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叶一手挎包一手捏着便携盒走进电梯时, 陆津还没从车上下来。


    他在配合她，免得被同事撞见又要猜疑两人的老同学关系没那么纯洁。


    可何叶能够感受到，在她下车到跨进电梯的过程中, 陆津一直在看着她, 用他那双清冷漆黑的眼。


    电梯停在了一楼，走进来两位男员工。


    何叶往边上让了让。


    其中一个高个子明显地看了她几眼，笑着打招呼：“你是运控组新来的那个吧？我是隔壁视觉组的谭文亮。”


    何叶回以一笑：“你好，我叫何叶。”


    这一聊上，谭文亮便站到了何叶旁边：“看你这么年轻, 大学刚毕业？”


    再顺势问起何叶的大学, 没几句电梯到了四楼食堂层。


    谭文亮跟着何叶走了出来。


    何叶只管走自己的, 对方努力找话题，她都简单回答，不热情但也不失礼貌。


    食堂里三三两两地坐着几十个人，何叶打好早饭走到一张桌子旁，谭文亮排完队出来, 张望一圈, 刚要走向何叶, 忽然瞧见自家组长方员外从另一个方向朝他招手。


    谭文亮只好放弃搭讪的想法, 坐到了组长这边。


    方员外瞅瞅何叶的背影，眯着眼睛问：“跟何叶一起进来的，还想去找人家吃饭？”


    谭文亮尴尬地喝口水：“电梯里遇见的, 也算认识了。”


    方员外嗤笑：“我劝你还是少认识, 免得浪费时间。”


    谭文亮听出味道来：“已经有人追了？”


    方员外视线一转，朝食堂门口扬扬下巴。


    谭文亮扭头，就见运控组那位明明极冷偏偏穿得极骚的清华出身的陆大佬没什么表情地走了进来。


    谭文亮收回视线，低声道：“不能吧, 之前市场部那边有位大美女多殷勤，大佬理都不理，他会去追何叶？”


    方员外：“你说陈萱？”


    谭文亮点头。


    方员外：“人家何叶也没比陈萱丑啊，一个喜欢打扮一个低调罢了。”


    谭文亮：“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大佬只会被女人追，不屑自己去追女人。”


    方员外：“屁，该追都得追，就算陆津不追，他们组还有几个帅哥，照样轮不到你。”


    谭文亮想到了龚航，想到了程睿、宋承州，讪讪地吃起饭来。


    吃了一半，他往后看看，发现陆津坐在了何叶斜对面的一个位置，中间至少隔了七八桌。


    他提醒方员外。


    方员外笑，擦擦嘴，端起托盘站起来：“注意观察。”


    谭文亮就看着方员外朝何叶走去，何叶都还没瞧见方员外，那边的陆津先看了过来，锐利的眼凛凛地盯着方员外。


    方员外投降地笑笑，临时换了方向。


    这回谭文亮总算信了。


    .


    何叶知道陆津坐在斜对面，自从上次被冯秋羽起哄了一次，吃早饭的时候陆津就没有再跟她同桌了。


    他这样保持距离，何叶总不能再为了避嫌不来食堂。


    默默地吃完早饭，放下筷子后，何叶瞥向陆津。


    明明比她晚进食堂，现在却也吃完了，目光相对，他端起托盘，先走了。


    何叶看向放在桌面上的车厘子，红通通亮晶晶的，上面还挂着水珠。


    这么新鲜的果子，在包里放一天会闷到吧？


    何叶也不想拿去办公室吃，干脆继续坐在位子上，一手刷手机，一手捏车厘子，一颗一颗地放进口中。


    全部吃干净，何叶将便携盒放进包中，放回托盘，走出食堂。


    刚出来，就被那道靠墙而立的熟悉身影惊到了。


    陆津看着傻乎乎定在原地的前女友，笑了下，问：“好吃吗？不够下次多装几颗。”


    那仿佛抓到她偷吃的戏谑目光，烫到了何叶的脸。


    她假装没看见也没听见，快速从他身边走开了。


    到了办公室，何叶打开电脑，只管工作。


    陆津并不会在上班的时间找她聊工作外的事情，如果不是他会回答其他同事的问题或是分配工作，何叶甚至都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中午大家吃饭回来，陆津喜欢坐在休息区的一张单人沙发上，那张沙发恰好正对着何叶的工位。


    何叶不去休息区，会有如芒在背的感觉，还不如也坐到沙发上，被同事们包围着，被他注视的感觉反而会轻些。


    “组长，明天元宵节，正好也是周六，咱们部门有没有什么福利活动？”


    程睿懒懒地靠着强哥的肩膀，嬉皮笑脸地问。


    陆津瞥他一眼，道：“没听说。”


    程睿：“那你带我们这些外乡人去吃顿好的呗？不然一个人过节太冷清了。”


    陆津：“不好意思，我不是一个人。”


    何叶翻书的手指微微一顿。


    冯秋羽激动了：“组长脱单了？”


    陆津：“家人。”


    程睿差点翻白眼：“太坏了，故意吊我们胃口。”


    陆津笑笑，看看腕表，率先回了工位。


    距离下午正式上班时间还有三分钟的时候，何叶收到了他的消息。


    组长：【今晚回晓风那边？】


    何叶：【嗯。】


    组长：【我也回去，一起？】


    何叶：【你几点下班？】


    组长：【比你早十分钟，先去地铁口等你。】


    何叶：【我可能七点吧。】


    组长：【收到。】


    何叶放下手机，虽然同事们都在敲键盘了，但她好像还是听见了陆津将手机放到桌面的声音。


    .


