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作品:《飞往你的天晴

    和韵路是整个城市最热闹的商业区,路灯形状都与别处不同,灯柱是罗马柱和中式古建的改良,灯罩是莲叶和玉环的结合,灯光在米白和昏黄之间渐变,温和柔软,远望去连成一片模糊的灯带,缠绕在明亮各异的店招霓虹之间。


    国庆的小红旗和中国结还未撤下,被风一吹,和密匝匝的香樟枝叶碰撞,紧紧关闭的车窗将声响隔在外面,夜色下只看见摆动的行迹。


    林忱低头看了眼肩上沉睡着的人,上半身往后躺的更平,动作轻缓的将人拉的更近了些,让她稳稳的靠住,不至于醒来脖颈酸痛。


    宋葭睡的很沉,但并不安稳,眉头皱着,时不时的挣动,不像是睡着,倒像是魇住了,昨晚也是这样,面上看着是困得不行一夜安眠,没几分钟就眉头攒动、手臂乱挥、眼睛紧闭,像是做了噩梦,刚想叫醒,她在梦中稳住了自己,转身对着墙蜷起身子,不给人看了。


    接到人的时候,两人蹲坐在路边,她在陈谙肩头睡着,脸上有未干的泪迹,眼睛还是红的,大概是哭了一场,林忱心里的疑问像涨满水的堤坝,稍微一动就晃荡,马上就要冲破理智的阻挡奔涌而出:


    陈谙都知道,他为什么不能问?


    将宋葭送上车,两人蹲在马路边抽了会儿烟,沉默了许久,陈谙将宋葭父亲意外去世的事情告诉了他。


    其实事情说起来很简单,几句话就能结束,但林忱听完就愣住,烟头烧到手指才醒过神,掐灭烟头起身丢进附近的垃圾桶。


    回家车换陈谙开,林忱在后座陪着宋葭,思绪一时停滞,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终于知道了宋葭状态不好的缘由,对此却无能为力,这让他惭愧又无奈。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谁都躲不过,这话听起来稀松平常,他在医院工作,见的也多,轮到他自己,亲朋过世都有经历,当下虽有伤感,却是淡然居多,逆来顺受似的,觉得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无论如何都不能回转,尤其是在死亡面前。


    既是这样,比起沉湎于悲痛,将故去的人放在心里时时怀念铭记反而更有益处,毕竟真正的死亡是被遗忘。


    但这些话,他没办法对宋葭开口,人与人之间,比起设身处地更重要的是不能以己度人。


    这道理是他早年在医院实习时被教导的,


    松果落在人身上,只是轻轻一磕,落在蚂蚁身上,就是座沉重的山,人不能对蚂蚁说:“松果那么轻,你抖一抖就掉下去了,有什么好难受的?”


    林忱仰头叹了口气,车已经开出了繁华路段,进入了老城区的小路,街边路灯变成了黄色的光带,被郁郁葱葱的树冠遮的严实。


    一直讲笑话的广播切了首歌,女生低哑沉郁:


    “后半从前半分裂人生是连环失窃你爱的不告而别一生是多长时间,啊···啊···”


    大段的女生吟唱,海浪一般起伏,波浪冲上沙滩,抹去一切形迹又默默退了回去,一浪接一浪。


    来时汹涌、去时懵懂,宋葭在吟唱间清醒,梦做得太长,感觉自己睡了很久。


    在梦里走了很长的路,哭喊到嗓子沙哑、憋到窒息,乃至想说的话都堵在心口,似乎随着呼吸喷涌而上,却又生生被堵在喉头,那些愤怒、自责、痛苦、无奈等诸多情绪化成有形的刀刃,一刀一刀的捅进血肉里去,搅动着无法抽出来,血肉模糊却又无法呼痛。


