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隐隐约约知道黑鸟身份恐怕不一般, 也往太子青鸾的身份想过。


    毕竟她到圆月弯去，听闻圆月弯是太子青鸾的势力范围，却从未见过太子青鸾的人, 那就不太正常，千金已经不再是原本那般默默无闻的弱者, 抵达圆月弯时，她的修为，就算是在荒界摸不到顶端，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了。


    她到圆月弯去, 但凡太子青鸾要打理圆月弯时，是不能不过问她的行踪和来历的。


    就像她在星际世界时, 主脑全程护送，全程监视, 全程看顾, 这就是一个外来的危险人物，理所应当会受到的“礼遇”。


    除非青鸾根本一点儿都不在乎圆月弯, 但圆月弯虽有各种纠纷矛盾，仍算得上是人人安居乐业之所在, 那绝不是能自然形成的氛围。


    千金知道无人在意野蛮生长的市场会是什么样的，那会和圆月弯大相径庭。


    所以在她见过的那些人里面, 绝对会有人是青鸾的人，或者是她本身，如果她真的想要在神朝地界反抗她的母亲的话，那就没有任何人能够可靠到为她做事。


    但后来青鸾出现在她跟前时，却总是以稚鸟形态，从未现过人形，千金始终不能得到答案。


    直到现在。


    “果然如此。”


    赤凤仙子低头看着胸口那只白得近乎死人的手, 神情中有着十足的震惊，她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太晚了。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何况是像赤凤仙子这样可怕的敌人。


    千金不会让她有机会再做任何一个动作。


    一旁的枯树道人已经看呆了。


    从千金出场的那一刻开始，所有的发展都踩在她意想不到的方向，而龟丞相则更是可怜，他也是个老妖怪了，这次收到消息随四太子往神都来，是做好了捐躯的准备。


    然而战斗确实是发生了，却没有他插手的余地。


    仅仅只是愣了个神的功夫，他的四太子死了，龙族又只剩下一条真龙，然后龙族新一任的殿下，与神朝皇帝赤凤仙子生死相搏，很快，赤凤仙子就也死了。


    瞬息之间，两位大能接连陨落。


    一位在绝天地通的大灾难中都活下来，掌握天下水脉的龙宫四太子，一位是曾经洗净天地，扫荡群妖，一个人创建神朝的赤凤仙子……


    “这天下，是真的要变了……”


    枯树道人正慨叹之间，忽然衣角一动，才想起来她还有个宝贝儿子在这里，扭头看时，便见青蟆显出身形，含着眼泪看向母亲。


    “娘，你竟然还记得来救我！”


    他的头顶戴着一顶虞美人花环，衬着他一张泛青的脸和肿起的眼泡，实在是反差及大。


    枯树道人不忍直视，别过眼去，道：“你这孩子，连你爹十分之一的美色都没有，就还是不要做这哭丧脸了。”


    青蟆方才还满脸感动，闻言大怒：“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


    枯树道人咳嗽一声，左看右看，见无人注意，轻声说：“哎呀哎呀，趁没人我们快回家去吧，你一百来年没回蜻蛉河了。”


    青蟆依依问道：“那蜻蛉河变了模样么？”


    “一点儿没变。”


    枯树道人抓住机会，立刻就和青蟆一起悄悄溜走了。


    赤凤仙子已死，千金静静地看着她的尸体，却发现始终是人形模样。


    她竟然是个人类。


    这很不对。


    系统说：“……杀错了？她竟然不是旱魃么？”


    千金深深出了一口气，化作人形，赤凤仙子死后，法身消失，除去急速逸散的巨量灵力，和普通人类的尸体别无二致。


    千金伸手将赤凤仙子的尸体抢走时，青鸾只是静静地站着，铁面具遮住了她的脸，千金看不清她的表情。


    赤凤仙子的灵力逸散太多，千金被动地吸收了一些，却没有主动去吸收。


    她以为这该是青鸾的东西，但青鸾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她只是看着千金动作，忽然道：“你的目的达成了。”


    千金反问道：“我的目的？我的目的没有达成，是你的目的达成了。”


    青鸾轻声说：“啊……或许吧。”


    千金检查了赤凤仙子的尸体，抬头望着青鸾，问：“你娘……竟是个人类？”


    青鸾说：“当然是人，若是妖时，这神朝岂有人类的好日子过？”


    千金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又问：“那你呢？你是人，是妖？”


    青鸾说：“我自然也是人。”


    千金低头，看见她手腕上戴着的储物玉镯，千金静静地将它摘下，问道：“你既然是人，怎么化作一只鸟？”


