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作品:《当高门找回我后

    上午晾晒的衣服,这会儿已完全干了。


    林溪换上自己来时那身裙子,理好层层叠叠的衣摆。


    这套衣服是踏雪让人新做,浅颜色易脏,穿上活脱脱的笨蛋美女。


    考虑到今日会下水,细纹罗丝对襟外衫里,她穿了件深色长裙。


    林溪大步走出来,笑着问:“什么味道好香啊。 ”


    陆焰看着她,怔了片刻默默移开视线:“我做了晚饭,你可以一起吃。”


    几次相遇,林家小姐都打扮得娇弱矜贵。


    这是故意而为之吗?


    不过她身量比普通姑娘高上许多,自带几分清冷,冲淡了柔美。


    林溪不客气地坐在桌边:“我正好肚子饿了。”


    她帮对方挡住平宁三个月,眼下蹭顿饭也不算什么吧。


    林溪摸到的那条鱼很大,她嫌弃内脏处理起床麻烦,弃之不用。


    陆焰却把有那些鱼肠、鱼子、鱼油、鱼肝都收拢起来,又仔细洗干净了。


    整整两大碗。他把其中一碗放入了蛋羹。另外一碗放调料炒香,又在院子里摘了一些青菜。


    就地取材做了两荤一素。


    新鲜鱼内脏蒸蛋鲜美异常,毫无腥味,青菜也很鲜嫩。


    这顿饭林溪吃得很舒服。


    两个人吃完饭,陆焰把碗筷洗干净。


    从厨房回来后多点了一盏油灯,开始看书。


    林溪坐在矮塌上,看着灯下美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场景……好像有几分熟悉。


    “我们是不是在京城之外的地方见过?”


    陆焰眼皮不抬道:“并未见过。”


    几个月前,他还在千里之外的赵国,在出谋划策攻打周国。


    林溪反应过来,这句话太像搭讪姑娘的风流浪子,她讪讪笑了笑:“我随口一问,没别的意思。”


    院子就这么大点地方。


    林溪转了几圈消食回来,在院子的井边打水,简单的洗漱,又让陆焰帮忙找了床被子,躺在旁边矮榻上准备睡觉。


    一共就两间房,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她总不能去强占了别人床铺。


    眼下已经入夏,晚上盖着薄褥也不算冷。


    虽比不上国公府的高床软枕,但比以前战场的露宿荒野,那还是好上许多。


    陆焰见她这又睡下了,心下有些诧异。


    这未免也太能睡了。


    她心态倒是很好,仿佛外面大乱和她完全无关,能吃又能睡。


    他望了过去,月光照在了窗边矮榻上,她周身仿佛蒙着一层光。


    不得不说,她有张只要愿意,许多男子都会努力博一笑的脸。


    但性格大胆放肆,又不循规蹈矩,竟独身和外男独处一室。若是日后哪位世家公子真看中美色娶回去,怕是会家宅不宁。


    不过都和他无关。


    陆焰站起来,走到矮塌边,声音淡淡道:“我今日可以把床让给你睡。”


    如今和对方交好,对自己大有益处。


    林溪闭着眼睛:“不用。”


    陆焰也就这么一问,听对方这般说,便没什么负担的朝着里间去了。


    *


    圆月明媚,恍若盏夜灯悬于长空。


    林溪梦到了最后一次执行任务。


    ——去刺杀敌军将领。


    这些年最四海列国一直在打仗,今日你夺我一城,明日我抢你一块地。


    本来是你来我往,各有盈亏,但近来敌军来了个将领。


    在他的指挥下,赵国半月破了六座城池。


    那是个督军太监用兵奇诡。被很多人骂没根的东西果然歹毒,眼里无君无父。


    他先挖渠引河水改道,大水倾斜而下,城门倒塌,将领和居民死伤无数。


    赵军不费兵卒破城。


    平城没有水渠,他又派人沿着城墙挖地道。


    城墙下都是巨石。自然不怕被挖通,他却让人往地道里灌了火油,熊熊烈火下,固若金汤的城墙被焚毁。


    三日不到,平城被破。


    这不算,潭州守将慕非翎乃名门之后,潭州又守着天险,从来未必攻破。


    他竟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叫人挖出了慕非翎祖宗十八代的尸骨,又抓了他八十岁老娘和两个儿子。


