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出走

作品:《喝下永生酒后我四处追人还债

    凌晨时分,东京羽田国际机场。


    蘑菇头女孩坐在小小的舷窗边,看着夜色下的跑道亮如白昼,有条不紊地迎来送往。


    机翼下侧的襟翼向下弯曲,飞机开始进入了滑行加速状态,她闭了下眼,感受背后传来的推力逐渐加重,与随之而来的轻微失重感。


    飞行逐渐平稳,窗外的世界被收起的襟翼分割成两半。


    上方是夜空的漆黑无垠,下方是城市的繁星点点。


    机舱内的灯光早在起飞时就被关闭。


    福悠收回视线,扫了眼身旁开始合上眼打瞌睡的探员,默默弯弯腰从座位下方的一大袋零食中掏出一盒巧克力。


    尽管她入境的时候只带了伪造的证件和少量现金,如今被打包回去时不仅有了合法身份,还被驻东京的FBI探员们热心地塞了不少零食手信,哦,还有身旁负责陪同护送的探员先生。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去找安迪要报销的。


    虽然但是,机场的拉面真的又贵又不好吃啊……早知道她就应该在商店街吃几口。


    不过零食是真的不错。


    丝滑馥郁的巧克力在舌尖快速融化,少女对这个刚刚好的甜度表示十分满意,并小心地又撕开了一小块包装。


    与这轻微的响动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机械音。


    【福悠。】


    小苹果终于等到了没人的时刻,它语气有些严肃,拿出了一副要好好聊聊的架势。


    该来的还是来了。


    人类默默叹了口气:“想问什么就问吧。我尽量回答。”


    【我确实有几个问题。】人工智能说。


    【首先,是关于信息资料的确认。】


    它问出了它这一路都在苦思冥想的问题。


    【你的真实身高不是只有一米七吗?什么时候变成一米七二了。】


    少女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不,你记错了。”她一本正经地说。


    “我就是一米七二。当年量身高时我只是没站直而已。”


    可是在旅行者号休眠舱里的这个身体,明明总长度只有1.709米啊。


    以前只有过宇航员回地球后身高会增加的案例,难道长期呆在太空里还能使永生者缩水?  (注一)


    小苹果陷入了深思。


    福悠已经明显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了。


    她扶了下额:“这不是重点,你可以进行下一个问题了。 ”


    【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你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当然。”她将视线又转向了窗外。


    她本就没有任何要隐瞒的意图,只是当初一个个解释起来会有些麻烦,所幸接下来的飞行时间还有近13小时,可以聊到天亮了。


    福悠想了想,先做出总结:“简单概括就是,我因为一起事件加入了FBI的证人保护计划…… ”


    【果然。考虑到这个世界的特点,被卷入事件看来是在所难免的了。】小苹果对此已经接受度良好。


    考虑到突然暴涨的能量值,再加上刚才她随便走进一个巷子都能与两位剧情角色产生交集,尽管满系统的剧透之心都被无情哔掉,小苹果还是对人类参与剧情后会带来的影响有了一定认知。


    【所以给你打电话的养父,果然就是FBI探员吗?】


    联想到那通电话,人工智能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一切。


    【那你之后的生活一定很安全了吧。】


    “……我还没说完,”福悠含着巧克力一脸满足。


    “在我被收养没多久,我又被绑架了。”


    “这次被绑架了两年半吧。”


    【?】又?两年?


    【这个年代的FBI也这么没用吗?】小苹果惊讶中又有些无语,但它并没有感到太过担心。


    【不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能将你困这么久?】


    “这锅也不完全在他们身上。”


    “这次的绑架犯比较专业,虽然我很快找到了逃跑的机会,但是吧……我对他背后的组织有了点兴趣。”


    想把它扬了的那种兴趣。


    少女望着窗下的景色从人间灯火变成漆黑海洋,与深沉的夜空混为一体,浓密卷翘的睫毛下闪过明灭的光。


    *


    “没想到她这次倒是真的离家出走了。”


    得知女孩与随行探员所在的航班已安全起飞,安迪疲惫地瘫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从家里赶过来的乔恩坐在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看向对面的旧友,眼神依旧有些忧虑。


    “梅芙会突然这么任性……果然还是这段时间对我们有所不满吧。”


    如今已是犯罪心理学领域的著名侧写大师——大卫·罗西想了想,宽慰道:“也不能这么说。”


    “她那几年所经历的,即便是成年人都难以想象。”


    “况且被解救出来后更是长期处于被监管观察的状态,即便是最乖巧的孩子也难免会生出叛逆的想法。”


    “不如说她能表现出这样孩子气的一面,反而让我稍微放下了心。”罗西的话音顿了顿。


    虽然跑到东京是有些远了。


    不过最后也是她自己主动打开定位让他们能追查到她。


    “至少这次她散完心回来,你们可以在家里一起迎接她了。”


    “是啊,能平安回来就好。”


