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章
作品:《不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谢氏,乃成安大将军之女也,端庄娴淑,性资敏慧,温良敦厚,今以册宝,立尔为晋王妃,择日完婚,钦哉。”
谢挽星才缓了口气,又听此事,整个人疲惫不已。
这桩婚事来得诡异,将军府虽已上交部分兵权,可手中仍有势力,况谢家军在军中更是赫赫有名,颇有民心。
凭当今陛下对谢家的忌惮竟会下旨令她与晋王成婚,婚期还如此着急。
今日刺杀之事怕也是这桩婚事所致。
届时谢家女死,而圣旨已下,谢家必然受此牵连,而晋王与谢家关系也会因此陷入僵局,甚至可能被冠上“克妻”之名,即使无人敢这么做,但歹人一旦得手,这便是后果。
圣旨既下,婚事已然成定局,既未牵涉到谢家其他人,谢挽星也不愿多思,打算着日后去那京城查清此事。
她不欲招惹是非,但既然麻烦找上门,那她怎么着也要与背后之人打打交道。
谢挽星接受了此事,谢家其他人却是颇为震惊。
谢夫人心下讶异,却半分不显,面色从容地与杨典说笑,同时眼神示意身旁的婢女上前送上银两,笑道:“还请公公笑纳。”
“谢夫人客气了。”杨典笑眯眯地收下,看着容貌昳丽,气质出众的谢挽星,一时有些讶异她竟丝毫不失贵女气范。这样的她任谁也瞧不出这是自小在边疆长大的将军之女。
但这等闺秀在京城多半是无生存之路。
不管如此,杨典还是将表面功夫做足,笑道:“奴才先在这恭喜未来的晋王妃了。”
谢挽星知他心思,浅笑道:“公公说笑了,日后还望公公多多关照。”
随后她安静待在一旁,细细听着谢士诚与那宫中来的公公说着客套话。
这事谢挽星不便开口,只盼着谢士诚能从这人话语中套出些许有用之词,以便日后应对京城局势。
未聊上片刻,杨典就寻借口离开:“老奴还需回宫复命,就不打扰了。”
从前他可不是这般,谢挽星心中讥笑。
谢士诚便领着几人将这一干人送出门,期间那杨典嘴也紧实得很,不曾透露半句消息。
谢士诚回来之时脸色凝重,眉眼蹙起,瞧他这样似是不解又似是意料之中。
见他这般,谢夫人便知情势不妙,又想到女儿即刻启程回京,自此母女分别,不知何时能再见便潸然泪下,问道:“老爷,陛下为何此时为挽星与那晋王赐婚?莫不是还在担心兵权?”
谢士诚闻言斥责道:“此事不可妄言。赐婚之事我也不知,这婚事来得突然,先前也未曾听闻陛下有此打算。总之,一切既定,便尽早为挽星收拾行装吧!”
谢夫人听他语气颇为平静,顿时不满,痛心道:“你便也不为挽星考虑吗?”
“娘…”谢挽星急忙开口阻止争吵,却被气头上的谢士诚打断。
“你怎知我未曾考虑?你一介妇道人家,不懂朝堂之事,我不欲与你相争。”谢士诚为赐婚之事心烦不已,他大步迈向书房。
谢挽星拿出手帕为母亲拭泪,正欲安慰她不必担忧时,即将走出大厅的谢士诚却又回头,喊道:“挽星,你将你娘送回房间后,戌时来书房一趟。”
“我知道了,父亲,我稍后就来。”谢挽星搀扶着谢夫人回房,眉间带着笑意,语气也颇为轻松,“母亲,不必为女儿忧心,父亲必定会为女儿做好打算的。”
谢夫人见她像是未将婚事放至心上,怅然道:“自古父母便为儿女忧,你父亲这般,我怎能不恼?你自幼时便性情急躁,日后不免与宫中之人来往,又叫我如何放心?”
并非谢夫人夸张,谢挽星自小便不稳重,整日沉迷医术,只是如此她也不会多言,可谢挽星偏又喜爱玩山游水,多不着家。
谢夫人本就忧心,眼下这婚事更令她担惊受怕。
谢挽星因多次惹怒谢士诚,早已学会察言观色,她试图宽慰道:“娘,你也说那是幼时,女儿已长大,性子也算稳重。况且我常年待在边疆也觉无趣,眼下恰有机会到那京城瞧瞧,心中很是欢喜。”
“你瞧那齐王殿下前些年来时,还是翩翩公子,可如今不也浮躁了些,可见是环境原因。说不定我改日到京城后就成了知书达礼的贵女呢!”谢挽星那纤纤玉手指了指京城的方向,眉眼弯弯,笑得极灿烂。
谢夫人听谢挽星原先的话以为她懂事了些,正欣慰之时又听这话,见周围无人后方才安心,喝道:“齐王殿下可是你我能随意议论之人?”
谢夫人不愿听谢挽星说那些不合礼法的话,抬脚回房。谢挽星见她眉心紧蹙,有些后悔方才所言,赶忙跟了上去。
一路上谢挽星尽挑些有趣的乐事说与谢夫人听。
谢夫人看她谈笑自若,似是未因婚事感到不快,心中忧虑也少了几分,顿了许久才道:“你快去你父亲书房,我不知他有何事要讲与你听,只盼着他能为你多做打算。”
谢挽星深知谢夫人心中所想,无非是担心自己,也不急于去书房,陪着谢夫人说笑,良久才离开。
臂上的伤口仍隐隐作痛,谢挽星强忍着痛意回房,舒玉一早备好药和热水,见她脸色惨白,急忙上前扶住她。
衣裳解开后,舒玉瞧那伤口有些长,霎时手忙脚乱,为谢挽星清理伤口。
谢挽星安慰道:“其实也没那么疼,你不用担心。灵玉呢?她上药了吗?”
