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第 76 章 沈大姑娘

作品:《折姝

    “你倒是不嫌弃哀家这个老婆子。”


    钟太后笑着朝白玉京招手:“哀家听闻你们月氏皇族,容貌俊美,不似凡人。”


    “果然传言不假。”


    白玉京虽是月氏新君,但在钟太后这里他却像个讨喜的晚辈:“您若不嫌弃,晚辈就在汴京多留一段时日。”


    “晚辈自小没了亲人,还不知被长辈疼爱是什么感觉。”


    钟太后闻言一愣,被他的甜言蜜语哄得笑出了声:“那你可要多留几日才好。”


    “你的年岁和哀家宫中的几位皇子相仿,哀家的二皇子萧钰今日正巧也在这,不如让他带着你四处转转?”


    白玉京含笑点头:“那就有劳。”


    萧钰视线一直落在裴漪怜身上,这会子钟太后暗中狠狠掐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憨笑着点头:“新君要去哪,同我说一声就可。”


    白玉京不甚在意笑了笑,深邃眼神光忽然落到林惊枝身上:“不知这位夫人是?”


    “这位是大理寺卿裴砚的内人林氏,哀家喜欢这孩子,所以常叫到身旁陪着说话。”说到林惊枝,钟太后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她主动帮林惊枝解释:“不过今日你可见不得她模样,她脸上不小心起了疹子,这会子还没好透呢。”


    “原来是大理寺卿家的内人。”白玉京唇角勾起细微弧度,眼底似有诧色闪过。


    林惊枝硬着头皮起身,朝白玉京行礼。


    白玉京也没多言,陪着钟太后说了一会子话,就在二皇子萧钰的陪同下离开。


    淑妃全程含笑,倒是贤妃虽也努力笑着,但脸上表情有些僵硬。


    贤妃一直想着,若萧琂能和月氏的新君交好,日后也多一份助力,却没料到白玉京好端端会自降身份来给钟太后请安,可现在她两个孩子都在围场狩猎,就算要叫人去唤回来,也来不及了。


    二皇子萧钰同白玉京离开后,裴漪怜悄悄松了一大口气。


    方才萧钰看她的目光,就像带着火似,烧得她半边脸颊通红。


    钟太后轻轻拍了拍裴漪怜的手:“你莫要理那混小子。”


    “他是个蠢的,整天只知耍刀弄枪。”


    “就是个木头嘎子,日后他若是欺负了,你只管找哀家给你做主。”


    裴漪怜垂着头,低声细语:“谢太后娘娘喜爱,臣女记下了。”


    大帐外渐渐有马蹄声响起,伴着少年郎的欢声笑语。


    钟太后朝贺松年使了个眼色,贺松年挑开帐子躬身出去,不一会儿他回来道:“娘娘,今年秋猎的头筹已经出来了。”


    “是谁?”


    贤妃急不可耐,心底虽笃定有沈家在,头筹必然是大皇子萧琂所得。


    贺松年小心看了一眼贤妃,才接着道:“回各位主子,今年夺得头筹的郎君是大理寺卿裴砚。”


    “不过猎场外围骑马的小女郎们,也收获颇多。”


    贤妃气得眼前发黑,死死揪着手心里的绣帕。


    贺松年声音顿了顿:“还有一事,老奴尚未禀报。”


    “沈家郎君沈云志,在秋猎时不小心摔断了腿,已由侍卫抬回沈家帐篷里,陛下也宣了御医去诊治。”


    “什么?”贤妃只觉晴天霹雳,身体摇摇欲坠。


    “母后,臣妾担心沈家那孩子的伤势,臣妾想去瞧上一眼。”贤妃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剧痛让她瞬间清醒,脸上努力维持着端庄得体的笑,朝钟太后跪了下去。


    “沈家的孩子受伤,你也该去看看,哀家身旁不用你伺候。”钟太后应允道。


    贤妃才走出皇家大帐,就立马沉下脸来。


    沈云志做事一向冲动,性子暴躁,狩猎前她听说因为观韵姐儿的事,还和裴家长子裴砚发生了争执。


    裴砚在朝中平步青云,尤得燕帝喜爱。


    沈云志无端惹出的这些祸端,也不知会不会让帝王厌恶沈家。


    贤妃越想越觉得心慌,她有两个儿子,明明对太子之位是胜券在握,可自从那个李夫人生得并不得宠的六皇子回宫后,她心底就隐隐泛出一股子不安。


    沈家帐篷。


    沈樟珩沉着脸,盯着沈云志小腿上的伤。


    沈太夫人脸上神色同样不算好看,而沈观韵被丫鬟扶着,白着一张小脸,独自垂泪。


    “这是怎么回事?”贤妃由贴身宫婢扶着,从外边进来。


    “姑母。”沈云志疼得脸色泛青,太医正在帮他正骨。


    “贤妃娘娘,臣给娘娘行礼。”沈樟珩神□□言又止。


    “兄长。”贤妃走上前,有些焦急道,“好端端,云志怎么伤成这副模样?可是被人蓄意伤了?”


