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棒棒糖

作品:《喝下永生酒后我四处追人还债

    此刻,三楼的所有教室都陷入黑暗之中。因为来自二楼的及时警告,一部分师生得以与他们一起上了更高层。


    然而楼上的教室毕竟有限,也有的人出于恐惧与担忧,不愿离开教室加入大部队,只是将门窗锁死把桌椅抵在门上,或是瑟缩在角落不断祈祷,或是在黑暗中点亮小小的屏幕,给亲人爱人或暗恋的人,发送最后的信息。


    三楼拐角处的广播室并不算大,靠向走廊的一侧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当这个小小的空间重归寂静后,宫野志保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她听见有些沉重的呼吸声与吵闹的心跳声还在耳边回荡,方才飙升的肾上腺素开始褪去,手脚酸软的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刚才犯下了一个极致命的错误。


    她挑衅了丧心病狂的校园枪手。


    这太鲁莽了,这太不像她了。


    不,打她鬼使神差地从上楼的队伍中脱离,跑进这个广播室起,她就一直在采取与那个……注定深陷黑暗的自己所完全不符的行动。


    她不知道刚才的举动是否只是徒劳,但至少警铃关闭后,其他人也可以听见枪声方位判断出更好的逃跑躲藏路线……所以她为什么要在意他们的死活?


    果然笨蛋是会传染的吧。


    某个从天而降踹开厕所门的身影倏然浮现,她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随即又用力地甩了甩头。


    不不不,她才不是那个爱吃零食的怪力笨蛋。


    然而神奇的事,她现在并不为自己的鲁莽感到后悔,反而有一丝隐秘的快意。


    就像幼鸟在试图对永恒的死寂发出抗议的啼鸣,从出生起就在组织掌控之下的女孩也在以她的方式,对那片吞噬包围她的漆黑做出了小小的反抗。


    就像是在对那些人,在对自己说:“瞧,你也可以做到这样的事。”


    这是她做过最有勇气的事了。


    更何况,她的心中确实充满怒火。


    即便她能幸运地活过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与警方一起蜂拥而至的还有无数长.枪短炮,在美国的家庭背景等等本就是虚构的她,势必会被需要在美国保持低调的组织第一时间转移到其他地方。


    她原本的计划,她好不容易拥有的朋友……


    这一切都被该死的不长眼的枪手打破了。


    梅芙……刚才太混乱了没找到她,不知道她躲好了没有。


    她也该快点躲起来了,这里不能久留。


    两三个深呼吸后,宫野志保的手脚终于有了点力气。


    她来到门边,刚把手放在门把上微微转开,突然听见了外头走廊传来的,逐渐放大的动静。


    是一个人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带着金属碰撞的哐当声。


    是那个带着一大串钥匙的胖保安吗?


    她正想把门拉开,某种不协调感却她犹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似的突然毛骨悚然。


    不,不一样,胖保安的脚步声会更重些,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他绝不会这样在走廊悠哉又大摇大摆地迈着步子!


    是枪手!他还带着那串钥匙!!!


    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凝固了,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克制能发出的响动,一点点放轻手中的力道让门把手回归原位后,迅速拉上锁,并把房间内所有她能搬得动的东西都堆到了门边。


    剩下的那个沉重的实木桌子……要是梅芙在的话一定能搬得动。


    不,还好她不在。


    然而,还没等她把东西搬好,枪手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外。


    他抬手就拧下门把,果不其然发现门已上锁。


    “Got You~”男人兴奋地咧开嘴。


    里面一定有人,特别是那个大放厥词的臭小鬼。


    “来看看是谁先被打成筛子吧!”


    他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端起枪就想对着门扫射一通,可转念想到这样可能就观赏不到她的绝望求饶与死相,又多少觉得有些可惜,终于还是耐下心掏出那串沾血的钥匙开始在上面找广播室的标识。


    哼,就留点子弹给上面的大餐好了。


    在他正在为这个开胃小菜煞费苦心时,门那头的女孩已经无声地加快了动作。


    宫野志保甚至忘记了呼吸,只是出于本能机械地试图完成自己正在做的事,心中飞快掠过的纷杂思绪都被她牢牢摁下。


    被搬到门边的椅子坐垫上,从下至上堆叠着方形的金属器材与几本厚重的杂志,再加上一只塑料笔筒,所达到的高度正好可以卡在门把手正下方三厘米左右。


    只要把这个空间卡死,即便对方能把锁打开,他也无法将把手向下拧。


    当她的手刚把最后的笔筒放稳,另一头的钥匙已经插入了锁眼。


    仅隔一扇门板的男人带着狩猎的兴奋笑容,毫不迟疑地在拧开锁的瞬间直接将把手压下。然而,对面的金属柄把手才划出一个小角度,便被卡在下方的障碍物阻拦了去路。


    “SHIT!!!”他试了几次后,狠狠地踹了一脚门板,直接举起了枪。


    “砰!”