    青鸾似乎想笑，却没有笑。


    赤凤仙子死后，她简直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做太子青鸾时，赤凤仙子对她该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有一套严格的规定，她照着那规矩来就是，而做黑鸟时，她就反着那规矩来。


    但现在赤凤仙子已经死了，她既没有遵守规矩的必要，也没有悖逆规矩的必要。


    她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但她竟然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她想了想说：“法术罢了。”


    青鸾看着皱着眉头不再动弹的千金，轻声道：“你不是来杀她的吗？你已经杀了，你又想做什么呢？”


    千金极慢极慢地摇了摇头：“不，我不是来杀她的。”


    从始至终，千金想杀的，就只有旱魃。


    她之所以来杀赤凤仙子，主要是因为她实在是找不到旱魃的踪迹，但除了这虽然可笑却真实的理由之外，她见到拦江大阵，知道了一国子民的死亡，会有着多么庞大的力量，她笃定赤凤仙子一定在这件事中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


    她是旱魃。


    或者她本人与旱魃有着勾连。


    但她不是，甚至她修香火神道，一个修香火神道的皇帝，对她来说，更好的选择是将柏之国吞并，然后将柏之国的子民都收作信徒。


    她不会选择灭国的。


    她和敖季不一样，她是个理智的人。


    千金忽然问道：“青鸾，或者说……黑鸟，你为什么想要杀死你娘？我以为，母女之间的关系，历来是最亲密的。”


    青鸾的脸隐没在铁面具之下，她说：“是啊，母子连心，所有人生下来，最爱的人，天然就是母亲。”


    青鸾忽然偏过头，她的脖子细伶伶的，看起来真的很像是一只长颈青鸟。


    她叹息着说：“太亲密也不好。人长大之后，总是该离开母亲的羽翼，独自生活的，我总不能一直做她的女儿吧！”


    赤凤仙子永远不会对她放手，而她作为这样强大的一个人，她的永远，又实在是太长太长。


    千金没办法理解她，但是主脑却说：“人类的历史中，经常会发生这样的故事，这是一个合理的理由。”


    “所以，问题在于。”千金道：“她太爱你了是吗？”


    “我也爱她。”青鸾摘下铁面具，居然已经泪流满面。“或许如果真像青蟆所说，我有几百个兄弟姐妹让她看顾的话，事情不至于……不至于这样。”


    千金一语不发。


    她在想，“当初我被赤凤仙子关进牢笼之前，我们说了什么来着？”


    主脑不会忘记任何事。


    他说：“畜生道，你没有说旱魃，但你说起了畜生道的事情。”


    赤凤仙子，本该去拯救柏之国，顺手吞并柏之国，扩大版图，增添信徒。


    这很容易，因为据柳五郎所说，当初柏之国举国之力，于沱江之上拦截旱魃过境，只差一点点就能将那旱魃格杀当场。


    她并不强，最起码，在柏之国灭国之前，她的实力应当不是赤凤仙子的对手，而且那消息，柏之国全境修士都知道，赤凤仙子作为邻国皇帝，她不可能不知道。


    但她没有去。


    她甚至设下拦江大阵，阻止柏之国遗民渡江避祸。


    香火神道……畜生道……六道轮回……


    香火神道的路，走起来，会比那六道轮回之路走起来更光明么？


    千金默默低头掐诀。


    青鸾叹息一声，凑近了，又化作一只小小的青鸟，落在千金的头顶：“你这是在做什么？”


    千金说：“我在施术。”


    “我当然知道你在施术，是什么术呢？”


    很快，青鸾就看了出来：“神烟寻踪？”


    这是千金唯一会的道术，敖季死了之后，她吞了敖季最少一千七百年的修为，现在修为通天，但她仍然不通道术。


    敖季留给她的不止有那浑厚的修为，还有其他的东西，但是时间紧迫，她还没来得及整理。


    而在她的头顶，青鸾纳闷道：“怎么突然做这个，要找你那仇人？你有香火之力么？”


    “总得试试。”


    凡事不做就一定不成，做了就不一定。来神都之前，千金真没想过，最后果真能见到赤凤仙子。


    反正又无事可做。


    千金把青鸾从头顶捉下来，小小的赤瞳青鸟被千金抓在手心里，张着翅膀，一副乖巧模样。


    一缕青烟聚起。


    千金死死地盯着，见它果真在空中飘荡着，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指向青鸾，甚至它还绕了一个圈儿，然后虚虚将青鸾捆住。


    青鸾看向千金，一双赤瞳，一双金瞳，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