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猎巫-5

作品:《纯爱派

    安德烈醒来的时候,太阳虽然刚出,但光已经晒到脚边,他在床上动了动脑袋,朝窗外望了一眼,天上飞过一排乌鸦,吱哇哇的很难听。安德烈数了数,共七只。


    他昨晚倒是睡了个好觉,这会儿精神气爽,转了个头,就看见衣架上挂的西装。


    安德烈有裸睡的习惯,清晨的天还让人觉得有点凉,他掀开被子,脚踩在地上,站起来,阳光裹了他一身,拂过他劲瘦精壮的身体,长腿窄臀,紧绷的小腿肌肉线条流畅,还有几道短短的浅疤,出自不轻不重的穿刺和不痛不痒的鞭痕,这些疤分布在平日衣服遮住的地方,落在胸部、大腿内侧或臀下,倒给整个人多添了点说不清的污秽气质,只是淫纹过于招摇,让这“说不清”变得昭然若揭。


    他走到衣架边,翻过西装看了看,是他常穿的牌子,按他的喜欢没有配领带,地上放了他穿习惯的鞋,是双新的,鞋里有张卡片。


    安德烈慢悠悠地把衣服穿上,又弯腰捡起卡片,上面写了一串飘逸的字母,来自洛斯,说按厄瑞波斯的意思准备,祝他穿得愉快。


    等他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对面出门的艾森。


    安德烈昨晚睡了个好觉,艾森可完全没有。


    安德烈看到艾森就朝他笑笑,艾森只是警惕地皱了皱眉,安德烈走到他身边,艾森就朝旁边移了移,说:“你要自重。”


    安德烈笑起来:“昨天的话吗?公平一点讲,这种不注意距离的话你也对我说过。”


    “我什么时候……而且那不一样,”艾森解释,“我说的是很纯洁的,没有别的意思。”


    安德烈盯着他,只觉得好笑:“我说的有什么别的意思吗?”


    艾森脸色很困惑,说不过就不说了,自己向前走,把安德烈落在身后。


    “装什么正经人,性本浪能藏得住吗?”


    安德烈听见这声转头一看,就看见洛斯靠在门框边,造作地摆造型,眼睛从墨镜上看过来,嘴里咬着朵没刺的玫瑰,见安德烈回头,就浮空摸了一把喷好摩丝的背头,对着他眨了下眼睛:“早安宝贝,想我了吗?”


    安德烈叹口气点头:“说得对,性本浪确实藏不住。”


    洛斯哈哈大笑,走上前来揽他的肩膀:“你跟他一队干什么,不如跟我下地狱去。”说着把墨镜和玫瑰都随手一摘,扔进垃圾桶。


    “打扮成这样,准备勾引谁?”


    洛斯咧嘴一笑:“去大街上看看,能勾引谁就勾引谁。”


    他们下了楼,艾森正在前台站着,百无聊赖地听另一个引导员在讲什么,似乎讲得差不多了,最后递给了艾森一卷羊皮纸。


    艾森见两人走过来,就随手把羊皮纸扔给安德烈,自己坐了下来,脚往桌上一伸,靠在椅背上,对着洛斯摆摆手:“羊驼,倒杯咖啡来。”


    一副少爷做派。


    洛斯毕恭毕敬,听着就去了,安德烈翻着羊皮纸:“这是什么?”


    “什么《应聘须知》。”艾森不太在意。


    洛斯拿着一壶咖啡、一只杯子走了回来,安德烈一看就摇头:“这地方就算有航空母舰我也不会觉得奇怪了。”说罢又开始想消极怠工:“必须要去应聘吗?我已经在给你工作了。”


    艾森表示不乐观,“他们对这个事情很重视,要求每个来到的人都要去应聘,好像不工作会死一样……”


    “确实,”洛斯插话,“昨天我说我不工作,住两天就走,他们的表情好像我疯了一样,缠了我一天交代我一定要去应聘。”


    安德烈问他:“你昨天什么时候来的?”


    “早上。”洛斯有点得意,“工作就工作吧,也不是不行,我花了一天,把这方面的事情打听清楚了。”


    洛斯坐到了两人中间:“每十三天在议事厅会开一次应聘会,期间来到的人都算作一批应聘的。今天就是一个周期的应聘会,所有工作种类的负责人都会在,现场选择。说是双向选择,不过据我了解,还是他们选我们。”


    “所有工作种类?”安德烈咂舌,“岂不是很多人?”


    “不是。因为一共只有五种工作。”


    艾森看他:“哪五种?”


