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

作品:《折姝

    “今日崔家宴会。”


    “枝枝可觉得有意思?”


    裴砚炽热掌心箍在林惊枝纤细软腰上,他语调有些哑,眉心微蹙起一丝。


    林惊枝趴在裴砚怀里,他应该刚沐浴过,身上是她沐浴时爱用的那款加了桂油的皂香。


    桂香混着清冷松香,格外好闻。


    说到清河崔家这场宴会,林惊枝不由想到大姐姐裴漪珍病到已经脱了形的身体。


    她不知道因为自己的重生,无意中促成什么,前世裴漪珍虽也病着,但也只是体弱而已。


    “我今日去看裴家大姐姐了。”林惊枝有些累,她闭着眼睛难得乖巧被裴砚搂着。


    “夫君知道大姐姐为何身体一直病弱的事吗?”


    裴砚轻轻“嗯”了声,语调淡淡:“裴大姑娘是周氏长女,生来就带着胎中弱症。”


    “祖父曾说她是慧极必伤。”


    “可惜了。”


    林惊枝抿了抿唇:“我今日去瞧大姐姐,见她病得十分厉害。”


    “能不能求夫君,让楼大人去崔家给大姐姐诊脉。”


    这是林惊枝第一次开口求裴砚,她声音不大,但很软,闭着的眼睛纤长卷翘睫毛轻轻一颤。


    裴砚冷白的指尖勾着她鬓角一缕碎发,沉黑乌眸近乎覆着如碎星般的清冷釉色。


    楼倚山的确擅医,但他只对外伤和制毒解毒,有着超乎寻常的天赋手段。


    裴漪怜是女子,生得还是自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


    裴砚想告诉林惊枝,楼倚山救不了裴漪怜的命,可一想到她若满眼失望神色,当下呼吸一窒,不忍拒绝。


    于是语调极淡道:“我明日叫楼倚山来惊仙苑,你同他说。”


    “嗯。”


    “谢谢夫君。”林惊枝眼中亮晶晶的,极认真朝裴砚道谢。


    可在裴砚眼中,她对他的态度疏离得就像是个陌生人,明明他们是夫妻,她有事寻他帮助,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


    裴砚心底莫名压了几分憋屈,霜白指尖轻轻捏着林惊枝的下巴,向上抬起。


    “枝枝。”


    “看着我。”他音色在狭窄的马车车厢里,暗哑滚烫。


    林惊枝鸦羽般长睫一颤,缓缓与他对视。


    这一刻,裴砚的眸光深邃得能把她卷进去一样。


    “枝枝,大姑娘生病,你需要楼倚山去诊脉。”


    “我与你之间,我们……”


    裴砚的话还没说完,林惊枝忽然仰头吻了上去,虽是一触即分,却也令裴砚十分震惊。


    在他的印象中,她从未这般主动过。


    哪怕是在床事上,她被他撩|拨得都快受不住了,她也依旧是死死咬着牙,从不主动。


    林惊枝实际上是会错了裴砚的意思,她以为他帮了她,总要交换些什么好处。


    所以她才会主动吻了他一下,算是给他的好处。


    这一刻,马车车厢内气氛有些不同寻常的古怪。


    林惊枝闭着眼,装作睡着了的模样,裴砚浑身炙热却不敢随意动一下,他怕自己会克制不住。


    她还在用药,虽有别的法子,但他不想再惹她生气了。


    毕竟这种事,他是希望她同样能觉得快乐。


    马车在惊仙苑前停下。


    裴砚伸手把林惊枝抱下马车,朝林惊枝道:“你先去休息。”


    “我去书房。”


    “好。”林惊枝轻轻点了点头。


    外院书房。


    裴砚端坐在书案后方的黄花梨木交椅上,冷冷盯着恭敬站着的山苍。


    山苍面色微凝:“主子。”


    “据暗卫汇报的消息,从崔家离开时,悄悄跟在我们马车后方的人,是沈国公府的侍卫。”


    “已经全部处理干净。”


    书房内,静得有些吓人。


    裴砚冷白指尖端着书桌上已经冷掉的茶水,慢慢抿了口:“今日去清河崔家的花宴,沈家去了几人。”


    山苍道:“今日只有沈太夫人去了,崔氏是沈太夫人的娘家。”


    “当初崔家想娶沈家大姑娘为长孙媳。”


    “后来不知怎么的两家婚事作罢,所以沈大姑娘今日称病没去。”


    山苍语略微一思索,继续道:“不过今日沈太夫人回府时,沈家家主沈樟珩有亲自上崔家接人。”


    裴砚眸色冷得厉害:“我们暗中探查沈家的事情,被沈樟珩发现了?”


