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特尔一步步走下,踩着空间构成的“地面”向崖底的深渊走去。


    这一次异常顺利，没有遇到幻象阻隔，没有遇到突然掀起的暴风雪,记忆里那些危险诡异的经历仿佛只是错觉一样。她没有露出诧异或是警惕的表情,她现在像极了平静的大海,无波却也不可揣测。


    她越走越深，渐渐地，她又看到堆积起来的身体构成的人山人海，那些拥有精致脸庞、构成玩家身体的数据模型就这样堆在雪山下。艾斯特尔不由停下了脚步静静看着这几座堆积起来的山,她知道,这背后是自己同胞无数次的死亡，无数次的尝试，无数次的绝望……和在背后从未消失的希望。


    而且……艾斯特尔的眼睛扫过了这些模型，她若有所思：“总感觉这座山变矮了,嗯，应该不是错觉,的确是变矮了。是因为什么呢？主脑转移了吗？”


    她环顾一圈，那双蓝色的眼睛看到了周围盘旋就像龙卷风一样无休止撕裂周围空间的乱流。艾斯特尔在原地徘徊了一下,还是没有先去周围解决乱流,而是轻轻飘在了这些堆积的身体旁边，向着某个方向飞去。


    “还在这里啊？”


    艾斯特尔飞到一座“山”底,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属于艾荣的脸紧闭着,被无数身体压在下面。在周围的俊男靓女中，他的脸显得异常平平无奇，可艾斯特尔却觉得异常亲切。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艾荣的脸,少女的指尖微凉，如果对方是一个活人，只怕会立刻苏……唉？


    艾斯特尔的瞳孔紧缩，她低着头，就在这一刻，原本还紧闭着眼的艾荣。这具本应该是空无的躯壳，就在她的手指触碰到的一瞬间，她感受了些微精神波动？


    在她震惊的眼光中，这具身体，这具用来储存“艾荣”这个玩家的躯壳，紧闭的双目，竟然慢慢睁开了！


    “你……”


    精神波动越来越强烈，也越来越熟悉。这个被无数躯壳压住的身体对着她伸出手：“好久不见，艾尔……劳驾，能把我拉出来吗？”


    黑发少女沉默了一瞬，她握住了对方的手臂：“你先撑住后面，我把你身上的那些……”，说到这里，艾斯特尔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而艾荣笑了起来，他反而很从容地说：“这些数据模型？”


    她的眼睛向下看去：“你现在看上去可比当时要聪明多了。”


    艾荣仿佛没有听出她这句话的挖苦的意思，他已经被艾斯特尔从人堆里拉了出来，拽了下自己的衣服：“毕竟人的经历还是可以增加智商的。”


    他察觉到脚下的触感不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站在风壁上，而不是那些堆积的身体上。


    “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还要问你。”艾斯特尔皱起眉，“你怎么会突然苏醒过来？你的意识应该被主脑困住了吧？”


    艾荣愣了下，他看向她的眼睛：“你彻底恢复记忆了吗？”，他一边说一边仔细端详她的脸，平静无比的面容。艾斯特尔摇了摇头：“我没有，我只是经历了一部分。”


    “那你是自己探测到了主脑的存在的？”艾荣看着她目光逐渐变得佩服，男人甚至鼓了鼓掌，“艾尔，你真的很了不起。你是到了东陆了吗？那是不是也看到他们了。”


    “是的。”艾斯特尔想起那些被困在身体里的玩家，“我当时并没有发现你。”


    “我不在那里，我一直在沉睡，如果你今天没有触碰到我，我大概还会睡下去。”


    艾荣耸了耸肩膀，刚硬五官的男人偏偏笑起来总是一副很傻的模样：“但是我也没有想过，我竟然真的这样轻易就来到这个身体。主脑的囚牢变弱了，是因为你，艾尔。”


    他向前迈了一步，握住了艾斯特尔的手腕：“艾尔，谢谢你。”，他的眼睛里似乎荡漾着一种柔和的水光，“无论是当初的保护，还是后来的帮助，艾尔，如果没有你我大概早就崩溃了。”


    艾荣说完后，克制地握了握她的手，就立刻松开了。他向后退了一步：“你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事情？”


    “……空间乱流。”全程都安静地看着艾荣的少女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黑发，“在堆积的身体旁，有无休止的乱流徘徊。我之前走过的几个地方也有相同的乱流，而且都发现了之前探索那些地区失踪的人。这里，是最后的一块区域了。”


    “你没有和同伴一起来吗？”


    “我没让他们进来，毕竟……”艾斯特尔看了眼周围，“这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艾荣“哦”了一声，他看了眼周围，目光异常冷漠：“没关系，这些都是假，站在你面前我的这个身体也是假的，如果你愿意直接销毁也没关系。”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垂着眼，没有去看猛地抬头的艾斯特尔。艾荣深深吸了口气：“艾尔，这些剩下的，虚假的躯壳并不知道你如此温柔对待。”