    傍晚六点，龚航第一个走了，跟着是强哥、王威。


    六点半的时候，程睿双手高举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伸完站起来，探头问何叶：“学妹还没忙完？”


    何叶头也不抬地道：“写段代码。”


    程睿给电脑关机，绕过来看了看，见何叶漂亮的手指敲起键盘来跟跳舞一样，代码也写得简洁利索，居然还看入神了，视线追着屏幕上多出来的代码走。


    他弯着腰，因为过于专注，没注意身体挨得何叶很近。


    何叶也没留意。


    “看什么呢？”冯秋羽同样被吸引了过来，凑到何叶左手边。


    何叶心无旁骛，直到前面一道黑衣身影离开座位，也朝这边走来。


    敲键盘的速度无意识地变慢，精神也无法再像刚刚那么集中。


    陆津却只是从旁边经过，将一本书放进书柜，回头跟同事们打声招呼，不紧不慢地离开了办公室。


    “何叶你忙，我们也走啦。”


    何叶暗暗舒了口气。


    六点五十五分，何叶也下了班。


    走廊里聚集了一些晚上要加班到九点左右的其他组的同事，其中就包括方员外。


    看到何叶，方员外笑着点点头，便继续跟身边的人聊天了。


    何叶搭电梯到了一楼。


    大厅里灯光明亮，外面是正月寒冷的黑夜，虽然附近一片繁华，但一个人走在路上，还是会觉得有些冷清。


    地铁口距离公司大门有三四百米。


    离得近了，何叶看见陆津的车停在地铁口左转一百米外，虽然闪着车灯，但要赶地铁的公司同事基本不会特意往那边看。


    何叶小跑着赶了过去。


    上车、系安全带、摘帽子、解围巾，一气呵成。


    陆津看着她忙乎，等何叶看过来了，他才发动汽车。


    “何叔知道你今晚回去吗？”


    何叶：“没告诉他们，提前说了我妈肯定要准备一桌好吃的。”


    爸爸腿脚不方便，吴莉才是水果店忙里忙外的主力，何叶不想再给她添麻烦，宁可自己回去了再做。


    陆津：“我也没说，我妈他们应该早就吃过了。”


    何叶看向窗外。


    陆津握着方向盘，看着前面道：“饿了，路边小吃店挺多的，挑一家凑合吃一顿？”


    一辆外卖电动车闪过视野，何叶听见自己“嗯”了一声。


    黑色汽车保持着平缓的速度，十几分钟后，陆津发现一家店面干净整洁的麻辣烫店：“这家？”


    何叶有些意外他的选择。


    以前陆津带她去吃饭，挑的都是大商场里的餐厅，人均至少过百，而她更喜欢实惠一点的。


    如今她已经习惯商场消费了，陆津竟然愿意吃这种了。


    “好啊。”


    车子停在正对着麻辣烫店的路边车位，何叶只装着手机下了车，转身，看着陆津绕过来。


    他并没有披上外套，还是那件黑衬衫。


    何叶忍不住问：“不冷吗？”


    陆津看眼她露在寒夜里的纤长脖颈：“没几步路，而且里面还有一件。”


    说着，他便要扯开领口给何叶看。


    何叶才不要看，转身进去了。


    陆津笑着跟上。


    店里生意不错，只剩两张空位。


    何叶脱掉厚外套放在其中一把椅子上，算是占位，然后再去挑选菜品。


    两人各挑各的，最后再在餐桌这边汇合。


    视线相触，何叶先避开，想找点事做，譬如刷手机，却又觉得那样不礼貌。


    “平时周末，都怎么安排？”陆津抬起左手，一边解袖扣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何叶很难不去注意他的手。


    二十四岁的陆津，比十八岁刚刚高中毕业的那个陆津要高一些，肩线也变宽了，衬衫隐隐勾勒出宽厚的胸膛，真正地蜕变成熟。


    但他的手好像还是记忆中的那双，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无论握着自行车车把还是敲键盘，都很好看。


    “看书吧，要么跟朱晴出去逛街。”


    陆津挽好左边的袖子，又开始解右边的袖扣，闲聊道：“我通常会安排半天爬山，剩下的时间看资料写代码，有时候也会去探望老人。”


    何叶：“在家还要工作吗？”


    陆津：“个人能力提升？总不能一直做个小组长。”


    何叶汗颜，可能是刚入职，她目前的职业目标就是陆津现在的位子。


    陆津意味深长：“我早点离组，你也早点松口气。”


    他越逗她，何叶越要装自然：“我现在也挺放松的。”


    陆津：“是，毕竟只是不太熟的老同学。”


    何叶：“……”


    服务员喊号了，何叶的。


    她刚要站起来，陆津先动了，俯视着她道：“坐着吧，老同学替你拿。”


    何叶就又想笑，又想瞪他。


    一分钟后，陆津同时端了两人的麻辣烫回来，他的份量差不多是她的两倍，摆在一起对比明显。


    何叶要的是微辣，味道刚刚好。


    偶尔会看看对面的人，他低头吃着，因为坐在这样的大众餐厅，倒有点大学生的样子。


    半小时后，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餐厅。


    外面依然很冷，麻麻辣辣的晚餐却让何叶身体发热，外套挂在臂弯都不需要穿。


    上了车，何叶低头系安全带，扶手盒上突然多了一盒口香糖。


    何叶抬眸。


    陆津径自去设置导航，嘴里似乎已经含了一颗。


    上次他请她吃口香糖的时候……


    “放心，这是一盒非常单纯的口香糖。”


    察觉她的犹豫，陆津看过来，半认真半玩笑地保证道，“别的，这辈子都不敢再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