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抬左眼皮,皱眉。


    眉毛怎么像个八字。


    脑袋搭在手腕上斜瞥一眼,搓搓指尖。


    脸是不是有点黑。


    将右胳膊从扶手上挪开,摸着椅子上的花纹向后靠去,半睁着眼睛上下打量。


    腰带向右偏了半个指甲。


    不成规矩。


    站在下面都不敢看咱。


    出息。


    胡子怎么还比咱的茂密。


    挑衅?


    ...


    朱棣浑身不自在,感受着朱元璋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一寸一寸地挪。


    从头顶,一点点向下,鼻子,下巴,肩膀......


    ...


    朱棣欲哭无泪:


    父皇!您别盯着我的脖子不动啊!


    朱元璋越看越不得劲,咂摸半天也没琢磨出味。


    自己屁股下这位置,后来就叫这小子拿了去?


    这家伙除了长得壮实了点,他瞧着也没哪里特别啊?


    “听说你是个建陵天才啊。”


    朱棣顶着朱元璋的审视,脊背隐隐冒汗,头顶忽地传来一道声音。


    ...?


    没等朱棣给出回应,朱元璋就接着继续念叨起下一句。


    “老四,你儿子好像还挺孝顺的。”


    “去世之后还要把陵墓建你边上,两个人挨一块住,比你会当儿子。”


    “就是你又是怎么当爹的呢?知不知道自己差点害了自己儿子啊。”


    朱棣被这一连串无厘头的话砸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抬起脖子,正欲出声解释,自己在凤阳确实干了很多实习项目,但倒也没接触过修建陵墓,实在不知那“建陵天才”到底是哪里传的怪言怪语,便听朱元璋又开口了:


    “话说咱把徐达他女儿许配给你,你小子心里很爽吧?”


    ...


    朱棣悟了。


    他的好父皇突然传令叫他快马加鞭在一日内从凤阳赶回宫里,是为了催生的。


    前几个月大哥家又多了个侄子,想来这是叫父皇想起自己去年也已经成婚了,却还没给他多添个孙子,当儿子不行当爹也不行,明里暗里骂他剥夺儿子出生权呢。


    说得通,圆上了,能解释父皇前面那一串话。


    说得通......吧?


    朱棣不懂,朱棣不理解,朱棣又觉得说不通了,朱棣现在只知道自己赶路赶得筋疲力尽已经快失去思考能力:


    修陵?当藩王还要会这个的吗??


    自己和王妃成亲还不到一年,哪里来的儿子,他和空气儿子怎么又双双一步到坟了??


    唯一能听懂的只有,嗯,对,能和王妃成婚,自己心里真的超爽的。


    好怪,啊,好怪。


    到底在说什么啊您,父皇!孩儿真的没法像大哥一样对上您的脑回路啊!


    朱棣怀疑自己是来的路上在马背上颠得有点晕了。


    “孩儿始终未忘父皇亲至徐家,为孩儿聘娶王妃。”


    朱棣正了正色,拜道。


    对亲爱的老父亲诉说爱意总归不会出错。


    “然而孩儿毕竟尚未加冠,子嗣一事...”


    “什么跟什么,谁和你说这个。”朱元璋半口气没喘上来,后面半句责问朱棣与王妃在靖难之役中都干了些什么的话,一时也倒不出来了。


    现在看着朱棣这谨慎拘束的样子,他只想扶额。


    是,对,是标儿出去后他一时又晕乎了,天幕突然消失后他就直晃神,差点忘了


    老四这小子这会儿甚至还没加冠。


    摆摆手,叫朱棣别绷着拜来拜去了。


    “你大哥前脚刚走你就来了,这挑的什么时间。待在这,等标儿研究完了回来,有事要和你说。”


    话毕起身,迈步向奏折山。


    朱棣心中又是一阵不平静:这一天之中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叫他直纳闷。


    传急令限他一日之内速速赶回宫中,只有他,只有他,其他兄弟都还在凤阳的田地间进行民生考察。到了父皇跟前,先是一阵让他疯狂自我怀疑的打量,再是一串叫他无从理解的无厘头言论,现在又...父皇与大哥的亲密父子对谈时间,什么时候有他的事儿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对他而言是好是坏...


    大哥,速来,你的好弟弟脑子要裂开了。


    ...


    拎起两卷奏折翻了翻,朱元璋顿住。


    缓缓抬头,幽幽地看向朱棣:


    “你,在你大哥来之前,写一篇五千字以上的文章,论述北平的军事意义。”


    不得不工作时,最看不得闲人在身边晃悠。


    “明晚之前,再交一篇文章,对比将南京、洛阳、北平、长安和凤阳作为国都对我大明的优势和劣势,字数不限。”


    一份作业怎么够。


    ...


    朱棣被这天降任务整麻了。


    这么突然的吗?


    等下,大哥,我的好大哥!您慢点来!


    -


    “但是...这,就没了?”刘彻与座下群臣面面相觑。


    明明下一秒就要看到后世的陵墓中到底有些什么,结果天幕闪了三下,弹完一堆文字就骤然消失了?