    “首先,白塔,就是神教院。听说是之前猎杀女巫的主要领导者们,是当时的功臣联盟,说是用什么神谕的力量打败了女巫,传说是这么讲的。地位很高,我还没见过他们的人。他们应该是统治这个地方的人,因为什么事情都需要向他们报备。”


    艾森和安德烈对视了一眼。


    “然后,银塔,就是玖资社。这个历史没有白塔长,但是现在几乎能分庭抗礼,虽然明面上还是低白塔一头,接受白塔管束,但他们自己已经辖管了很多机构和事物。银塔的崛起是因为那个塔上扫来扫去的东西,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自从有了那个,银塔就威风了。还有我们用的健康扫描仪,城门的闸机……都是银塔搞出来的。”


    “除了这两个,其他的基本都是做事的了。


    猎巫犬,隶属白塔的打手,除了杀病人,也管其他的事,总之不会让闹出什么乱。人数比现在看上去的要多,也是唯一接受从别的工作转过去的机构。


    笔墨吏,隶属白塔,都是做杂活的,比如搜集健康指数资料,汇报管理近况。你们早上看到天上的乌鸦了吗?那是报时的,几只就是几点,这些乌鸦就是笔墨吏管的,说是乌鸦是神教院的使者,所以要用它们报时,别的东西会被女巫控制……还有引导员,那些人也是笔墨吏,负责给你们登记,记录监管,在系统里更新资料。总之笔墨吏就是干这些的。杂七杂八。


    手艺人,隶属于银塔,是个统称,干一行混口饭吃而已。比如开旅店的,卖饭的,做衣服的,一样也就一家,到玖资社申请报备,他们同意了就能开起来,也再不会有第二家。一般能去申请的,都是要在这里待了足够长的时间,且健康指数一直保持在90分以上的人。”


    安德烈一听就笑了,“够垄断的啊……”


    艾森把咖啡喝完,放回了桌面,“一派主义,一派生意。”


    洛斯往椅背上一靠,“哪能分那么清啊……另外说到最后一种工作了。凡是在应聘会上没被以上几种选上的,都会去那里。”


    “什么?”


    “垃圾场。”


    艾森问道:“那是干什么的?”


    “我猜跟垃圾有关吧,我也不懂。”


    屋外乌鸦又叫了起来,他们朝外看,飞过了八只。


    “羊驼,几点开始?”


    “九点。”


    “你知道地方吗?”


    “当然。”


    “那走吧。”


    他们起身的时候,安德烈想起来,问洛斯:“你消息倒很灵通,哪里打听的?”


    洛斯正认认真真地把一缕头发拨去头顶:“还是用了点手段的。哎,为什么我这缕头发总是放不上去……”


    他拨弄着又跟在后面,看着前面艾森的背影就叹口气:“妈的,像那小子……虽然我很想让他死,但说实话他还是挺有型的……他那个乱头发是做过吗?天生的?”


    安德烈在旁边笑:“你有个身体还不够满足吗?”


    洛斯啧了一声:“总想追求进步嘛。”


    他们到的时候不过八点半,在入口刷了id牌之后就被安排进了等待室。这议事厅还是和别的建筑不一样,完全就是现代的办公室,不像其他那些建筑,建材都是木与石,样式也是老旧。


    会议室里还有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正站在镜子面前声情并茂地练习自我介绍。他那身西装就穿得笔挺,人非常精神,不过25岁左右,声音洪亮,最后还练习了几声笑声,又喝两口水,在嘴里漱漱,吐进纸杯。据他自我介绍,此人名叫睿勒。


    安德烈又烦了:“还要做自我介绍?”


    艾森幸灾乐祸地看他:“你当着人紧张啊?”


    洛斯在旁边摇头:“他这种闷骚的呢,最不喜欢正规场合了。”


    会议室还有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坐在椅子上抠手,看见他们进来,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有个带高礼帽的男人,那帽子有5英寸高,看上去十分滑稽,长了一双对眼,呵呵笑着望过来,这双对眼在他那傻呵呵笑着的脸上更显滑稽;


    还有一个女人,也25岁上下,正在对着羊皮纸仔细看,偶尔又拿羽毛笔蘸墨写点什么,很专心的样子。


    这里的座位很多,先来的人大多坐了比较靠边的位置,艾森一进门就直接走到主位坐下,又摆摆手让安德烈和洛斯过来一起坐下,于是只有他们三人坐在了正中间。


    艾森开口问道:“只有我们几个人吗?”


    安德烈以为他在问自己,转头一看才发现艾森这话是问向全场的。


    其他人听到这声,倒是都停了下来,互相看了看,才一起看过来。对着镜子练习的男人径直走到艾森面前,朝他伸出手,“您好您好,今天你也面试?我们应该是一组的,请多多指教。”


    艾森没起身,伸出手和他握了下,就又抱着手臂靠回椅背。


    男人没有介意,走到了他们对面,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于是就变成了,艾森、安德烈和洛斯在会议桌的另一边,其他人在另一边,由于艾森过于拽而放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这侧就是面试官。


    那个女人笑了下,把羊皮纸放下,试图缓和一下气氛:“应该没有那么快到我们,不如大家认识一下?我叫芙里佳,是三天前来的。”


    能言善道的西装男坐在她旁边,也跟着介绍:“我叫睿勒,是五天前来的。”


    戴眼镜的男人:“我叫高尔彭特,是十天前来的。”


    对眼的男人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眨巴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突然扎了个马步,左手打一拳,右手打一拳,口中大喊:“咦哈——!”


