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楼栋时，天上开始落纷纷白白的雪花。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场雪。


    花枝雪想起韩剧中，女主角对男主角说，初雪的日子要吃炸鸡和啤酒。


    她勾住他的手，抬头说：“喂，男朋友，这是我们遇到的第一场雪，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厉承霖：？


    低头看着她亮如星辰的一双黑眼仁，他略想了想，把她手塞进自己外套的口袋里：“这样不冷了吧？”


    果然，她不该有什么幻想的。


    她还是笑着，伸手勾住他脖颈，踮起脚亲上他刚刚吃过糖醋排骨，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甜味的嘴唇。


    “啵”，一触即分。


    “下雪了，你不应该亲亲你的女朋友吗？哎！”


    又笨又呆。


    厉承霖的脑海中，像是又炸开了一场盛大的烟花。


    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颤栗，沿着脊柱一路冲向大脑，又延伸至四肢百骸。


    这一刹那，楼道里的脚步声，楼上电视机里发出的新闻播报声，还有隔壁马路那一头传过来车轮擦过马路的声音，似乎都变远了。


    雪花落下沙沙有声。


    厉承霖在这样的时刻，渴求一种叫永远的东西。


    楼上，董治悦哇了一声，冲回客厅：“妈，我看到表哥跟漂亮姐姐亲嘴啦，哦不，是漂亮姐姐亲了表哥。”


    冯扬扬挥着手掌打过去：“小孩子家家偷看什么？”


    董治悦委屈：“我又没偷看，他们就在楼下。”


    两人朝小区马路分叉的另一条道走去。


    “去看你那套房子？”


    “嗯。”


    “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啊，为什么你爸没有帮着姨妈他们改善一下生活什么的？”


    “姨妈姨父拒绝了。他们工作稳定，对钱没有什么追求。不过，如果哪天他们需要钱，我爸一定会全力支持的。”


    “那你多关心关心你表弟。”


    “……好。”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小区中央湖区旁的一栋楼前。


    C栋。


    “因为我的名字，妈妈选了C栋。”


    承霖，ChengLin。


    花枝雪主动握紧了他的手。


    她有记忆开始就在孤儿院生活，对父母的渴望几近变态。


    编织过无数不可能成真的梦，来替从没有履行过父母责任的那对男女开脱。


    他们或许遇到了什么难事，没来得及安排她；


    他们或许还没成年，只能抛弃了她，等她长大了，一定会来找她的；


    他们或许只是带她出去玩的时候弄丢了她，正在满世界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找她。


    ……


    他们没有抛弃她，他们爱她。


    然而一直长到18岁，她不得不离开孤儿院，都没有等到拿着寥寥无几信息来找她的人。


    当她听到他的这句话，眼泪唰的一下就落了下来。


    “她好爱你，厉承霖。”至少她陪过你十年，那么爱你。


    这是她不曾有过的幸运。


    其实过了那么多年，他已经能够淡然谈及他心底最不能与人言的伤痕。


    但她的眼泪，似乎让这些年的孤独慢慢都退散了去。


    他用手指擦掉她的眼泪，胸口涨得很满很满。


    然后牵着她上了顶楼。


    当年这样顶楼带阁楼的房子十分抢手，有充足的储物空间。


    他还记得，当年冯菲菲看着这套房子的样子，就像花枝雪看到订单合同一样，眼神闪闪发亮。


    房门关上，他拦住她正要开灯的手。


    “刚才的问题，现在重新回答一遍。”


    然后，重重亲了上去。


    这个亲吻有攻城略地的强势和狠劲，又有细水绵绵的柔情和爱惜。


    他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永动机，持续而用力地探索甘甜深处。


    学霸应该是学习过了。


    这一次体验，跟前一次浅尝辄止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简直可怕。


    花枝雪缺氧一般脑袋发晕，后悔刚才招惹他。


    这会儿她像被狼崽子叼在嘴里的肉，被欺负得不能看。


    “唔……疼！”她捶他，“你，你，你！”


    听她呼疼，他才极舍不得地轻啄一口，松开怀抱。


    幸亏没开灯，她摸着滚烫的脸颊躲到一边。


    两人各自平复了许久，才打开了灯。


    装修收尾没太久，空气中还残留涂料和油漆的味道，一眼看去，装修的品味和家具很是不俗。


    即使用花枝雪三次元的审美来看，依然不落俗套。


    “这装修要花不少钱吧？”


    “我没管，是前几年的房租，姨妈拿来用在装修上了。”他声音还带着哑意，让人想起刚才令人心跳的亲吻。


    “我觉得你还是该把钱给姨妈，这么多年她替你管着这套房子，不需要操心吗？”


    站在主卧门前，花枝雪果断停下转身：“看完了，我们回去吧。”


    她毕竟有二十多岁的灵魂，深知闯入一个已经身心成熟的男人卧室，有多么暧昧。


    厉承霖打开房间，看了一眼里面家具的情况，才恋恋不舍关上。


    在这房子里接吻，让她滋生出踏入他人领地的别扭。


    以至于直到坐进车里，她还有些脸红。


    厉承霖拿出两把钥匙递给她：“这套钥匙放你这里。”


    花枝雪：？？？


    男朋友，你知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


    然而他眼神澄澈：“你不是想要个办公的地方？把家具调整一下其实可以的，还有一张床可以午睡。”


    他说得这么认真，她也只好装作相信的样子。


    **


    很快进入冬至期。


    按东泽市的习俗，冬至祭扫可提前也可延后，不拘非挤在冬至这一天。


    一大早，厉迟一家四口浩浩荡荡去扫墓。


    按往年的习惯，厉迟会选一个工作日自己单独过来，周末再陪儿子一趟。


    但今年厉承霖主动对他说周末一起去给冯菲菲扫墓。


    凑巧的是，两方要去的是同一个墓园，位于市郊的松寿园。


    这个墓园开发得比较早，管理和环境都只能算一般。


    厉迟想过给冯菲菲换个更好的位置，但厉承霖坚持不要搬动。


    ——“搬了地方，她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摆上贡品点上香后，厉迟拿出一块抹布把冯菲菲的墓碑细细擦干净。


    他摸着碑上镶嵌的亡妻照片，一时感叹：“菲菲，你还是那么年轻，我却已经老了。”


    擦到碑文处，厉迟带着笑低声说：“再过几年霖霖结婚有了孩子以后，给你重新立个碑，把儿媳和孙子的名字一起刻上去。”


    “这次来啊，我就是想告诉你霖霖谈恋爱啦，那姑娘长得很漂亮，难得的是，能力很强又聪明，咱们霖霖的眼光好得很。所以你就放心吧，有什么需要托梦告诉我，想孩子了你也回来看看。”


    厉承霖听着他絮絮的话语，脑海深处属于一家三口的记忆重新鲜活起来。


    又想起花枝雪在那漫天白雪中落下的眼泪，她说，她好爱你。


    是啊，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惜他再也没机会让她宠爱。


    他的心里倏然温暖，默默说：明年扫墓带她来看看你。


    父子俩站在碑前，看那一柱香燃到了尽头，一束束烟笔直地向上飞升。


    “怎么这么巧！冯阿姨落葬的时间，跟我爸爸是同一天！”他们背后，江思瑶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