    山苍心中一紧,慌忙跪了下去:“属下不知。”


    “但属下所管辖的暗卫营死士探查沈家,并未出现失误。”


    裴砚放了手中茶盏,起身走到窗前。


    这时候,书房外的天色已经黑透,廊下灯笼摇曳,四周都冷得厉害。


    “继续暗中关注沈樟珩,是否和月氏白玉京还有联系。”


    “若有不妥,立马汇报。”


    忽然,裴砚心下一动:“沈家那个婆子,近来可有怪异之处?”


    山一愣,赶忙道:“沈家养马的那个婆子,从回到汴京后,并没有任何不妥。”


    “沈大姑娘,除了骑马出门会去马房一趟,私下不见她和婆子联系。”


    “嗯。”裴砚挥手让山苍下去。


    他负手站在窗前,近来脑中又总是出现一些他从未见过的场景,每每梦中浮现,他一睁眼又什么都没了。


    不时心口痛的毛病,却一日比一日更为严重。


    私下也找楼倚山看过,并未中毒,楼倚山还嘲讽他也许是心病。


    夜里。


    裴砚回去时,林惊枝已经用过晚膳睡下。


    自从用了那药后,她常常嗜睡。


    孔妈妈见裴砚进来,浑身透着冷意。


    鼓起勇气问:“郎君可用了晚膳。”


    裴砚视线落在林惊枝睡得有些粉扑扑的脸颊上,本下意识想要否认的他,朝孔妈妈点了下头。


    “未曾。”


    孔妈妈愣住,少夫人和郎君之间的相处,看似亲密,却始终有着隔阂。


    孔妈妈在林惊枝身旁也伺候了大半年了,从未见过她亲自伺候裴砚穿衣,连荷包绣帕都没亲手绣过,更别说给他留晚膳,或者是嘘寒问暖了。


    “老奴去小厨房,给郎君做些吃食送来?”孔妈妈小声问。


    裴砚想了想吩咐道:“我记得你们少夫人,夜里总要喝一小碗牛乳羹再去睡。”


    “孔妈妈给我准备一碗同样的牛乳羹就可。”


    “是。”


    孔妈妈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裴砚并不爱甜食,牛乳羹撒了金桂和蜂蜜,香甜可口还带着牛。


    裴砚吃了一口,微微有些蹙眉,并不像那日从她口中尝到的味道那般甜美。


    好在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吃完后,便起身去了内室。


    孔妈妈收拾了碗筷后,也不敢过多停留,当即小心退了出去。


    沐浴后,裴砚站在林惊榻前。


    他伸手摸了摸她身上盖着的衾被,果然透着些凉意,若是冬日时他不在她身旁,她这般怕冷,夜里还能睡得妥当?


    裴砚想到这里,不由反思,他平日该多陪陪她的。


    林惊枝只觉得睡得迷迷糊糊时,身后覆上来一个滚烫的身体。


    她怕冷,就本能往身后紧实的胸膛靠了靠,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又再次沉沉睡去。


    次日,林惊枝醒来。


    她心里装着事,所以醒得比平日早些。


    孔妈妈进来伺候她穿衣洗漱,笑着道:“少夫人用了膳后,就快些去郎君的书房吧。”


    “方才云暮来禀报,楼大人已经在外院书房等着少夫人了。”


    林惊枝闻言,赶忙催促孔妈妈:“那妈妈快些,我先见了楼大人,再回来用膳也不迟。”


    孔妈妈加快手里头的动作,语气有些无奈:“郎君估摸是猜到姑娘不用膳。”


    “特地吩咐过,只等姑娘用膳后,才能过去。”