“我已帮她上好药了,小姐不必担心。”
“今日之事,不可外说,我自有定夺。”谢挽星郑重交待道。
舒玉紧锁眉头,走至谢挽星前方正欲跪下,却被拦住。谢挽星见她此番动作,心中有了答案,急问道:“还有何人知晓?”
舒玉将自己取药时碰见谢嘉延,被拦住询问时不小心露了破绽之事尽数道来。
“那哥哥没生气吧!”谢挽星小心翼翼道。
未等舒玉开口,就听见门外的丫鬟喊道:“小姐,大公子来了。”
原本谢挽星并不想其他人因此事心烦,眼下怕是只能尽量瞒住谢父谢母了。
谢挽星主动出门迎谢嘉延,二人在院中坐下。
“若是我未逼问你身旁婢女,你就打算这样瞒着这事?”谢嘉延眉间似有怒色,说话口吻也不如平日那般温和。
“我也是不想你们担心嘛!”谢挽星目光躲闪,不敢直视谢嘉延。
“大夫已经在府中候着,待会让人再给你瞧瞧伤口。”谢嘉延初听此事甚是震怒,可他也无法让这桩婚事取消,这种无奈令他对谢挽星甚是愧疚,“晚些我便向爹请求与你一同回京。”
“不可,你若是突然回京陛下指不定又要猜疑谢家。”谢挽星一听这话即刻否定。
“我总不能眼睁睁你看着陷入危险,圣旨还未到府中便敢下此毒手,日后指不定还要做出什么事。”
“你回京那爹娘怎么办?还有大嫂、怀朗,你难道要撇下他们吗?”谢挽星知他定然是因刺杀之事正在气头上,也不与他多说其他,直接把事情摊开,“爹娘年纪渐大,大嫂和怀朗也离不开你,谢家军也需要你。”
谢嘉延半天未回应,谢挽星又道:“哥,谢家比我更需要你。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总归是要独立的,即使前方有危险,我也会迎难而上。”
谢挽星一番话令谢嘉延沉默半晌,谢家众人还需要自己,而谢挽星也需成长,他能护她一时,却护不了一世。
谢挽星与他聊了许久,谢嘉延终是未再提回京一事。
“明日我会亲自去谢家军内挑选武艺高超的暗卫,后日你便将人带着吧!”
谢挽星应下,送谢嘉延离开。
再度出房门时夜色已深,廊外的花园下着丝丝细雨,沿着屋檐上的青瓦逐滴落下,宛若是断线的无色珍珠,俄顷后,雨势愈大,隐约间只余雨滴直击地面的声音。
谢挽星抬眼望去,那百花簇拥的地方已被此时的大雨摧残了许多,唯有一朵淡白色的花在这之后依旧烂漫。
因距离略远,谢挽星并不知是何花?她正欲前去仔细一瞧,这时身后传来舒玉的声音:“小姐,这是齐王殿下派人送来的信。”
谢挽星接过,粗略扫过信中内容,心中讶异,燕霁竟提前回京了,还是被圣旨召回!走得如此着急,也不知又有何事?
谢挽星未来得及多想便被婢女提醒即将到戌时,她赶往谢士诚书房。
书房内,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着,顷刻后还是谢士诚率先开口。
“挽星,我知你素来不喜拘束,你与晋王殿下这婚事,是我对不住你。”
谢挽星听这话有些怔住,自她有记忆来,谢士诚第一次语气如此无奈,便是那日上交兵权,他也是冷静应对。
“爹,您这说的什么话,父女之间谈何对不对得住?听闻晋王殿下一表人才,我嫁他是心甘情愿的。”谢挽星道,虽说不上心甘情愿,但为了谢家,总归是愿意的。
谢士诚听她此言,既欣慰,又心酸。他看向一日之内变得懂事的女儿,道:“你长大了,爹为你感到骄傲 。”
他交待道:“挽星,京城并非表面那般风平浪静,你到京城之后万事切勿冲动,难以决定之事可去寻你大伯父,我今日已派人送去书信,到时你在那也非孤身一人。”
“知道了,爹。”
“若是陛下那边…”谢士诚欲言又止,显然是不知如何开口。
谢挽星道:“不用多说,我都晓得,定会小心应付。”
“我从谢家军中拨了一队人马,也算是精兵,到时他们会护送你至京城。我命下人多备些药物,这一路必然凶险万分,你也都带上…… ”谢士诚事无巨细地做了准备,又拿出一张名单递给谢挽星。
“若有不方便行事的时候,可寻纸上之人,他们会助你。”
谢挽星接下,与谢士诚又是一番细聊,许久才出门。
窗户正开着,柔和的月光徐徐撒在书桌上,高挂着的那轮明月虽皎洁,此刻在谢挽星看来不免有些惆怅。
到那京城嫁与晋王后,便再无自由可言,连继续学医也变得难上加难,就连一直只愿得一人心的愿望也恐怕成了妄念。
自己当真乐意吗?谢挽星扪心自问不是,但她享受谢家带来的一切,必定是要为家族付出的。
想到白日里被追杀,往后还要与人争权夺利,勾心斗角,谢挽星就头疼得厉害。
今日之事,恐怕只是个开头。后来的那群人身份定然也不简单。
手臂上的伤经大夫看后已抹了药,好了大大半。忽地她又想到什么,心中愈发郁闷,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