    只留一地抬头望着未央宫殿顶的臣子后知后觉:


    救,脖子好痛。


    “陛下,臣观之测之,此物前后出现了约莫两柱香的时间,最后留下的那句‘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臣斗胆猜测,此物之后应当会再次出现。”


    “朕知道。”刘彻接过一旁递来的竹简,扫视一眼,直觉得头昏眼花:


    他就没见过这么乱的记录。


    “下去整理好了再递上来。”刘彻按了按太阳穴,将竹简抛下去,扔得中常侍一个踉跄。


    未央宫内默了一默。


    实在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情境,众人皆毫无经验可言。


    那天幕中的信息又散又杂,不时夹杂着些他们未曾听闻的词句,记录之时还需时常抬头观察殿顶天幕的画面,再低头记录下天幕中的情景,这...


    一群人皆不由得在心底念道:希望有人记录了我没来得及记下的那一段......


    “先说说,听到了什么。”刘彻看向韩安国。


    天幕出现之前就数他跳得最欢,反对攻打匈奴的时候不是喊得很大声吗?现在给你发言的机会。


    韩安国的脖子梗住了。


    咽了咽唾沫:“臣...臣闻那天幕中屡屡提到‘古代陵墓’‘古人’‘史书’‘文物’等词,故揣测,那天幕中的声音,应当来自于后世...”


    讲到最后声音已经几不可闻。


    刘彻都快给这会儿接二连三听到的废话气笑了。


    “这不是看到一半的时候大家都意识到的事?”


    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朕还知道他们在讲的那个明朝也是后世王朝,他们的亡国皇帝叫做崇祯!”


    吼句同款废话出来,刘彻还是难以压制心头涌上的暴躁。


    天幕啊!后世之音后世之景啊!


    前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现在就这样出现在他的未央宫中,这怎么能说不是上天给他大汉降下的吉兆呢?若是能从中窥得后世天机,或许他便能找到更好地攻打匈奴的方法了呢?


    殿内站着这么多人,总该把信息记全了吧!


    “你,说点有用的。”刘彻点了点太祝。


    太祝眼神飘忽支支吾吾:


    “臣...臣知若要确保陵墓不被后世之人打开,切莫在周围留下“隧道石”一类的文字线索。”


    刘彻噎住了:


    ?天幕还在的时候朕就直接给你们下过命令了,朕知道!


    “臣,臣还知,若要打开那明朝的帝王陵,需先挖所谓探沟。”见刘彻一时未加斥责,太祝竟好似获得鼓励般接着往下说去。


    “打开地宫大门要用拐钉钥匙!”一旁的大臣见状,生怕要点全被太祝一人讲完了,出声抢答了起来。


    “杀鸡辟邪,那人杀了鸡之后就真的找到地宫大门了。”太卜也忍不住说道。专业领域得分点,岂能被旁人拿下。


    “金刚墙内喷射出的黑色雾气没有毒,等它散去之后就能继续往内走。”太卜身后有人再添一句。


    “金刚墙内也没有什么暗器机关,地宫大门就在不远处。”


    “唯一需要当心的就是金刚墙内可能存在废弃物,不注意的话可能会被绊倒。”


    “不不不,天幕还说了,要当心尸体产生的毒气。”


    “天幕只展示了石条的拐钉钥匙,但我们也可以从中推测出破解石球的办法。”


    ...


    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未央宫俨然明陵挖掘培训班新学员课后抢答现场。


    ...刘彻受不了了。


    “肃静!”


    呵出一声。


    环顾殿内。


    一群没用的东西。


    喊得最欢完全抓不住重点的,不出所料,果然是之前跳得老高激情反对出兵匈奴的那群废物。


    守宫令在底下察言观色,见状,稳了稳嗓子,面向帝王:


    “臣观天幕中众人打开那金刚墙时,墙边有数位手捧方形之物者,手握一短杆,即可在那之上进行书写。”


    刘彻望向守宫令,收获一丝丝安慰:终于站出个没那么离谱的了。


    “此物较之竹简似是极为轻便,小小一面便可记录大量信息。倘若可从天幕中习得制作之法,陛下——”守宫令难掩言语中的澎湃,“那将是一次大变革!”


    刘彻知道,刘彻知道。


    在天幕中出现那书写的一幕时,他便意识到其中意义,那一瞬间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这天幕......


    虽然讲的是后世之事,却主要围绕着那定陵转悠,愣是将未央宫殿内老老少少教成了一群擅长掘墓的。


    前前后后讲的、出现的人物,净是那群姓朱的明朝皇帝,刘彻现在都还感觉脑内嗡嗡响,全是一群猪猪猪猪和他们复杂的关系网。


    若是要想获得自己想要的信息,那天幕当真会如他们所愿,将他们想要知晓的内容细细道来吗?


    刘彻叹气。


    那两柱香时间里展示的大部分信息,对他大汉而言好似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