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马上行

作品:《卿色如玉

    薛大人见过,不止见过,简直熟得不能再熟了。


    但辰阳她可没去过。


    她见没见过薛彻,跟她在不在辰阳有什么关系。


    她是没去过辰阳,薛彻倒是曾经去过辰阳一年,后来娶了嫂嫂就调任回京了。


    不过,煦和姑娘的娘家,不正是在辰阳吗?


    陆怀远似乎不是第一次问这句话了。


    薛朝暮恍然顿悟,合着陆怀远以为她一直查薛家的案子,是为了薛彻?


    他以为她在辰阳遇到过薛彻,对薛彻芳心暗许?


    那可是她亲哥!


    薛朝暮又气又笑:“当然没见过,我在家的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见得到外男?”


    她这话可没瞎说,她这十几年里见得最多的男人就是亲哥薛彻,除去在宫宴上会遇到一些世家子弟,几乎没什么人见过她。


    薛彻是个好哥哥,一直都把她保护得很好。


    她却总是不给哥哥省心的,逮着机会就往外跑,有时候还会拐带走薛道安,气得薛彻在祠堂里暴跳如雷。


    “哦。”陆怀远闷闷地应了一声。


    雨后月明,零零散散的碎星子铺缀在蔚蓝的天穹。


    “明天要做些什么?”


    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怀远问的是再平常不过的稀松小事。


    薛朝暮耳根却烫得厉害。


    陆怀远的气息就抵在她耳边,心里像是有又轻又软的羽毛在拨弄,她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明天要去一趟薛府,石头定是薛家的人放在清池边的,与其我们束手束脚地查,不如交给四姑娘。”


    “她未必会帮我们。”


    发红的耳垂和一本正经的姑娘生成截然不同的对比,羞赧的是她,强装镇定的也是她。


    陆怀远嘴角压着笑意,若无其事地偏过头。


    “她会的。”薛朝暮还不知道某些人的小心思,耳根在夜风中逐渐凉下来,如释重负道,“她和薛二姑娘一起长大,亲近要好,二姑娘死因有疑,她不会袖手旁观。”


    陆怀远闻言却道:“你对薛家的事情似乎很了解?”


    “我是听别人说的,凑巧知道。”


    “那是挺巧的。”陆怀远又凑回来,在她耳畔低声道,“我怎么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巧的事?”


    薛朝暮就是再不开窍也能意识到,陆怀远分明是故意凑上来的。


    就像那次在宫宴上一样,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笑得她心焦意燥。


    虽说她现在对他的误解消除了,但她如今的身份是他嫂嫂。


    且不说她心意如何,但是这道鸿沟,陆怀远就跨不过去。


    她没办法名正言顺地留在陆怀远身边,更不可能在案子查明白之后,还和陆省做一对徒有虚名的夫妻。


    她或是回辰阳,或是回薛家,但她和陆怀远,再也没有任何可能。


    既然根本就不会有结果,这段错过的情缘还不如就此放手。


    薛朝暮在这须臾间,心里已经想出了许多断情绝义的狠心话。


    但她稍微一偏头,就正看到陆怀远那肿起的半边脸。


    薛朝暮皱皱眉,抬手拢紧自己的衣领,想好的话一个字都没说出口:“那是你运气不好。”


    屋檐上缩着的区明在冷风中打了个寒噤,他神色古怪地捂着自己的屁股,戳着云销的后背:“从前也没看公子和大夫人这么熟啊。”


    云销往旁边挪了些,目光时而落在街道上两人身上,时而眺望向远方:“不是咱们该管的事儿,公子不是让你休息吗?”


    区明趴在屋檐上,郁闷道:“你板子打得也太狠了,夹带私仇了吧?还好公子给的药好用,我又不是下不了床,不跟在公子身边我不心安——你看什么呢?”


    云销立刻收回目光,看着月光在街上两人肩头摇晃出碎影:“看公子呢。”


    区明还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又想到点什么,枕着手臂悠悠道:“不用看,就这速度,再有半个时辰,也回不了府。最近怎么不见华阳了?她肯定还记着上次的仇呢,真怕她哪天突然出来捅我一刀。”


    云销神色微变,他侧过身,避开区明眺望远处的屋脊,不正有一个红衣姑娘在风口里撑膝坐着,她手边歪着几个小酒坛,那张英气的面容上,看上去心事重重。


    薛朝暮手指勾绕着衣角:“华阳啊,她最近心情不好,不爱出门。”


    陆怀远低头看一眼自己袖边的手:“还是为着杨野?”