    但又不全是做梦,一根神经清醒着扯动意识,告诉自己是在梦里,都是假的,醒来就会消失了,仿佛有另一个冷眼旁观的自己。


    佛洛依德说,梦境是现实的反射,是白天压力的释放,她不知道心里的积攒的那些情绪释放有没有释放出来,人却是累了。


    所以她没动,甚至就着旁边的热源,又靠了靠,装着自己还没醒。


    能哭出来的悲伤痛苦,大抵都是可以痊愈的,但这世上多的是哭不出来的人和事。


    宋葭这类哭点低的人,看到稍微感人点的电影情节都能眼眶湿润,但也就是湿润而已,到不了泪流满面的程度,总轻易因为别人的故事和经历流泪,触及己身,却吝啬了起来。


    好像心里有条警戒线,一旦过界,就封闭五感,小伤小忧喋喋不休、大悲大痛反而沉默。


    两人靠的太近,林忱听出她呼吸节奏由轻缓渐渐变重变快,猜到她大概已经醒了,却也没有出言拆穿,只是将盖在她身上的外套拢了拢。


    车开到宋葭小区门口,她抬起头恰如其分的“惊醒”,将外套还给林忱,天色已晚,明日是工作日,于是没再多说,就此分别。


    林忱将人送到楼下,看着她房间里的灯亮起来才转身要走,走出几步若有所觉,抬头望过去,宋葭站在阳台上,身后是暖色的光晕,像是披了件毛茸茸的外套,笑着冲他挥手。


    鬼使神差的,他转身往门洞里跑,蹬蹬几步上了楼,楼层的感应灯渐次点亮,最后在五楼停了下来。


    他站在门口,稍微平复了呼吸,举手敲门,刚一下,门就开了。


    宋葭一脸疑惑:“出什么···”


    “事”字卡在喉咙里,变成了一句无意义轻呼,她被对方拉进怀里,用力抱住,不知轻重似的,整个人被圈进去。


    她下意识的挣动了一下,察觉到林忱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呼吸也还急促着,就没再动了,伸手抚上林忱的背,轻轻的拍了拍,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感觉耳朵到侧脸都被他的呼吸轰热了起来,这才轻轻踮了踮脚,后退着仰头看向他:“林医生,要做我男朋友吗?”


    林忱浑身一僵,手臂不自觉收的更紧,像怕人跑掉似的,一时愣在原地。


    两人四目相对,各自都觉得对方脸上发着光,宋葭不自然的咳了两声,举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嘿!还在吗?”


    林忱眼里闪过一丝狡黠,骤然发力旱地拔葱似的将人一提,一脚跨过门槛,顺手带上了门。


    客厅顶灯不太亮,宋葭被他抵在门板上,整个人都被罩在面前人的阴影里,切实感受到了两人身高体型的差距。


    还好林忱理智尚在,没将人架在半空,否则怎么看都像是行凶现场。


    今天意外太多,本以为昨晚想好的事又得拖了,但林忱难得毛躁的冲上来,撞碎了她心里的那点犹豫,被冲动传染,开口表白。


    这是对方的反应也太不对劲了,不说好也不说不好,难道是会错了意、自作多情了?


    门口的感应灯暗下来,客厅的光被林忱当的严实,她眨了眨眼睛,正准备自己亲手打破自己造成的僵局,林忱却突然低头靠过来。


    温热的触感蒙上右眼皮、接着是眉心,她尚在愣怔,林忱的嘴唇停在她鼻端,手抚着她的面颊,叹息似的呢喃:“还好,今天到这儿才结束!”


    宋葭心里一安,虽有疑问却被疲惫压过,踮脚碰了林忱的下巴:“是啊!今天好长,我好困!”


    若放在别的场景里,这大概叫做话不投机、驴唇不对马嘴,一个是庆幸没有犹豫错过,一个单纯感叹旅途疲惫,虽然两人的理解出了偏差,但并不妨碍他们此刻情意相通、内心滚烫又柔软,这点小小的差异实在难以经心。


    林忱总算稍微放松了双臂,默默退开了些,宋葭双眼还是发红,半长的头发被他薅乱,眼睛却是笑着的,里面映着客厅的灯光和近在咫尺的他自己。


    他本想说太晚了早点休息,就此告辞,来日方长,不争这一时半刻。


    心却诚实的不想走,大脑飞快的想出了借口,自觉幼稚无聊,期期艾艾的开口: “我,我想,我今晚能留下来吗?”


    宋葭实在困,哈欠忍不住,下意识抬手捂嘴,闻言卡了一半,张着嘴盯着林忱看,手也忘了拿下来:刚确定关系就要留宿,林忱谈恋爱原来是这个风格?


    她难以置信的表情反而让林忱理直气壮了起来:“我也要睡客厅沙发!”


    陈谙不久前才睡在宋葭客厅的沙发上,虽然他之前也睡过,可如今他们关系不同,自然有了计较的立场。


    哦,是我想多了!


    宋葭打完哈欠,心里甚至隐约有些遗憾,没计较其他,拍了拍林忱的手臂往房间去:“好,那你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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