个是冲击省状元的宝贝,一个是教育局长的儿子,韩春平到底没让这事儿闹大。

    她先给姜颂辛打电话,让她把魏惜接走了,错综复杂的事在魏惜的央求和保证下,没对姜颂辛说。

    最后留下一脸阴沉的薛凛。

    韩春平也知道自己管不了薛凛,人家做局长的妈都没看住儿子早恋,她一个老师能干什么。

    但韩春平带班十来年了,见过的学生无数,处理早恋问题,她实在是太有经验了。

    韩春平看着薛凛,看他脸上难得的挫败和怅然。

    韩春平只问了一句:“这件事的处理可大可小,但你也知道,学校对家里有一定背景的学生之间的矛盾,一贯是和稀泥,按你说一个在病床上躺着呢,一个毫发无损受点委屈,你觉得该怎么办?”

    薛凛嗤笑一声:“都捅到学校了,我说什么有用吗?”

    韩春平说:“你知道你为什么被甩吗?”

    薛凛脸色更沉了,没有说话。

    韩春平拧开茶缸,喝了一口热茶,自顾自道:“人生每个阶段对爱情的纯度需求不一样,你们今天这事儿,在成年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因为相爱的过程夹杂太多东西,两个人走在一起的成本很高,所以能消化很多矛盾。但你们现在不行,因为纯粹的喜欢在一起,会对喜欢的纯度有至高要求,一旦产生落差,就会跌的很重。这也是为什么,学校老师都告诉你们,在什么年纪做什么事。”

    薛凛眼皮抖了一下,面无表情地问:“那你觉得,当时我应该直接甩下不能动的西尧,跟魏惜一起指责她污蔑吗?”

    韩春平放下茶缸:“那你就是有病。”

    薛凛抬起眼,眼底浮起红血丝,拳头攥了攥,又松开:“那我做错什么了?”

    韩春平:“你错在不该早恋。”

    话题聊死,薛凛沉默片刻,直接开门走了。

    魏惜跟姜颂辛回到家,直接倒在床上,手指都不愿意动了。

    姜颂辛给她喂了碗豆腐脑,又吃了退烧药,然后将温毛巾搭在她额头上。

    魏惜脸颊潮红,闭着眼睛,眼泪却源源不断从眼角滚进枕头里。

    她用力咬着唇,不让自己哭的太明显,可鼻子和眼圈还是很快染红了,枕巾晕染开一圈水痕。

    其实说出没有关系那句话,她自己就难受得喘不上气。

    心脏被撕扯一样疼,比她经历过的所有苦难都疼。

    她没办法舔舐伤口,只能任由痛楚在身体里蔓延。

    以前她不理解,相互喜欢的人为什么会分开,她觉得只有他父母那样,因为不爱和背叛才会分道扬镳。

    现在她懂了。

    她把满腔热切和全部真心交给一个人,可对方对她却没有这种烈度。

    她不允许自己在他更在意谁这种命题里纠结,矫情,自怨自艾。

    那就太下贱了。

    姜颂辛心疼坏了,抚摸着她的头发,温声问道:“怎么了阿西,为什么哭,心疼死妈妈了。”

    如果没有这种切实的疼惜和怜爱,魏惜还能忍,可妈妈的声音一出现,她给自己筑的城墙瞬间决堤。

    她呜咽着抱住姜颂辛的脖子,将脸埋在妈妈的长发上,悲愤地哭出了声。

    姜颂辛轻抚着她的后背,将她紧紧搂住:“阿西,妈妈在呢。”

    魏惜流着泪,声音颤抖,含混不清:“妈,发烧好难受,我今天太难受了,我再也不想这么难受了......”

    为什么让她和她妈妈都经历这样的事,为什么她们都不是被选择的那个?

    她们到底有哪里不够好了,凭什么被辜负!

    姜颂辛沉默。

    她知道魏惜说的不是发烧,一定出了别的事。

    但魏惜不想说,她不能在女儿情绪崩溃时刨根问底。

    于是她只是轻声安慰着,紧紧抱着她,给她陪伴,给她安全感,像小时候那样。

    姜颂辛暗暗发誓,一定得战胜癌症,绝对不能早早离开。

    不然以后她女儿受了委屈,能在谁的怀抱里哭呢?