    “谁知道呢。”衣料湿湿滑滑缠绕在指尖,薛朝暮道,“我问她,她也不肯说,或许是府里太闷了,等去了辰阳散散心,或许好些。”


    陆怀远的宽袖被绕了个结,那调皮的指还浑然不知,说话间就要继续往他袖子里探。


    陆怀远回头望了一眼屋檐,趁没人注意他,悄悄把手藏进袖子里。


    “那明天薛府我陪你去。”他道。


    “好啊,那——”


    薛朝暮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手指猛地蜷缩起来,像是触碰到了一块灼烫的温玉。


    两个人宽大的衣袖随风交织在一起,影子歪在他们脚边,就像是陆怀远从身后环住她,在她耳畔轻声呢喃着。


    薛朝暮的脸上飞出红霞,她骤然抽回手,两个人的袖子低低地垂落在一起,她竟然把她和陆怀远的袖角缠绕出一个死结。


    “我——”薛朝暮慌乱地想把袖子扯开,陆怀远温热的肌肤就在她手指边,她用力拽了几下,死结却越来越紧。


    就是在手上绕着玩,她怎么能给系个死结出来?


    薛朝暮懊恼地把手缩回袖子里,不敢再轻易探出来,生怕再碰到陆怀远烫得出奇的手指。


    单单绕着玩当然打不出死结。


    因此陆怀远并没敢把结缠得太紧,原本抖抖袖袍就能分开,偏偏薛朝暮惊慌失措,硬生生把结给挣紧了。


    两个人的衣袖纠缠在风里,难舍难分,冰凉的触感一碰即走,陆怀远拇指悄悄摩挲着被触碰的掌心。


    他勒马停下,抬起手臂,衣袖在风中若蝶翼翻飞,更像是久别重逢的眷侣,都不愿意松开彼此的双手。


    薛朝暮单手解结,但袖子湿滑地蹭过她掌心,酥酥麻麻的触感直往她头顶钻,不是宽袖随风包裹住她的手,就是她单手不便使力。


    烈火在浓郁的夜色中熊熊燃烧,地上的影招展着说不清的暧昧,薛朝暮整张脸烧得滚烫,隔着无边的寂静,她甚至能听到自己乱而快的心跳声。


    薛朝暮咬牙,她伸出藏在袖子里的另一只手,可偏偏这个时候,陆怀远极其体贴地贡献出了他袖子里的那只手。


    指尖又是一阵撩人的灼烫。


    薛朝暮眼底全是赧然,地上的影纠缠不休,她恨不得从马上直接跳下去,踩碎这莫名的氛围。


    陆怀远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他那只灼烫的手就像是月色里受惊的白鹭,暂退重重竹影后的一隅,敛翅凝息,盯紧自己的猎物伺机而动。


    而薛朝暮吃了两次教训,再也不肯轻易探手出来。


    她自打出生以来,就从来没碰过任何男人的手!


    和薛彻最多也就是搭个肩膀,自从薛彻娶妻之后,就再也没什么逾矩的行为。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陆怀远反应太过平静。


    简直——


    就像是故意为之!


    薛朝暮咬紧牙关,她再一次把那只藏匿的手探出,果不其然,陆怀远的手指下一刻就凑了上来。


    这次薛朝暮不等那狡猾的“白鹭”找上自己,被逼急的猎物主动出击,手肘往后毫不客气撞向他胸膛,力道十足地把两人的手带向他腰间。


    冷锋出鞘,手起刀落,蝶翼被刀锋斩断,凄凄然飘落在积水的坑洼里。


    白鹭显然受了惊,惊骇的微微张着唇,借着坑洼里水的倒影,似乎能看到薛朝暮扬着下颌,神采飞扬,挑衅般地侧眸看着他。


    敢占本姑娘的便宜!


    看我不削了你那双贼爪子。


    然而这春风得意的神色只在薛朝暮脸上停留短暂一瞬。


    刹那间,马蹄高扬,马骤然受惊,弹指间已经跑出了数丈远。


    薛朝暮侧身握着刀,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坦然失色,电光火石间,半个身子就被甩离马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