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 他有什么能力。”


    金小窃脸上的表情太复杂。


    能让一个内心世界本就复杂无比的太阳之女露出如此复杂的表情，教皇肯定是一个更加复杂的家伙——从性格了解他的意义就不大了。


    当然，能够对教皇有一个全面的了解肯定是最好的。


    越了解你的敌人, 越有可能胜利嘛。


    不过，性格的部分可以容后再聊。


    金小窃略微思索片刻, 才组织语言道：“我不能确定自己知道的是他的全部能力。你相信我！我是真的不希望教皇成功——世界毁灭到底对生存在地球的人类有什么好处呢？没有忧虑的灵魂归所虚无缥缈，怎么会比真实的活着更具备吸引力？教会上下一干人等, 脑子恐怕都被太阳塞的大粪填满了。”


    灵魂归所。


    这个词林慧听到过很多次, 暮色月亮的资料库里也有关于这一词汇的教义解读。大概的意思是“伟大的太阳将以烈阳洗涤现世的罪恶, 消融邪恶的灵魂, 创造只有幸福和快乐的理想世界, 收容善良的灵魂。抛却腐朽的骨骼，脱去血肉的外衣, 这些珍贵的灵魂将永远不灭。”


    这就是灵魂归所。


    林慧第一次知道它的时候, 心里就涌起疑惑：这不就是死后才能去的地方吗？


    活着的时候, 这么着急干嘛？


    林慧尝试着理解它, “灵魂归所可能不是重点，重点是洗涤现世的邪恶？”


    金小窃无可无不可，“也许吧。”


    “你不觉得世界糟透了吗？”


    金小窃对此倒是很赞同。


    “这一点毋庸置疑。”


    金小窃见识过很多背叛, 遭受过很多算计, 了解人性的自私，知道很多恶心的事情。


    她少女时期，曾路过一个秩序良好的聚居地。里面的居民都觉得自己过得很好, 安全有保障, 食物、衣物样样不缺，小孩还有受教育的机会。


    她起初也觉得很好。在聚居地借宿期间，心中甚至萌生留下来的想法。


    这时候, 她借宿的家庭有厄运降临。


    这一家的男主人死了，被一名异能者丢出的武器砸烂脑袋。


    聚居地的高层声称异能者不是故意的，只是在训练的时候出现小小的失误，而且失误的原因还是头一天外出剿灭变异动物受伤，导致无法精准控制自己的力道。可是，女主人不依不饶，并且查出该异能者前一天没有外出任务——男主人的死亡的确是意外，但真正的起因是两名异能者违规在安全区域进行决斗，为争夺一名美女的青睐。


    决斗中，手持的武器飞出。


    对力量系异能者来说趁手的武器，对普通人来说无异于从三十层高楼丢下来的一块石头。


    然后，知道真相的女主人千方百计向聚居地的最高管理者求助，在她看来，自己一定可以获得公平、公正的结果。


    整个聚居地都相信着的、公正的管理者下令杀死她，再伪装成意外。


    她的家人、孩子，也以各种各样的，不引人注意的方式消失在世界上。


    金小窃差一点受到牵连，幸好跑得快。


    她其实能理解管理者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这个聚居地的安定全靠强大的异能者啊！就连管理者的统治都建立在异能者拥护的前提下。再怎样天天高喊着人人平等的口号，也不可能真的人人平等。


    短暂的旅程中，金小窃发现这个聚居地还算很好的。她见到过被一群男性统治着的聚居地，生活在聚居地的女性地位很低，必须奉献一切才能活下来——她们活得真的非常悲惨，待遇比装在盘子里端上餐桌的食物更差。


    至少，食物匮乏的情况下，端上餐桌的食物都会被好好的吃掉，不会随意丢弃。


    女人们的生命却是不值得珍惜的，在变成一盘食物被掠夺最后价值的时候，才变得受尊重一些。


    在那里，几个女人争抢着被一名暴虐的男性施以暴力换取食物的场景，虽然怪诞，但日日都会发生。


    也有女性统治着的聚居地，她们对待男性的态度同样极端，诞下男孩，立刻就会丢弃。


    还有信仰着一些古怪东西的聚居地……现在的金小窃回忆起来，依旧觉得胃袋里不停翻腾。


    因为见得很多，所以教皇找到她的时候，她没有反抗就跟着对方走了。


    打不过的话，肯定只能认怂啊。


    否则像一些普通人一样轻易死掉就很划不来了。


    金小窃从那时候就打定主意打定主意，一定不做弱者。


    这个世界上，弱者是任人鱼肉的存在。


    后来，哪怕两洲五国建立，无数城市拔地而起，收容足够的人口之后，剩下的荒野流民，城市也不再救助，任由他们暴露在太阳的污染之下。


    可见任何制度之下，都是有牺牲者的。


    ……城里也有过不好的人，饱受欺凌和苦难，连死亡的真相都不为人所知。


    “你不想毁灭世界？”