    沈樟珩狼狈别过脸去,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太夫人冷冷看着沈樟珩:“你也别瞒着贤妃娘娘,观韵姐儿自己犯下的事,有什么好瞒着的,沈家重规矩,要脸面。”


    “我们全家上下把她当做眼珠子一样护着,她倒是好,越来越放肆,谁知道日后会不会惹下弥天大祸。”


    沈樟珩忍得额头脑青筋直跳,许久后他道:“娘娘,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劳烦娘娘移步。”


    沈樟珩带贤妃走到一处,空旷没有遮挡的凹地,缓缓道。


    “云志之所以会折断腿,全都是为了救观韵姐儿。”


    贤妃一愣:“好端端的,观韵姐儿怎么会去猎场内围?”


    沈樟珩僵着脸:“她求大皇子带着一起去的。”


    “她自以为骑术了得,有沈云志相护定能夺得头筹,结果因冷箭惊马,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云志为了护她,被马蹄踢断了小腿。”


    贤妃掉吸一口凉气,活生生被马蹄踢断了腿,那得有多痛,她眼中闪过不满:“这孩子,近来做事越发的莽撞,平日她同人赛马,难道不知大家都是看着沈家和皇家的面子,有意让着她。”


    “她再这样肆无忌惮下去,本宫如何放心让琂儿把她娶进宫中。”


    贤妃失望摇头:“琂儿本就是鲁莽性子,本宫还想着观韵姐儿能在旁提点,稳一稳他的性子。”


    沈樟珩斟酌道:“娘娘这事,臣本不该主动向娘娘提出的。”


    “但母亲昨日与臣聊了许多,母亲和臣一致觉得,大皇子的婚事,娘娘不如从汴京城另择贵女。”


    “臣担心观韵现在的性子,会连累到大皇子日后,更会让娘娘费心。”


    贤妃愣住:“兄长说的这是什么话。”


    “虽然观韵性子从受伤后变了许多,但是本宫是看着她长大的,本宫从未想过要让大皇子娶别的贵女,更何况沈家是本宫的外家,大皇子日后的助力。”


    沈樟珩坚定摇头:“娘娘多虑。”


    “无论大皇子日后娶谁,沈家都是娘娘的助力,娘娘只管放心。”


    贤妃皱眉沉思,却也没有一口回绝:“这事,日后再说,你若真的不愿,本宫自然不会勉强。”


    沈樟珩无奈道:“是臣教女不严,让娘娘费心。”


    ……


    沈家这边鸡飞狗跳,贤妃同样心事重重。


    林惊枝带着裴漪怜从太后帐篷出来,两人一同回到裴家的帐中。


    周氏眼中难得有了些笑意,朝裴漪怜招手:“漪怜姐儿。”


    “你大哥哥今日猎得的鹿,过来瞧瞧。”


    林惊枝和裴漪怜同时看向帐中放置的笼子。


    鹿腿上有伤,却是活的,往年秋猎,极少有作为头筹的猎物能活下来,毕竟多方争抢,若不射死,又怎么能摘得鹿角上绑着的五彩绳。


    “大哥哥,我可以摸一摸吗?”裴漪怜小心看向裴砚问道。


    林惊枝同样好奇,但她倔强抿着唇,眼神根本就不朝裴砚身上看。


    “枝枝。”裴砚喊她。


    林惊枝不为所动。


    裴砚抬步上前,宽大掌心握着林惊枝手腕,轻轻放在梅花鹿的鹿角上。


    毛茸茸的,带着温度。


    林惊枝摸着小鹿的脑袋,问裴砚:“之前秋猎,猎得的鹿会怎么处理?”


    裴砚俯下身,薄唇贴在她耳廓上,用极低的声音道:“往年都是由帝王赏赐,然后烤制给众人分食。”


    “分食?”林惊枝一颤,指尖僵冷,她根本想象不到那个画面。


    “求我。”


    “我救下它。”裴砚呼吸炽热,他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帐篷里还有别人,她怎么求他?