    林惊枝闻言抿了抿唇,脸上神色收着,并瞧不出喜怒。


    一个时辰后。


    林惊枝带着晴山一起去了外院书房。


    裴砚不在,楼倚山见她过来,赶忙起身行礼:“嫂夫人。”


    这一回林惊枝难得对楼倚山笑脸相迎,上回诊脉喝药的事,她是记了许久的。


    “可能要劳烦楼大人一回。”


    林惊枝扶着晴山的手,朝楼倚山道。


    楼倚山点了点头:“六哥已经跟我提过,我身份敏感,到时只能乔装打扮进去。”


    “嫂夫人拜托的事,楼某自然尽力。”


    “只不过楼某比较擅长的是外伤,和毒物。”


    “妇人的病症,楼某只能说尽力而为。”


    林惊枝捏着绣帕的掌心骤然一紧,她不由想到裴砚逼着喝的那药,又想到在河东裴氏时,奶娘李氏给她下的避子毒药。


    那裴砚找楼倚山强行给她诊脉,为的是什么?


    无由的,林惊枝只觉心底泛出一股冷意。


    脸上表情依旧挂着端庄淡笑:“无论结果如何,都劳烦楼大人一回。”


    “嫂夫人客气了。”


    楼倚山也不久留,问清楚裴漪珍在崔家的情况后,就转身离开。


    等楼倚山走远,林惊枝忽然身体一软,小脸煞白。


    晴山惊呼:“少夫人。”


    “您这是怎么了。”


    林惊枝朝晴山摇了摇头,死死地抿着唇:“无事,我只是有些头晕。”


    “莫要惊呼。”


    三日后。


    惊仙苑书房里。


    楼倚山接过云暮端来的茶水,没有犹豫咕咚咕咚喝完整整一盏。


    他本带着病气的脸颊,因为情绪激动,难得泛着一丝血气。


    裴砚端坐在交椅上,眸光冷然看着楼倚山:“出什么事了?”


    楼倚山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道:“我是带着幕篱去崔家诊脉的,用的是嫂夫人寻的神医的身份。”


    “崔家少夫人虽防着,但好歹是同意了。”


    说到这里,楼倚山深深叹了口气:“我本以为是寻常妇人家的病着,包括胎里带来的弱症。”


    “可我没想到,崔家少夫人中的竟然是毒。”


    “通过脉象,这毒不算久,但却极为厉害,已经涉及心肺。”


    说到这里,楼倚山朝裴砚摇了摇头。


    裴砚眼中神色霎时变得锐利无比:“什么毒?”


    楼倚山从怀中掏出一个匣子,匣子里放着的是一串十分精致的佛珠。


    佛珠子是用羊脂玉雕成的,打一眼瞧去,看不出任何怪异。


    楼倚山指着佛珠道:“这毒虽不算厉害,但用得十分的巧妙。”


    “是算准了崔家少夫人常年礼佛,这珠子只要沾染了檀香,通过人体温,就会慢慢从每个佛珠的孔洞里渗出来。”


    “悄无声息。”


    “要不是我去那日,崔家少夫人正巧在礼佛,估计就算是我也查不出什么来。”


    裴砚幽深视线从那串佛珠子上扫过,眉宇间蹙着一道极深的折痕:“这串佛珠,你可有问清楚。”


    “是谁送的?”


    这一刻,楼倚山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崔家少夫人亲口承认。”


    “是沈家太夫人崔氏,从河东回汴京不久后,送给她的生辰礼。”


    楼倚山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裴砚:“这事,要同少夫人说吗?”


    裴砚第一反应是不告诉林惊枝。


    因为沈太夫人对她喜爱,是众所周知的事,而裴家长姐她应该也是喜欢的,这佛珠又是出自沈太夫人的手。


    她因为这事,必定要费很多心神。


    他并不想让她把心思放在外人身上,哪怕是裴漪珍也不行。


    可若是不说。


    裴砚眼神微闪,沉沉眸光里,也不知掩了多少波澜起伏的情绪。


    他沉默许久,拿了楼倚山手中握着的匣子:“我会同她解释。”


    楼倚山点了点头,又看着裴砚问:“我们何时出发月氏。”


    “你可有想好真的要去?”