    后来,魏惜哭累了,躺在枕头上睡了。

    姜颂辛给她把温水和温度计放在床头,关了灯,轻声轻脚的出去了。

    十一月八号。

    魏惜请了假没来学校。

    她确实生病了,也确实暂时不想见到薛凛。

    早上她睁开眼,情绪稳定多了,她本就不是一直沉浸在沮丧和绝望中的个性。

    其实昨天那件事,放在其他所有人身上,她都能理解,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事情总要有优先级。

    但唯独薛凛不行,她对他的期待不一样。

    薛凛可以误会她砸了西尧的生日趴,可以讨厌她做老师的狗腿子记班里同学黑名单,甚至可以欺负她让她用衣服擦地,唯独不可以不选择她。

    她甚至卑劣的想,如果薛凛听到西尧的污蔑,直接不管西尧,来关注她的情绪,会是什么样。

    可这不是薛凛能做出来的事,哪怕重来一次,他还是会优先关注受伤的西尧。

    魏惜不想去探究他这种做法是责任感更多,还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更多。

    总归以后和她无关了。

    她不需要把自己从事件当中抽离出来,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理解全世界。

    她大可以将来找一个没有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再也不思考这种事。

    薛凛到学校,没见着魏惜,他也不管课上的是什么,直接把书包一甩,转身出了教室,直接打车来到魏惜家小区门口。

    可惜谈了几个月恋爱,他还不知道魏惜家住哪栋楼,哪一户。

    他给魏惜发微信。

    【薛凛:还发烧吗?】

    魏惜起床后,烧已经退了一些,早晨姜颂辛给她做了碗面片汤,鲜香可口,她吃完胃里舒服多了。

    她看到薛凛的消息了,但是手机一扣,没有回。

    过了一会儿,薛凛又发。

    【薛凛:我在你家小区门口,我们可以谈谈吗?】

    魏惜有些震惊,立刻掀开被子下了床。

    身体比思维反应的快,几步就到了门口,下一秒就要把门打开冲出去了。

    这是她爱薛凛的本能。

    但她却在开门那刻硬生生克制住了。

    她眼睑颤了颤,眼前氤氲一层水雾。

    【魏惜:你回去吧。】

    【薛凛:我们解决问题不行吗?】

    魏惜咬着牙,她知道自己挺倔的,但这是她的性格,改不了。

    【魏惜:如果那天你站在我这边,而不是送她去医院,我就跟你谈。】

    薛凛深吸一口气,躁郁地压了压手骨,骨头传来闷响。

    【薛凛:我回不去,也没办法见死不救,这真的是你想看到的吗?】

    魏惜眼睛红了。

    【魏惜:是,我就是这样的人,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其实她不是这样的人,但此刻就是情绪作祟,将自己说的冷血无情。

    【薛凛:你先休息,等情绪好一点我们再谈。】

    魏惜干脆把手机关机了。

    十一月九号,周六,天空难得放晴,甚至还带了点蓝色。

    天气预报说明天也是个好天。

    明天。

    就是十号了。

    魏惜依旧没有去学校,她的烧已经退下去了,就像她说的,她的身体底子很好。

    店主姐姐给她打来电话,语气有些兴奋:“魏惜,你的应县木塔已经做好了,现在成品在我店里,我给你准备了个礼盒,特别漂亮,你什么时候来取?”

    魏惜举着手机,顿了顿,哽咽道:“姐姐对不起,我不要了。”

    店主愣了一下,重新确认道:“你说什么?”

    魏惜吸了下鼻子,望着窗外翻卷的云,蔚蓝的天还有灰突突的树枝:“我不要了,麻烦你帮我处理了吧,砸了扔了都行,你自己留着也行。”

    店主沉默了一会儿,温声道:“这是你花了一个多月做的,是你的作品,我无权处理,不管出了什么事,来把它取走好吗?”

    魏惜眼前模糊,睫毛被温热的液体打湿:“姐姐,我看见这个木塔就会想起我多喜欢他......我不能再想着他了,我后悔了,没办法把它拿走了。”

    店主知道她现在情绪不好,只能叹了口气:“我先帮你保存一段时间,如果你的决定不变,那我就帮你处理掉。”

    魏惜勉强笑了下:“谢谢。”

    她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再为谁花这么多心思了。

    这天,魏惜又失眠了。

    她睁着眼睛,直到凌晨的闹钟刺耳地响起来。

    她被吓了一跳,才想起,她提前一个月就设定了闹钟,想在零点这一刻,祝薛凛生日快乐。

    当初所有甜蜜的安排都成了刺入心脏的利器,疼痛提醒着她,她曾经有多期待这一天,她有多喜欢薛凛。

    现在薛凛手机里,应该已经充满了祝福。

    或许,没收到她的,也不会有多不开心。

    但她还是看着窗外的夜色,今天夜里的星星都与众不同。

    她用打火机点着一根存了很久的小蜡烛,火光燃起,玻璃窗上映出她的影子,她垂眸吹灭蜡烛,喃喃说了句:“薛凛,生日快乐,祝你......祝你自在平安吧。”