    抬着尸骨和他瑟瑟发抖的老娘,逼着慕非翎开了城门。


    潭州被破。


    狠辣不说,还敢做出挖人祖坟的事,这才让周国贵族出身将领春寒齿寒,下了决定要去刺杀。


    林溪就被编入了刺杀小队。


    这个任务十死无生,她想了想,拿这点俸禄何必玩命?


    于是便选择了灵活性退役。


    当夜找了机会,往反方向跑毒。


    也并不是所有人都甘愿当死士的,有几个同伴见平时谨慎话少的林溪脱队。


    猜测计划有变,也跟了上来。


    ……


    计划赶不上变化,即便她不整活,活来能整她。


    谁能知道间谍传回的消息,是敌军故意放的烟雾弹。


    他们几人躲入一座不起眼的院子,打算等天亮再借机脱身。


    院子里有一个少年,在灯下看书,背对着他们。


    谁也没想到,他们阴差阳错撞上了刺杀目标,和一队保护他的人。


    原来那个督军背后另有高手。


    双方一交手,剑光便如漫天飞霜。


    身边人都陆续倒了下来,林溪拼死突破包围圈跳入河中。


    河水一点点没过头顶,没过口鼻……


    林溪就被自己给憋醒,愕然发现这只是一场梦。


    她从矮榻上坐起来,外面天色还未明朗。


    林府那边却灯火照天,外面喧嚣不断,闹成这样难怪她会做梦。


    半年前的那晚,也是一轮圆月。


    她当时浸在冰亮的河水里,又痛又冷,很想念兄长做的桂花糕,一定能压下嘴里略咸的血锈味。


    夜空有垠,明月有终,团圆无期。


    她当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再回不了家。


    林溪长舒一口气,活着真好啊。


    会做这个梦,可能是陆焰灯下看书的那一幕,让她想到了那晚……


    虽然没有见到那个人的正脸,也知道陆焰绝不可能是他。


    金鸡破晓,林溪估摸到了卯时,趁着还未破晓天明,把整齐的头发拨乱了几分,扶着围墙轻轻一跃。


    外面闹腾了这么久,也该她粉墨登场。


    再晚一点,回去就赶上吃她自己的席了。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湖中,灯光照不到的地方眼下漆黑一片。


    根本没人注意到她。


    林溪站了会儿,没了耐心。


    众人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啊”~


    这才纷纷转身看去,便见到一个华服姑娘坐在地上。


    人群纷纷涌了过去,比先前更热闹!


    不过半个时辰,消息便传遍了京城。


    林家落水的姑娘找到了!原来她果然是被暗流卷入了外面大湖,自行爬上岸受惊之下躲了起来。


    宣帝已经召人回宫问话了!


    所有人长松口气!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但不对啊!她何必要躲起来,让整个京城忙了半夜!


    宣帝心神不宁,三位皇子和平宁公主更是在殿前跪了一夜。


    这一晚形势不明,朝中日日弹劾英国公“杀人如麻”的文臣们战战兢兢。


    若是梁镜安真如他们弹劾的那般,一怒之下谋逆……要如何是好?


    就算不谋反,宣帝向来看重英国公,为安抚他发落太子和端王又该如何?


    届时是发落太子更重?还是发落端王更重?


    总之在朝大臣没一个能安枕!