    林慧的话唤醒沉浸在回忆里的金小窃，她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如我一般的恶人，在真正公平、幸福和没有苦难的世界里，根本无法存活吧？反而是乌七八糟的世界，才有我生存的土壤。我仔细思考过教会职业者们的心态，还是没搞清楚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林慧心中知道，金小窃的话不尽不实，不能全信。却也听得入神，心中打消杀死她的想法。


    对方并非敌人……


    至少不想世界毁灭这一点，金小窃没说谎。


    “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他们对自己的定位出问题了。整个教会都被教皇洗脑了——他们竟然觉得自己不是坏人！”


    林慧：“……”


    芒果正在吃手指，大人们忽然的安静让他讶异地抬起头。


    陆开霁问：“那么他们怎么看待自己的所作所为？”至少带给世界的伤害，全部都是真实的，不容辩驳的吧？


    “我说出来，你们一定觉得特别好笑——教众觉得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甚至于在做好事。比起单个人或一群人的痛苦，世界的意志绝对更重要——人类的未来更是重中之重。想要创造灵魂归所，牺牲在所难免。”


    “……”


    林慧短暂沉默之后，说道：“跳过这个话题吧。”


    “好吧！你想知道的是教皇的能力，对吗？”


    金小窃道：“太阳之子并非职业者，教皇也不例外。他的能力直接来源于太阳！我知道的有‘精神污染’——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的职业者都会被他说服，认同创造灵魂归所的至高理想，并以太阳为信仰。这些人中心智不够坚定的，往往会在一段时间之后变成白痴。‘生殖降临’——他可以将凝聚过的神性放在纯洁少女的体内，使其成为孕育太阳子嗣的母体。哦，对了！装载人类灵魂的‘灵魂之瓶’都是他铸造的，使用的材料是太阳之子的血肉。”


    “这也是他聚集起太阳之子的原因。他们自己不知道，以为真的有一天能继承教皇的位置，但他们其实都是消耗品。”


    林慧听完，提出一个疑问：“教皇好像没什么战斗能力？”


    金小窃摇头。


    “不，他拥有半神等阶的战斗力。太阳将一部分的神性切割给他，但他的力量都用来为教会的成员抵御太阳的污染，难以参与战斗。否则，他才是半神中的最强者，比守墓人更强。”


    “不参与战斗，几乎无法对下属动手。‘精神污染’对你没用，你同样拥有太阳的血脉。教皇对你的威胁不大，可你好像很怕他？”


    金小窃并不惊讶林慧能看出自己对教皇的恐惧。


    她根本无法掩饰对教皇的害怕……“教皇真的很可怕。你见过他就会知道，他是一个多么危险的家伙。”


    好人不知道世界有多么的危险，以为最坏的情况不过是迎来死亡，故而无所畏惧。反而是坏人常常见到世界的阴暗面，知道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有很多，恐惧会比好人更深刻，更易对更坏的人产生畏惧感。


    坏人其实比好人更胆小。


    林慧又问她，太阳教会还有哪些隐藏的战力、教皇预备何时进攻金字塔。


    后者金小窃不知道。


    她实话实说，“教皇其实并不信任我，不会将行动的计划告诉我。”


    至于隐藏的战斗……“他派一个根本不信任的人看守金字塔，可见已经没有战力可用了。近一年以来，无数教会高层被你们杀死。我觉得以教皇算计的精明，进攻金字塔的时机就在最近。再继续磨蹭，他的安全都难以保证。”


    金小窃看出人类有赢的可能性……她身为全知教会的教皇，消息还是很灵通的。知道林慧的重要性，也知道太阳在惧怕她。


    要不然，也不会如此配合。


    她是真的、真的、真的一点不希望世界毁灭。


    去他X的灵魂归所！


    该死的外神得到自己觊觎的东西，真的会创造一个只有安宁和幸福的灵魂归所？


    若祂真的肯实现诺言……又是否理解人类的安宁是什么呢？


    这家伙只会创造出一个新的地狱，比现在更糟糕的世界。


    从一个地狱到另一个地狱，对她有什么好处？


    这个地狱的运行规则，她摸清楚了。


    为什么要从头再来。


    若太阳创造出的灵魂归所真如教皇所言，是一个幸福、快乐，使灵魂得到永恒安宁的地方。


    她一个恶贯满盈的人又凭什么配进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