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钟熠和于越混在人群中，身边尽是形容略显狼狈的人群。在无数鬼怪朝他们扑过来时，压抑不住的尖叫从四面八方传来。


    有腿脚不便的老人、有年轻力壮的年轻人、有身材虚胖的上班族、也有懵懂天真的孩童……


    人类天生对鬼怪存在畏惧心理，即使身边有许多同伴，能鼓起勇气对抗鬼怪的，也不过十之一二而已。


    于越一手扶着身体虚弱的钟熠，一手推开身边差点被鬼袭击的青年，脸色难看的道：“这都是什么东西？！”


    钟熠闭了闭眼，身体里依然泛着强烈的虚弱感，他现在之所以还能站着，全靠于越支撑。


    钟熠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对自己现在的情况也有所猜测。


    将体内那股能量释放出来后，他就陷入这种虚弱感中，伴随而来还有肚子里的轰鸣。


    正要回答于越的话，身后传来一道尖锐的风声，钟熠脸色微变，声音略显无力的提醒道：“后面！”


    在他开口的一瞬，于越就反应过来。


    不过扶着他行动不便，于越干脆一手搂过他的腰，带着人一起翻身躲过身后的攻击。


    躲过攻击，于越抽空看了他一眼，勉强笑道：“放心，交给我。”


    钟熠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四周，眉心紧皱。


    不知道幻术师是怎么做到的，原本的建筑物全都看不见，他们现在身处于空旷的露天舞台。


    台下的人不少，但却算不上拥挤。但自从鬼怪出现后，很多人慌乱之下到处跑，虽然能听见有人努力高喊维持秩序，却看不见多少效果。


    照这样下去，百分百会发生踩踏事件。到时候，恐怕鬼怪杀的人还没有因踩踏死的人多。


    绝对不能让那种情况发生！


    钟熠转头看了于越一眼。


    于越护着他努力躲避鬼怪们的攻击，一边不忘顺手帮帮其他人，脸色没了惯常的笑容，眼底带着惊讶和严肃，但半点没有对鬼怪的恐惧。


    于越的体力很好，从今晚的事情来看，身手也不错。


    钟熠放心的将身体交给他，闭上眼，尽力忽略身体里挥之不去的虚弱感，感受着体内微弱的能量，试图像之前那样使用异能。


    因为将注意力集中在体内，他也就没发现，在他闭上眼后，于越落在他身上满含探究的视线。


    舞台下渐渐混乱，台上的幻术师略感不悦。


    精彩的演出，怎么能没有观众欣赏呢？


    不过，他脸上的不快很快散去，嘴角的笑意更加兴奋。


    他看向壮年鬼，双眼发亮，“让我们来挑选几位幸运观众吧。一场优秀的演出，需要让观众们有足够的参与感。”


    没等他人回应，他说做就做，舞台上的‘金蔷薇’绽放的更加热烈。


    “在神灵的注视下，我们将选出一些勇者。”


    璀璨的星光从指挥棒挥洒而下，轻柔的落在一些人身上，为他们镀上一层星光，就像主角一样令人瞩目。


    “神灵将赐予勇者们，守护民众的力量。”


    ‘勇者们’周身的星光发出温暖的金光，交相辉映，鬼怪们好像极为忌惮这股力量，不再靠近，只敢飘在金光范围外，目光贪婪的注视着人群。


    “神灵将赐予勇者们消灭邪恶的力量。”


    ‘勇者们’的掌心忽然吐出朵朵金焰，轻灵的飞向天空中的鬼怪，稍稍碰到一丝，鬼怪们就惨叫着化为灰烬。


    “神灵将为这场战斗划分战场。”


    蒙上一层阴翳的月光悄然消退，无边无际的绿色映入眼帘，白云点缀着蔚蓝的天空，冷肃的风压弯了无尽草原。


    幻术师目光含笑，温柔的注视着台下闪闪发光的‘勇者们’，声音高昂，“勇士们，为神灵献上你们的力量，消灭黑暗！”


    不知哪来的恢宏音乐响起。


    全身散发着金光的‘勇者们’冲向鬼怪，金色的焰火夹杂着不详的黑雾，音乐传来热烈的厮杀声。


    没被选中的观众们，仰着头，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耳边的音乐还在回响，让人恍惚间以为自己真的只是在看一场绝无仅有的演出。这使得一些人看向那群‘勇者们’时，眼底流露出一丝羡慕。


    而被其他人羡慕的‘勇者们’却有苦说不出。


    一开始，他们在发现自己周身的金光，以及掌心的金焰时，是很兴奋的，还以为自己真的被选中了。


    可是，当他们想动用这些力量时才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


    他们已经完全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随着台上那个男人的话语行动。


    其他人有多羡慕，他们心底就有多恐惧。


    这种如同提线木偶般的感觉，让他们觉得，舞台上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比鬼还恐怖。