    宣帝打算在兴庆殿见林溪,又把三位皇子和平宁公主都叫了过去。


    眼下事情闹这么大,朝野皆知,他必须要有一个交代平息风波。


    在石板上跪了一夜,沈重霄还能勉强支撑,只是走路姿势有点僵。


    他半悬着心也落了底,不管如何,他不希望林溪就这么死了。


    太子和端王都须由着宫人搀扶,才能行走。


    平宁公主养尊处优多年,从未吃过这种苦,她是被两个宫人左右两边架住,生生地给抬过去。


    眼下天色还未大亮,兴庆殿中灯火通明。


    皇后和丽贵妃求见,宣帝也都允了,让她们一起旁听。


    林溪第二次进了皇宫。


    被宫人领入兴庆殿,她低头上前一一见了礼。


    宣帝不动声色打量着英国公的嫡女。


    模样倒生得不错,眉眼有几分像年轻时的英国公。


    嗯,梁镜安未曾冠礼前,被人夸貌若好女。


    这姑娘气质清清淡淡,或许是受到惊吓,一直垂着视线,看着有几分孱弱。


    背倒挺得很直,仪态落落大方。


    宣帝对人印象不错,放缓了语气:“我是要先问问你,既然平安无恙,为何躲了这么久不现身,你可知为了寻你,外面闹翻了天。”


    林溪还未作答,皇后蹙眉,抢先一步打抱不平道:“太子和两位皇子,平宁公主可是跪了一夜。陛下看重你,但他们何其无辜。”


    林溪仿佛受到了惊吓,倒退了半步。


    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抬头说:“臣女并非不小心掉入湖里,而是有人从后面推我入水!有人要害我性命我这才不敢露面,怕再遭毒手!”


    殿内众人:……


    宣帝怔了片刻,这才问:“你说这话可有依据?”


    皇后蹙眉道:“为了免于处罚而故意搬弄是非,可是欺君之罪。”


    林溪迟疑几秒,这才说:“我看清了那人模样,绿色衣衫,梳着双平髻,瓜子脸,右耳有颗红痣。”


    怎么样,特征明显到找不出第二个人吧。


    她话落音,殿内众人脸色全都变了,端王和丽妃更是一脸不可置信。


    毕竟他们在设下陷阱时,未曾想到会被这般指认。


    宣帝有些意外,他本来想找人进宫安抚赏赐,再敲打太子和瑞王一番。


    未曾想到林溪能条理分明的告发……


    宣帝有些犹豫,牵扯到皇子的宫闱丑事,宣扬出去岂不是引人笑话。


    子不教父之过,也会让他日后名声蒙羞。


    林溪看着犹豫不决的皇帝,心下了然。


    宣帝本就性格宽厚,老了就更懂中庸之道。


    他太清楚得罪文人的帝王都没好下场,死后难免被乱写。


    如今他年纪上来了,为了所谓明君贤名,经常和稀泥。


    比如一边任由朝中文臣弹劾英国公,一边却不为所动,对英国公一如往常信任。


    她舅父会在几年后被污蔑叛国,早在今日就种下因果。


    只要换了个皇帝,那些构陷自然会成为利刃。


    舅父死前的那场仗,其实敌我极其悬殊,援军和粮草都迟迟不到。


    已经是四面楚歌,那些朝臣还构陷他久攻不下,定然是有心叛国。


    当时登基为帝的沈重霄,全盘接受了这些构陷,派人杀了他舅父在京城的亲信,夷九族。


    赵国当时的皇帝,也曾上过战场打过仗,他很看重舅父才,知道对方在周国再没了生存余地,停战两天重赏招降。


    舅父战死也没有降。


    林溪现在好日子全都靠舅父,不能任由这种事发生。再者她也上过战场,难免心寒。


    从她苟了这么多年的经历来看,要想真过得好,那就不要适应大环境,不要抱怨大环境。


    要去整顿大环境。


    皇子、皇帝、还有这些一天嘴巴叭叭叭的贵族文臣,统统在整顿范围内。


    在兄长来京城前,就把大致粗略整顿了一遍。


    哼,免得到时候又被训责,被罚抄大周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