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同行车厢内
作品:《卿色如玉》 薛朝暮胡扯道:“这,这是刚才月云给我采的花,我看着好看,就戴在发边了,可能,可能没戴稳。”
薛朝暮心里犹如惊涛骇浪翻腾不休,常言道素日里没脾气的人,若是一朝生了气,那便是雷霆之怒,难以平息。
陆怀远不正是平日里温文尔雅,重话都不舍得说的人?
从前她也在自己哥哥头上插过牡丹、芍药
然后自己就在祠堂跪了整整一天。
若是让这样正儿八经,芝兰玉树的世家公子知道自己头上被插满了俗不可耐的山花
所幸陆怀远没疑心她的话,他声音微微提高:“停车。”
“停——”区明挥手喊道,他靠近车窗,低声询问,“公子,怎么了?”
陆怀远腕上稍一使力,就稳稳把薛朝暮送回座上。
薛朝暮刚要说话,他就抬手拨开车窗,张承瑞和云销齐刷刷地看过来。
糟了。
薛朝暮双手捂住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怀远顶着满头野花探出头,他浑然不知,一本正经地看着二人。
张承瑞瞠目:“”
云销顿时惊道:“公公子!”
“怎么走了这条路?”陆怀远未察觉不妥,他看着满山坑洼,顿感头疼。
云销手尝试着指着他的头发,想说些什么,但陆怀远身后突然露出一张张牙舞爪的脸。
薛朝暮抬手在脖子间比划着,指指他,又指指华阳,云销顿感一身冷汗,他立马把手收回来,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云销舌头打结:“夫,人惦记着日落前能,到客栈,让大家伙好,好休息一晚,就就走了近路。”
陆怀远回头看薛朝暮,薛朝暮已经把双手捂在脸上,穿过手指间的缝隙偷偷瞧陆怀远,嬉笑着问:“这条路有什么不对吗?”
“倒也没什么,就是早年我从这里走过一次,路程虽短但是太过颠簸,怕你不舒服,故而开始就没选这条路走。”
薛朝暮看着他满头缤纷,心虚道:“我不要紧,快走吧!”
“果真?”陆怀远迟疑道。
“真的!”
只要你现在能把头缩回来,说什么都是真的!
陆怀远半信半疑,他刚要放下车帘,薛朝暮正要长松一口气,好巧不巧,一阵山风吹过来,野花的芬香瞬间盈满车厢周遭。
陆怀远浑然不自知:“对了,这里的山花开得很好,若是休息时,我带你下去走走。”
薛朝暮连连摇头:“不不用,我累了,不想下去了,你快把帘子放下来,外面,外面怪冷的。”
不知是不是老天都给她面子,过耳的山风里倒真的多了几分湿润,微雨从天际飘落,山色空濛。
陆怀远冲她微微笑着,终于要把手从帘子上移开,猝不及防,又是一朵小花落在他手边。
陆怀远愕然地把花接在掌心,惑然摸上自己的头发。
薛朝暮:“”
陆怀远:“这?”
薛朝暮抢过他手中捏着的帘角,把车帘重重放下去,云销很知趣地驱马前行,还让张承瑞和区明往旁边走了一些。
区明又不明白了:“不是要贴身保护公子吗?”
张承瑞放声笑道:“这位小公子想来没娶妻吧?”
“自然没有,我是要一辈子跟着公子的。”
“那想来你也没有心上人,这个时候你家公子恨不得咱们离远些呢,你家夫人果真行事与众不同啊哈哈。”
区明还是不明白,但他摸着脑袋,悄声嘀咕道:“谁说我没有心上人”
外面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飘进车厢内,车内两人对坐着,不时有微风从窗边溜进来。
簪花属风雅事,在前朝也十分盛行,只是近些年来京中不少人好男风,供人取乐的小倌们常常簪花示人,故而我朝男子摒弃了簪花之仪,只佩玉示人。
但簪花并不是就此废止,姑娘们不论身份地位如何,都是热衷于簪花事的。
比如薛朝暮。
她只要看到哪家园子里花长得好,必然会去做一个不折不扣的“采花大盗”。
陆怀远摘下头上最后一朵花,手边野花堆成小山。他正襟危坐,看着对面眼神飘忽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气得头昏,竟然笑起来。
“你你方才就是在做这个?”
薛朝暮抠着手,没底气地应着:“我就是一时兴起,再没有下次了,你别生气。”
“我看起来很像很像那种人吗?”
“不像不像!一点都不像!”