    空气里飘着燃烧蜡油的味道。

    她应该有很多祝福,但此刻却不知该说什么,连一句平安都干巴巴。

    生日这天,薛凛家来了很多朋友,薛盛卫更是特意做飞机从南湾大学赶回来,为他庆生。

    宋泽臣开了香槟,翻滚的气泡一飞冲天,酒花洋洋洒洒,雨一样淋下来。

    宋泽臣和隋倘对吹了一杯,还拉着刚成年的薛凛一起,要比拼酒量。

    薛凛看了一眼一半气泡一半香槟的杯子,眼睛不眨,也不和人碰杯,抬起来,一饮而尽。

    香槟度数不算高,不会很容易醉,他喝完之后,果然没有任何反应。

    其他人都在笑闹欢呼,依次祝他生日快乐,送来价格不菲的礼物。

    分明是他的生日,他却觉得和这氛围格格不入。

    隋倘不知道这两天发生的事,还大咧咧问薛凛:“西尧妹妹怎么没来呢?她不是最粘你了?”

    薛凛眼睛一眯,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低声道:“没请。”

    周遭太闹腾了,隋倘没听清,睁大眼睛问:“什么?”

    其实也不算完全没听清,他只是不敢相信薛凛说的那两个字。

    宋泽臣赶紧勾住他的脖子,笑呵呵道:“西尧腰受伤住院了你不知道?来不了啦。”

    其实西尧已经能下地了,一个微创手术,第二天就能走,休息一周就没事了。

    西尧是想来的,被薛凛拒绝了。

    但碍于沈舒怡的面子,拒绝的还算客气。

    于是西尧又软声软语的道歉,泣不成声地说起两人从小到大的交情,企图用那些让薛凛心软。

    薛凛也确实有一瞬的心软。

    事件发生后,西尧几乎无孔不入的示弱,撒娇,抱歉,对他的愤怒和排斥也全然接受。

    他是能感受到西尧对他的喜欢的,哪怕他给不了回应。

    但魏惜呢。

    不沟通不交流不解释,直接一句没有关系,要跟他分手。

    他真的看不到一丝丝的留恋和爱意。

    他以前没对谁动过心,多少人爱慕他,暗恋他,他都没有丝毫软化,他骨子里是很骄傲的,没感觉的,再热切他也不要。

    因为魏惜,他打破了很多原则,做了很多原本不会做的事,说了很多以往不会说的话。

    可她毫不在意。

    他真不知道,这段时间的恋爱对魏惜意味着什么。

    隋倘完全没听说西尧受伤了,虽然他们几个经常在一起玩,但西尧始终跟薛凛走的最近,有什么事也不会主动跟他们说。

    况且,这件事也不好说。

    隋倘:“西尧受伤了?我靠!你们真不够意思,都不通知我一声,薛凛,咱什么时候去看看她啊?”

    薛凛将空杯置在桌面,发出“咚”的一声,他实在提不起兴致,淡淡道:“你们去吧。”

    隋倘摸不着头脑,只好低声问宋泽臣:“怎么回事儿啊,跟西尧吵架了?”

    宋泽臣强笑:“嗐,小事儿,过段时间就好了。”

    隋倘:“哎呀,大男人跟小女生吵什么架啊,让着点西尧不行?”

    宋泽臣拍拍他的肩膀:“你不懂,别在他面前提了。”

    隋倘撇撇嘴:“我有什么不懂的,我和薛凛西尧初中就是朋友了,西尧可向着他了,有什么矛盾过不去的,他还不能大度点。”

    隋倘这句话说的有点大声,大概也是喝了酒,嗨过头,偏偏让薛凛给听到了。

    薛凛看向他,眼中克制和狂躁一闪而过,郑重其事道:“我和西尧可能要绝交了,你提前适应一下吧。”

    隋倘的酒一下子就醒了。

    隋倘说:“过分了啊兄弟。”

    薛凛凉飕飕问他:“她污蔑我女朋友,这样还过分吗?”