    “毕竟你不在汴京,若是天子圣命,就算是长公主也不一定能护得住嫂夫人吧?”


    裴砚下颌骨微绷,负在身后的掌心瞬间紧握。


    然而他眸色,却是坚定得有些吓人:“十日后。”


    “我已吩咐云暮和山苍都留下保护。”


    楼倚山微叹,没再说话。


    他转身翻窗而去,那身手利落得根本就不像是,病入膏肓命悬一线的人。


    夜深。


    裴砚端坐在书房,四周寂静,窗外守着数个身穿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暗卫。


    不知过了多久,裴砚忽然起身,大步走出书房外。


    惊仙苑主卧,林惊枝才用了晚膳。


    见裴砚进来,她动作微顿,出于礼貌问了声:“夫君可用膳。”


    “未曾。”裴砚语调淡淡。


    “呃……”林惊枝没想到裴砚真的没用晚膳。


    虽然桌上几道菜她吃了几口后,就搁下筷子,但都是她吃剩下的。


    一时间林惊枝表情有些许尴尬。


    “我让孔妈妈去下厨房,给夫君再做些菜来?”


    裴砚一掀衣摆在林惊枝身旁坐下,桌上只有一副碗筷,他也不嫌弃,直接拿过来用了。


    “用你的就好。”


    饭厅里,孔妈妈战战兢兢退出去。


    林惊枝有些紧张揪着手中帕子,视线落在裴砚笔挺清瘦的背脊上,又霎时挪开,他面上神情真的不见任何勉强。


    屋外起了风,风里带着阵阵水汽。


    忽地,惊雷炸响,大雨倾盆。


    林惊枝换忙转身去关窗。


    “枝枝。”裴砚搁下筷子。


    漆眸缓缓落在林惊枝身上:“今日楼倚山来见我了。”


    “嗯,楼大人怎么说的?”林惊枝关紧窗子后,回眸看向裴砚,眼底难得带着淡淡笑意。


    “过来。”裴砚忽然朝她招手。


    林惊枝因为去关窗子,双手都被外头的雨水打湿了,衣袖也沾着水汽。


    因为是裴漪珍的事,林惊枝没有拒绝,抬步走向裴砚。


    裴砚伸手,把林惊枝拉进怀中,从袖中掏出雪白的帕子,一根一根指节帮她擦手。


    他语调沉哑:“你裴家大姐姐她。”


    “中的是毒。”


    “楼倚山已经开了解药,但拖不了多久。”


    林惊枝身体瞬间僵住,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瞬间睁圆。


    “夫君?”


    “楼大人是不是诊错了?”


    林惊枝看向裴砚,眸底带着一层水雾,她极力忍着,


    裴砚掌心环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从身后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匣子。


    匣子打开,里面放着一串精美的羊脂玉佛珠。


    林惊枝下意识伸手要去接。


    “枝枝,别动它。”


    “上头有毒。”


    屋中一片死寂,林惊枝只觉得背后寒毛直竖,心脏像被人握住狠狠一缩。


    “为什么会中毒?”


    “大姐姐不该中毒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林惊枝呢喃自语,她指尖攥着裴砚衣袖,巴掌大的小脸惨白一片。


    裴砚知道林惊枝喜欢二姑娘裴漪怜,但他没想到她对裴漪珍反应如此大,明明她们基本没有交集。


    裴砚闭了闭眼,他有些想不通,只当她是心善,或许爱屋及乌。


    “楼倚山别占卜算卦可能出错,但中毒,他绝对不会错。”裴砚看着林惊枝等你眼睛,一字一句道。


    林惊枝视线落在佛珠上:“这东西大姐姐可有说,是谁送的?”


    裴砚眼神微微闪烁:“是沈太夫人。”


    林惊枝一愣,声音有些尖锐:“不可能。”


    因为这个结果,比裴漪珍中毒,更加令她不能接受。沈太夫人是极好的人,她怎么会好端端给裴漪珍送带毒的佛珠。


    再往深说,沈太夫人的母族是崔家。


    崔沈两族同为五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除非其中,还有什么她下意识忽略了的东西。


    毕竟前世,裴漪怜出事后,裴漪珍虽受了打击,却并没有出现中毒,坏了身体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