    他们还能重新夺回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吗？


    他们以后只能当对方的提线木偶吗？


    战斗呈一面倒的趋势。


    壮年鬼的身形虚幻了许多，他死死盯着幻术师，眼神既怨毒又不免带上几分恐惧，“你到底是什么人？！”


    打死他也想不通，灵气复苏初期，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人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记忆告诉他，现在的社会讲究科学，就连一些道统传承，都只剩个名头，信得人压根没几个。


    难道……


    壮年鬼目光惊惧，“难道你是以前那些老不死？！你一直活到现在？”


    除了这个，他想不到其他答案。


    台下的于越眸光微闪，眼底划过一抹思索。


    舞台上的幻术师脸色不变，只是神秘莫测的笑了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壮年鬼身形越来越虚幻，那些被消灭的鬼怪都是他的一部分，原本放出去是想要吸食生人的灵魄，壮大自己。


    结果托大，反而让自己死得更快。


    但壮年鬼并不后悔。


    虽然幻术师没有承认，但他已经认定了自己的猜测。


    一个从灵气枯竭前活到现在的老怪物，实力哪里是他能比的，就算他没有这么做也一样打不过。


    可是，还是好恨呐！


    为什么偏偏是他撞上？！


    为什么这种早就该死的老东西，还活着？！


    但再不甘，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


    壮年鬼满是不甘的看了眼台下的人群，再不犹豫，本体划为无数鬼影，朝四面八方逃去。


    幻术师笑吟吟的看着这一幕，依然没有出手。他只是再次挥动指挥棒，优雅的嗓音回荡在所有人耳畔，“神说，要想彻底消灭邪恶，需要集齐勇者之力。”


    ‘勇者们’停下动作，齐齐伸出双手，举过头顶。


    他们的掌心涌动着金色的能量，逐渐汇集成一个个光球，在某一刻，这些光球脱离他们的掌心，在天空交汇。


    音乐走向高潮，恢宏的旋律在众人耳边响起，令人心潮澎湃。


    一轮金色的‘太阳’缓缓升上天空，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所有人的面孔。


    在这轮‘太阳’的照耀下，鬼影如同烟雾般，瞬间融化在阳光下。


    音乐也走到尾声，缓缓落幕。


    人群中一时寂静无声，只有幻术师鼓了鼓掌，吸引来台下众人的视线。


    他收起指挥棒，目光轻飘飘的扫过，脸上带着满意的笑，躬身行了个谢幕礼，“感谢各位的观赏。”


    依然没有人说话。


    倒不是被震撼的说不出来，虽然场景确实美妙震撼。


    可那群‘勇者’还举着手一动不动，就像凝固的雕像。思及他们之前整齐划一的动作，众人经不住打了个寒战，彻底没了羡慕之情。


    没有人应和，幻术师笑容依旧，丝毫不感到生气。


    他看了眼台下的人，正要开口，一道温暖如春风的声音忽然响起，“幻术师，够了。放了这些人！”


    一缕轻柔的风吹过，天空中忽然多出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少年，眼眸澄澈碧绿，亚麻色的短发翘起一缕，随着微风摇晃，腰间系着一支长笛。


    耳边好像传来悠扬的风笛，鼻间嗅到青草的气息，温柔的清风带来泥土湿润的味道，心情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对幻术师的恐惧在不知不觉间消弭。


    感受最明显的是那群‘勇者’。


    在少年出现的刹那，他们就感觉自己恢复了自由，差点喜极而泣，纷纷远离幻术师。


    幻术师没管这些人，看见这个少年时眼底划过一抹惊讶，很快隐去，他脸上扬起惯常的笑容，“是你？能见到你真是令人喜悦，我还以为你不会选择那个办法。”


    少年拨了拨腰间的长笛，翠绿的眼眸静静的注视着他，“放了这些人。那只鬼怪的能量足够你恢复了。”


    幻术师笑吟吟的看着他，没有立刻回应。


    两人对峙，一人静立于半空，缥缈随意，一人站在绚丽的舞台上，优雅神秘。


    气氛僵持，无数人站在舞台下旁观，却安静的没有丝毫杂音。


    过了半晌，幻术师眸光微闪，状似无奈的笑道：“你对我的误会太大了。我怎么会对我的观众们动手呢？”


    少年不置可否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幻术师也不在意，目光从人群中扫过，饶有深意道：“我的演出已经结束，天色不早，该早些休息。”


    “有缘再见。”


    最后一句话落下，幻术师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同一时间幻境解除，蓝天草原消失不见，重新回到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众人一时回不过神。


    最离谱的是，他们发现自己竟然还在之前的位置，就像刚才的一切全是臆想，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发生。


    天空中隐约传来一阵悠扬的风笛声，一些人连忙抬头看向天空，却什么都没看见，只好怅然若失的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