    隋倘摸摸脑袋,又喝了一口酒:“女朋友跟你闹脾气了?兄弟,西尧都受伤了,你女朋友就不能大度点?而且她就是砸西尧生日那个人吧,说实话我觉得......这人品,也说不定是不是污蔑呢。”

    宋泽臣翻了个白眼,咳嗽两声:“大哥你闭嘴吧,真的是污蔑。”

    薛凛嗤笑,他眼皮一垂,沉默几秒,突然伸手扯住隋倘的领子,手下力道很足,眼神狠厉,语气生冷:“我不管你怎么想,当着我面说我女朋友,你没事儿吧。”

    隋倘被他勒的呼吸不畅,踉跄几步,胯骨撞到桌角上,疼的直咬牙。

    但薛凛是真生气了,他愣是没敢出声。

    就这一下,也足够隋倘震惊了。

    薛凛对兄弟一向够意思,还从来没因为别人冲他们发过火。

    宋泽臣把俩人拉开,将隋倘扯到了一边:“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本来就是西尧错了,怎么还不能认呢?”

    隋倘理了理衣服,心里也不痛快,嘟嘟囔囔:“他没事儿吧,被那女的灌什么汤了,朋友都不要了?”

    宋泽臣瞪他一眼:“你少说风凉话吧,这几天薛凛都快疯了。”

    隋倘憋着一口气:“我说的有错吗?当初那女的嫉妒西尧,毁了西尧生日,他还和她搅合一块去了,本来就是他俩对不起西尧。”

    宋泽臣干笑两声:“我说,你是不是喜欢西尧啊。”

    隋倘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对上宋泽臣的目光,愣是没说出话来。

    宋泽臣嘿嘿一笑:“你看你话里话外都向着西尧,那薛凛喜欢魏惜,向着人家不也很正常。”

    为了缓和气氛,宋泽臣把人都叫到一起,提议玩狼人杀,输的大冒险惩罚。

    大家都没意见,但薛凛没参加。

    后来切蛋糕,朋友们给薛凛留了最大的一块,他吃了一口就咽不下去了。

    蛋糕胚里叠着芋泥和火龙果,他不喜欢香芋饱腹的颗粒感,但他记得,她喝奶茶必点芋泥。

    整个成年礼过程中,薛凛总是有意无意地望着门外,从天光透亮到夜幕降临,没有他期待的那个人出现。

    他以为,他的成年礼会是很重要的一天,不管他们吵架有多严重,哪怕看在同班同学的份上,她也会祝他一句生日快乐。

    但是没有。

    她始终都没出现。

    夜晚黑漆漆的,一道大门将室内室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里面沸反盈天,外面寂寥无声。

    没意思透了。

    薛盛卫和孟棠之看出他心情差劲,孟棠之也知道,他之前兴致勃勃说要带来见见的未来媳妇,没有出现。

    薛盛卫小声对孟棠之说:“失恋了吧?”

    孟棠之哼笑一声,淡淡道:“他不也拒绝过别人,拒绝和被拒绝,感情这东西就是公平,我让他不要早恋非不听,现在他哪成熟到可以处理感情问题了?”

    薛盛卫搂着孟棠之,笑着道:“也不能那么说,犯错,改正,积累经验,人生不就是这个过程嘛。”

    孟棠之瞥他一眼:“你还挺顺着他。”

    薛盛卫抚摸着孟棠之的肩:“其实那女孩我挺喜欢的,感觉有你年轻时候的影子,优秀聪明,有野心有个性,咱儿子眼高于顶,看不上普通女孩的。”

    孟棠之一皱眉,用胳膊肘推了推薛盛卫:“你知道,怎么不跟我说呢,到底谁啊?”

    薛盛卫被她怼的有点疼,轻吸一口气:“你现在知道还有什么用,这都失恋了。”

    孟棠之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抖开薛盛卫的手,给薛凛拿厚外套去了。

    天色过暗,请来的朋友们一个个都走干净了,薛凛自己喝了七八杯香槟,倚在门外的台阶上,歪歪斜斜地披着外套。

    明知道不会等到她了,手机里也没有她的消息。

    但他就是执拗的坐在这儿,望着沉夜。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他的十八岁生日过了。

    薛凛眼皮一颤,抬手抖掉外套,扔开香槟杯,撑着冰冷刺骨的门廊站起身。

    他走到院子里,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只觉得肺里都结了冰。

    他手指上,缠绕着那条银光闪闪的fleurette项链。

    没了光线的映衬,项链好似不值钱的烂丝线。

    他终于嗤笑一声,眸色与黑夜融为一体。

    “在自己生日给别人准备礼物,实在是太傻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