    枪声响起,茶发女孩身后的玻璃瞬间碎裂,门板的上方出现了一个冒着烟的枪眼。


    如果她再高两个头,那就会是她的脑袋位置吧。


    宫野志保怔怔地抬起头,理智疯狂叫嚣着让她快点缩到墙角里,可是这个小房间实在藏无可藏,死亡阴影的笼罩之下,她已浑身僵硬乏力,此刻竟觉得心中涌现出无限遗憾。


    女孩双手抱头,死死地蜷缩起来。


    刚才压下的无数念头竟在这个瞬间一并爆发了出来。


    她死了以后……姐姐会怎么样?组织会放她自由吗?


    还有她的朋友……会伤心吗?会记得她吗……


    姐姐……


    她真的好想再见见她,向她分享她的经历,介绍她的新朋友……


    门的那头传来了枪栓拉动的宣判声。迟来的泪水终于涌上眼眶,女孩用力闭紧眼,听见了下一声枪响。


    “砰。”


    有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动静传来了。


    却不是她自己。


    她睁开眼,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声枪响的声音似乎来得更远,而且有某个熟悉的脚步声在快速接近。


    “志保?!没事吧?!”


    那个总是平静和缓的声音如今带着从未有过的焦急与气喘。


    宫野志保觉得这个问话似曾相识。


    是梅芙,那个总会出现在门那头的梅芙。


    她又来救她了。


    “我没事……”


    她刚把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中带着浓重的鼻音,而泪水已不知不觉爬满了脸颊。


    “先回答我,有受伤么?”


    福悠一边再三确认着,一边踢开地上的□□,俯视着那个被一枪击中大腿,正血流不止又试图垂死挣扎的男人。


    他打扮与楼下那位仁兄如出一辙,同样是二十岁出头的白人男性,全副武装的背心与头盔,使用的大口径□□正是她在找的那把。


    她刚爬上三楼听见枪响时,感觉心脏炸了。


    走廊角度有限,刚才只能先往躯干上打。


    不过这种枪的后坐力真TM大,她的右手现在还是麻的。


    “话说刚才广播里的小志保好帅!”


    她一脚踩在男人的手指上,左手举着死沉的沙.漠之鹰用力塞入他的喉咙,用近十英寸的枪管生生堵住了他的哀嚎。


    少女的眼神阴狠至极,语气却轻快中带着调侃。


    “但我没听清最后一句话耶,你能再说一次让我录个音吗?”


    “……闭嘴吧你。”


    这个人的不着调还是一如既往。


    宫野志保用力吸了吸鼻子,在下意识的无语后终于感觉心脏松弛几分,可人一放松下来却连力气似乎都小了许多。


    她在用依旧有些发抖的手费力地搬着椅子上的东西:“你等等,我待会就能把门打开。”


    就像梅芙没有解释刚才那一枪一样,她也默契地没有追问。


    她现在只想打开这扇门。


    可另一个人却不这么想。


    “听我的,先别开门。”


    福悠的右手摸出匕首,还没等身下人反应过来就在他的颈间快速划拉了一下。


    “可能还有其他枪手,不安全。”她说。


    她的左手感受着枪管那头传来的动静在猛然挣扎一瞬后越发微弱,溅上袖口的新的血液主人已从某种生命变成了温度尚存的“物体”。


    门那头的女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动作反而加快了几分。


    “那就更应该开门让你进来了。”宫野志保说:“外面不安全。”


    她终于能把椅子推开了,可她的手刚要将门把手拉下,却在途中遇到一股与之相抗的强大力道,让门扉始终关合着。


    “别。”


    福悠单手止住了门把划开的动作,她低声道。


    “这不是你该看到的。”


    “……求你了。”


    “……”


    这是宫野第一次听见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这让她无措又失落,只是下意识松开了手。


    ……明明她才是那个注定与黑暗为伍的人。


    不,不能告诉她,不能将她拖进来。


    像是被一种迟来的悲伤击中,茶发女孩发觉自己的视线再次因泪水变得模糊不清了。


    明明……得救了,可她为何却感到如此难过。


    当眼泪终于被抹去,视线重新变得清晰时,一个小小的东西砸在她的头上,又掉落在她的跟前。


    是一颗从门上的唯一小孔——那个新鲜的弹孔里塞进来的棒棒糖。


    还是柑橘巧克力夹心的。


    “这是我最后的库存啦。”梅芙的语气中带着笑意。


    “你可要慢慢品尝哦。”


    “……会发胖的。”笨蛋。


    这是她们最后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