    这句话说完后，他似乎是很艰难地抬起头：“你应该能明白，艾尔，既然有像你这样自始至终不愿意低头的玩家，那自然也有，倒戈背叛我们，走向主脑的玩家。”


    他说着还抹了把脸：“我，我明白，那样重复的循环下放弃是一个可以理解的选择。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还要……甚至还要对你！”


    他开始语无伦次起来，艾斯特尔伸手握住了他的肩膀：“艾荣，你冷静点，放轻松，我现在很好，我没什么事。你放轻松，呼吸——”


    男人一瞬间被她逗笑了，艾荣久久凝视着她的脸，看到这张眉眼舒展开平静从容的脸，眼里似乎有些伤感：“艾尔，你的记忆，当时是我们决定要封印的。”


    “至少只有一次，我们还是希望你能像最开始一样无忧无虑，而不是那样痛苦。”艾荣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但现在看见你这副样子，我倒是不后悔。”


    艾斯特尔歪了歪头，举起拳头：“你就不怕我一拳打在你脸上吗？你们就不怕最后失败吗？毕竟，按照观察的结果，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吧？”


    艾荣相当无所谓：“想打就打吧！哪怕我们回家后你想把现实的我狠狠打一顿也可以，是啊，最后一次了。但是，我们还是不想以牺牲你为代价。”


    “就算可能失败？”


    “就算会失败。”


    “而且。这也不是理所当然。”


    艾斯特尔点了点头，她已经感觉到对方的精神波动变弱了，她走了过去，点了点对方额头：“睡吧。”


    艾荣、或者说这具身体应声倒地。黑发少女放下手，这一次她不再逗留，而是迈步向着空间的波动最为混乱无序的地方走去。


    ‘就算失败也无所谓，原来你们是这样想的吗？’


    我明白了……但是，我不会失败。


    艾斯特尔握住了星剑的剑柄，剑尖对准了面前。没错，我不会失败，这不是所谓的狂妄，也不是傲慢。这是我应该得到的结果。


    黑发少女闭上眼；“直接斩开吧。”


    圣罗伦萨，魔塔。大陆的明珠依旧美丽神秘，而本来应该在魔塔自己的办公室中安安静静处理事务的奥尔科特只听见屋门砰的一声，银发女人一身杀气地冲了进来。随手捞起一个水杯一口灌了下去。


    奥尔科特叹了口气放好笔抬头，发现她的身上甚至还溅着大片血迹。魔塔主一瞬间感觉头发就愁白了：“您就是这个打扮，从楼下直接上来的吗？”


    “怎么可能？”魔塔的大贤者放下水杯，“放心吧，没有哪个孩子被吓到。”


    格蕾丝说完后看了眼自己长袍上的血迹，啧了声：“毕竟是一位法神临死前的馈赠，没那么容易消除。”


    馈赠这个词用在这里简直充满了戏剧性和恶意，奥尔科特的眼睛快速瞥过格蕾丝的脸——大贤者的神情异常暴躁，就像是一个点了火就会炸开的炸药桶一样。


    “大贤者大人。”奥尔科特只能迂回询问，“您回来的时间比我想象的要晚，是发生了什么吗？”


    本来还盯着自己长袍上的血迹叹气的大贤者动作一顿，她伸手按了按自己有些酸痛的肩膀：“萨尼亚那个家伙，一直在手里握着一个可以让魔法师疯狂的钥匙啊，怪不得最后被我打败了还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钥匙？”


    奥尔科特适时询问。虽然格蕾丝一眼看出这个古板的小子根本对这个秘密没有兴趣，只是在合适的时间抛出一个合适的话题，但还是带着笑回答了这个问题；“是啊，一切的起源……不得不说，这个筹码很诱人。”


    格蕾丝靠在窗边：“我让她说了下去。”


    奥尔科特盯住了血迹，沉思了三秒后便恍然大悟：“你没有让她说完？”


    “猜得很准确嘛，我提前解决了她。”银发女人不知道又从哪里掏出了香烟，“毕竟我也不知道，如果她全都说出口，我会不会真的心动。倒不如抢在我倒戈前直接杀了她。”


    她侧过头看向奥尔科特：“在魔法师之前，我首先是一个好人啊。为了避免我在听完后真的精神失常去追寻那个狗屁的神明，我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她似乎只是在自顾自地交代一下事情，也没有等待奥尔科特的回答，继续说：“那本书，艾斯特尔拿走了吗？”


    “她拿走了。”奥尔科特拿起笔准备继续工作，“我大致了解事情经过了，大贤者大……”


    “嘭！！”


    屋门再次被猛烈推开，格蕾丝和奥尔科特同时看了过去。大贤者惊讶开口：“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