    艾森足足愣了四五秒,才转头看其他人,众人和他一样,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洛斯翻了个白眼,挥挥手把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我叫洛斯,昨天来的。这位是厄瑞波斯,这位是安德烈,也是昨天来的。”


    睿勒从他们进来眼睛就挨个扫了一遍,出于某种直觉他认为艾森有点东西,否则做派怎么会那么狂妄?


    于是他便朝艾森笑,“厄瑞波斯先生准备竞聘哪个部门呢?我看您的气质很适合冲击白银塔,说不定……”


    “我姓爱得莱德,”艾森打断他,“厄瑞波斯不是我的名字。”


    睿勒愣了一下,又继续笑:“噢,这样,那爱得莱德先生要竞聘哪个部门呢?”


    艾森看了他一眼,有点不耐烦地咂了下嘴,看起来不太情愿回答,也懒得跟刚认识的人谈天说地。


    由于艾森不答话,场面便又尴尬了起来,倒是芙里佳再次试图缓和气氛,答了睿勒:“哈哈,等下就知道了,我看你刚才在练习讲词,肯定是准备应聘难度比较高的地方吧?”


    睿勒马上答话:“是的,我努力,希望运气不错。”说完就又清了清嗓子起身离开,继续一个人到窗边背些什么,只是声音小了很多。


    安德烈觉得好笑,他们进来的时候睿勒的备稿已经念到了尾声,芙里佳手头的羊皮纸也翻过了多页,想来起码此两人同处一室时长已久,彼此倒是毫无沟通。芙里佳给睿勒递了个台阶,睿勒有人接话面子上过得去,甩头就走,不问芙里佳便是不屑对话继续进行。虽说人都容易拜高踩低,但这么明目张胆,况且对着第一次见面的艾森,又是何必?


    芙里佳好心却碰了钉子,只能默默摇了摇头。


    高尔彭特推推眼镜,笑了下:“所以说,调和气氛这种事还是要女的来做,你们心思敏感,比较细心。”


    芙里佳一听这话脸色就有点变,但她还是挤出个笑容:“其实男生也有很多细心的。”


    她这话说得很委婉,但高尔彭特笑着连连摆手:“还是比不上女的。”毫无缘由的,他突然又补充,“男的也有优点,当然是在别的地方,比如胆子大,所以需要魄力的大事上还是要靠男人。”他补充得这样快,好像他属于某个特别的组织,一旦他开口批评了自己的同性同胞,就会被当场击毙。


    芙里佳抿着嘴看他,她皮肤上泛起一层红,那红色时强时弱。高尔彭特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哎哎,别生气,我看你健康指数都要下降了,可要小心啊。”


    他说完貌若大度地笑笑,转头朝安德烈他们的方向耸了耸肩膀,“她们总是很敏感,也是优点,也是优点。”


    他说“她们”,好像不需解释大家都明白是谁们;他说“优点”,可还是对着安德烈笑得别有深意,好像话里藏着什么只有他们才懂的玄机。


    安德烈摇摇头,不愿意搭理他:“我觉得大家都差不多。”


    洛斯倒是看得开心,只嫌不够热闹,便又看向芙里佳:“他这话说得过分了吧,您觉得呢?”


    芙里佳手里显然有更重要的事,只是冷笑了下:“男的嘛……”


    但这却极大地冲撞了高尔彭特,不知道是因为她自信还是因为她笑了,或者只是因为她学会了归纳法。


    高尔彭特坐直连连摇头,即将高谈阔论,芙里佳也甩开手里的羊皮纸,句句针锋相对,对眼男又跳下来打拳。


    “吵死了,闭嘴吧。”艾森无聊地叹口气,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翘在桌子上的脚敲了敲桌面。


    七嘴八舌的房间安静了下来,就连窗边的小睿勒也转回头看。


    艾森把腿放下,坐正,看着高尔彭特:“你讲话有点阴阳怪气,下次注意。”


    不苟言笑的艾森身上是有点“daddy感”在身上的。


    兴许是这发言过于突如其来,高尔彭特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嗯……好。”


    安德烈:“……”


    洛斯低头忍住笑。


    有个穿燕尾服的男人敲了两下门,走了进来,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名单,抬头通知他们:“到你们了。”


    众人站起身,跟在工作人员身后,走过一条长走廊。这走廊的风格倒更像19世纪,挂了几幅海上巨轮的油画,还有些抽象的焚火图。


    到了一扇褐色的双开门前,那里已经等着一个严肃的男人,对着名单检查了一遍,点点头,为他们推开大门。


    门口是一个巨大空旷的大厅,他们要走的路通往台上,而台下一层、二层及三层坐满了人,大约共有三千出头。


    正齐齐朝这边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