哪家能有钱养得起陆怀远这样的小倌。
但这下半句话薛朝暮没敢说,她偷偷抬着眼角,观察陆怀远的神色。
陆怀远似乎是无奈,又觉得实在可笑,风吹帘动,微雨丝丝飘落在薛朝暮的手背,陆怀远忽然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正当她以为陆怀远要劈头盖脸训她一顿时,陆怀远突然倾身过来。
他从成堆的小花里挑出了一朵浅绿色的,轻轻簪在薛朝暮发边。
“你?”
薛朝暮愕然。
“我是俗人,山花自有性情,是高雅之物,和阿朝更相衬。”
薛朝暮摸着鬓边花,狐疑道:“你这话,莫不是拐着弯骂我呢吧?”
陆怀远话里完全没有一丝恼怒的意思:“瘦叶几经雪,淡花应少春。我喜欢山涧之物,更喜欢阿朝为我亲手采的山花。”
“你不觉得这是”
这是把他当小倌,或者理解得稍有偏差,就是对他的侮辱。
陆怀远却道:“这原本是风雅事,只因为小倌们簪花娱众,就弃之如敝履,实在是不必要,我不觉得这是一种羞辱。”
甚至,就算是薛朝暮真的愿意把他当做自己养的面首——
他也甘之如饴。
不远处,华阳蹙眉听完区明的话:“夫人,采了山花?”
区明偷笑道:“你怎么不抓重点,还插了公子满头呢。”
华阳一把推开她,下马往马车方向走。
采什么花?
程煦和在辰阳的时候,就碰不得花粉!
薛朝暮隔着衣袖揉搓着自己的手臂,她身上莫名痒起来:“阿嚏——”
陆怀远还没问出声,马车又骤然停下,华阳一声招呼不打,掀帘进来,山谷的潮气扑面而来。
华阳二话不说,直接弯着腰,挡在两人中间,抓住薛朝暮的手臂,掀起衣袖。
手臂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零星的红疹,被薛朝暮揉得周边都红成一片。
“这是什”
华阳把手搭在她额间:“幸好,还没发烧。你没事碰这些花做什么?”
薛朝暮纳闷道:“有何碰不得?”
“你小时候就不能挨这些花花草草的,五岁生辰的时候,阿泽程泽给你做了一个花冠,你高烧三天,差点把命都烧没了,忘了?”
程泽是程煦和嫡亲的弟弟。
先前薛朝暮写信回辰阳,拜托程家寻一寻陈秦的时候,就是程泽给她回的信。
那信件洋洋洒洒地写了几大页,一言以概之——
长姐安好?弟甚念!
什么时候回家玩,我可太想你了!
到信的最后,他才想起来提一句,自己要成亲了,希望姐姐回家来观礼。
程泽的信里根本没有提到华阳。
但薛朝暮现在觉得华阳近些日子的异常,或许跟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有很大的关系。
华阳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小药罐,她把陆怀远赶下车,粗暴地给薛朝暮上了药之后,就把月云叫上来替她。
外面下着微雨,薛朝暮靠在窗边,透过缝隙窥探跟在马车边的陆怀远。
陆怀远身上罩了一件大髦,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无声地笑起来,他手指覆盖在自己唇上,转头刚好对上薛朝暮苍白的脸。
冷。
薛朝暮裹紧身上的毯子,颠簸的山路尚未行完,月云从来没出过远门,受不了马车的颠簸,月云缩在角落里,胃里酸水翻腾,强忍着呕吐感。
薛朝暮身上越来越冷,她勉强忍着自己喉咙里的酸气,给月云倒了一杯热水,自己又靠在角落里闭上眼睛。
她一点也不想承认。
她又发热了。
程煦和的身体实在是太弱,她起初以为少吹风,少淋雨或许会好些。
但谁曾想,连信手去摘采一些山花,都能闹得一场高热。
山中落雨,她看不到日头,也估摸出时辰已经不早,若是她此刻叫停,就真的不能赶到镇上客栈了。
一行人都疲惫不堪,骤然受惊,身上带着伤。
薛朝暮摇头,把自己又抱紧些。
还是再忍一忍,等到了镇上,再看郎中不迟。
突然一阵凉风吹进来,熟悉的墨香把她笼罩起来,薛朝暮眼皮发沉,朦胧间觉得好像有人把月云抱出马车。
紧接着有挨着她坐下,车厢内又归于寂静,那墨香的主人拢着她的肩膀,让她歪在他身上,温暖的感觉包裹着薛朝暮。
薛朝暮双手被罩进大髦里,她身上渐渐回暖,但她后背猛地发紧,随着马车又一次颠簸,喉咙间的酸气再也抑制不住。
薛朝暮撑着沉重的身子,刚一抬头,喉咙鼻腔里就充斥满了辛辣。
她就依偎在陆怀远身边。
看着陆怀远平静入水的脸上,骤生波澜。
她吐了陆怀远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