    林惊枝说不出口。


    裴砚却哑声笑一笑:“夜里求我也行。”


    “你求我,我就救它。”


    林惊枝不敢轻举妄动,他身体高大,把她严严实实挡在身下,帐子里还有别人。


    被逼着没了法子,她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裴砚终于满意点头,悄无声息吻了一下她雪白的脖颈:“枝枝真乖。”


    秋猎结束的当天夜里。


    属于贤妃的长秋殿,灯火通明。


    大皇子萧琂垂着脑袋,站在贤妃身前:“母妃,儿臣错了。”


    “儿臣不该带表妹去围场内部。”


    贤妃指尖揉着抽痛的太阳穴,有些恨铁不成钢道:“本宫知道你与观韵姐儿自小感情好,她说什么,你都由着她。”


    “但猎场是什么地方,你也敢带着她去。”


    “若真闹出命来,你该怎么收场?”


    萧琂脸上一阵青白,辩驳道:“儿子也不想带她去。”


    “可她拿沈家威胁儿子,儿子没了法子才带她去的。”


    “她说她若是能亲自猎到那鹿,陛下定会高看她一眼,她也能压过汴京所有贵女的风头。”


    “而且儿子发现,她好像对月氏那位新君,格外关注。”


    贤妃愣住:“你说是她威胁你?”


    “是。”


    萧琂点头,极恨道:“若不是她被冷箭惊下马背,儿子又如何会错失了时机,被裴砚得手。”


    “我原也不想带她,可她就是那舅舅家威胁儿子,儿子知道,她是沈家的掌上明珠,儿子日后还得靠着沈家,儿子不敢得罪。”


    说到这里,萧琂忽然鼓足勇气,朝贤妃道:“母妃。”


    “可现在儿子并不想娶沈家表妹为妃。”


    “自从她左手伤了后,性子大变不说,手上那疤痕,儿子无意中看过一次,儿子恶心得好几日吃不下饭。”


    贤妃眼神茫然看着忽然朝她跪下的长子,声音发颤:“你真的不喜欢她了?”


    萧琂眼中厌恶一闪而过,狠狠道:“若不是因为舅舅家还掌着燕北部分兵权,儿子是绝对不会娶她为妻的。”


    “这几年下来,儿子早就受够她了。”


    “沈表妹,明面上看着大度温婉,可实际上极为善妒。”


    “儿子年前不过是睡了个雏儿,她得知后,硬生生划烂了那花楼雏儿的脸蛋。”


    “她以为她做事谨慎,儿子不知晓,可宫中每个皇子父皇都给我们配了两名死士、两名暗卫,她得手后立马有人给儿臣禀报。”


    “母亲想想,她日后若做了儿子的妃子,又仗着沈家的关系,儿子难不成日后只娶她一人?”


    贤妃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死死攥着手中锦帕,保养得宜的脸上没了血色:“你说的都是真的?”


    萧琂点头:“千真万确。”


    “母妃若是不信可以让人去查。”


    “而且儿子从暗卫那得知,沈表妹之所以会被崔家和裴家联手伤了左手,是因为她借着外祖母的名义,给崔家少夫人送了带毒的佛珠,被人拿捏了把柄,她受伤纯粹是自作自受。”


    “什么!”贤妃惊得猛地站了起来。


    她表情有些许狰狞:“你说什么?”


    “沈观韵朝崔少夫人下毒,被抓了把柄?”


    萧琂点头:“是,儿子是在无意中得知。”


    贤妃心如擂鼓,难以平静。


    当初端午宫宴,沈观韵可不是这样跟她说的,她为了给沈观韵报仇,还不管不顾对裴家少夫人下手。


    若真是那样,这些时日来帝王好端端冷落她就有了缘由。


    贤妃只觉得寒气从脚底窜到身体四处,这种事,她家萧琂能查出来的事,燕帝那边知道的一定更多。


    所以天子对她的冷漠,是不是认为她与沈家合谋。


    如果是这样,那萧琂就算娶一个寻常女子为妻,也绝对不能娶沈观韵了。


    后宫不能参政,她们暗中小打小闹,帝王大多数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给崔家少夫人下毒,这种事往深了说,就是逼着裴家战队大皇子,当初沈家想让沈云志娶裴家二姑娘裴漪怜,还是她朝周氏抛出的橄榄枝。


    想到这里,贤妃手脚冰凉,捂着心口半晌都喘不上气来。


    她死死盯着长子萧琂:“从今往后,你莫要再同沈观韵私下来往。”


    “就算是沈家,你舅舅那边也少联系。”


    “你父皇疑心重,不能再惹出事端。”


    “既然你不愿娶她,本宫想法子给你相看别的贵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