    安迪回想起往事,脸上泛起深重的愧色。


    *


    六年前。


    陶德案的风波过去不到一个月,沃特一家也终于安定了下来。


    事件发生后不久,贝丝的母亲朱利安当机立断带孩子搬走,临别前的金发女孩依依不舍,还抱着梅芙大哭了一场。


    陶德当初发出Fairy照片的帖子在他被擒获的当场就被安迪删除了,考虑到发布内容也没有透露出他们的信息地址,证人保护计划的负责人认为他们还没有继续搬家的必要。


    沃特夫妇则比较警惕,即便工作繁忙,也会坚持轮流来学校接送梅芙放学,甚至会抽空教她一些遇到危险或突发状况时的应对方法。


    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过了一段时间。


    直到一个下午。


    安迪被突如其来的紧急事务绊住脚步,等他终于赶在日落前处理完毕来到学校时,校工却说她已经被一个自称是她叔叔的男人带走了。


    “看着是四十岁左右的白人,穿着黑色的皮衣,戴着帽子和墨镜,点名要带走梅芙。”校工神色紧张,眼中还带着困惑。


    “我本来觉得有些可疑,可那个男人弯腰对她说了几句话后,小梅芙就说认识他,还跟他上了一辆黑色的皮卡。”


    “真的不是你们认识的哪位亲戚朋友吗?”


    “绝无可能。”


    安迪的不安达到了顶点,他快速联络乔恩后就联系FBI发动了全面追踪,然而除了在20公里外发现了被遗弃的皮卡车,便再无任何收获。


    小小的黑发女孩与神秘的皮衣男人就像融入大海的两滴水,再无踪迹了。


    期间他们有过许多推测,比如那个男人是梅芙在几年前被绑架前认识的人,可这无法解释他是如何在警局档案中销声匿迹,找到信息被高度加密的梅芙。


    关于女孩为什么自愿与他一同离开,最开始的“或许是她私下联系他来接她出走”的假设也逐渐被推翻,不仅是因为梅芙从未表现过任何出走意愿,甚至事发当天还被目击到在教室里赶作业。


    决定离家出走的孩子绝不可能在出走当天还在写作业,且不提被探员夫妇严加保护的女孩有多少与外界接触联系的机会,她也不可能预测到安迪当初会因突发情况迟到。


    最后,随着一次次搜寻结果的失败与落空,人们不得不接受仅存的推测,也是最坏的推测——“梅芙是被胁迫离开的”。


    *


    黑色的皮卡车快速掠过一条条不知名的街道。


    “贝丝不在你的手上吧。”


    坐在副驾驶的黑发女孩抱着书包,眼神扫过男人的手,停在了他的脸上。


    尽管面前的人才在不久前才用贝丝的性命威胁了她,她的语气依旧十分笃定。


    “你的目标是我。”


    “聪明。”


    银发男人没有转头,他的右手仍放在方向盘上,左手伸进了皮夹克中:“既然看出来了,怎么还乖乖跟我走了。”


    女孩翻了翻眼:“你现在在掏的那个东西,不就是故意弯腰露给我看的么?”


    这个人的一举一动都极具专业性,不是特工那种训练有素的紧绷感,而是能将周身不自然滴水不漏地藏起,不会给人留下过多印象的收敛感。


    即便是当众对七岁小孩露出手.枪并出言威胁,从墨镜上方投来的灰色眼瞳也毫无波澜,冰冷的视线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硝烟味。


    福悠在男人凑近的瞬间便下意识咬紧后牙槽,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当场否认或抵抗,那个倒霉校工或许再也没法早点下班赶去约会了。


    这种被人拿捏把柄彻头彻尾算计的感觉让她极为不爽,可确实非常有效。


    在上一笔债还没还清的当下,她确实不打算再欠下更多没必要的债。


    女孩平静地看着男人左手掏出M29型左轮,脸上毫无惧意。


    “所以您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把我卖给有需要的人?还是您有这个需要?”


    她眯了眯眼,目光微微向下移动。


    “都不是。”


    感受到女孩的眼神在围着他的脖颈打转,格拉帕反而愈发感到满意了。


    “倒不如说,我能够让你拥有杀死这些人的能力。”


    “我很欣赏你的演出, Little Fairy 。”


    他扫了眼因为这个称呼下意识皱起眉的女孩,把车暂时停在一个僻静的路边,熄火后将枪持在方向盘下方对准了副驾驶的位置。


    “虽然手法稚嫩,但你的潜力不错。”


    他对暗网上流传的那个视频毫不避讳。


    “我不喜欢做白工,所以希望你接下来严格遵守我说的每一句话。”


    “如果我发现你试图逃跑,或试图联系任何人,我可以保证你那对亲爱的探员父母,和你那个搬到芝加哥的金发小朋友中,至少会有一个人的脑袋上出现一个小小的洞。”


    “顺带一提,即便我不幸被捕,还是会有人帮我实现这一切。”他的笑容意味不明,似乎有些期待。


    “要试试看吗?”


    这个男人,不,这个杀手的威胁与陶德的那种色厉内荏不同,他轻描淡写,却句句真实。


    车道旁,几名路人说说笑笑地走了过去,并没有注意皮卡车内的情况。


    黑发女孩沉下眼:“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没有幼稚的哭喊打闹,或者愚蠢的哀求呼救,尽管年纪尚小,可她的识时务与他上一任徒弟形成鲜明对比,让男人稍稍感到有些舒心。


    “我的提议,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收起□□,掏出一个卡通眼罩丢给了她。


    “乖乖戴上吧,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


    格拉帕看着她顺从地戴上眼罩,像一个玩累了开始犯困的普通小孩,抱着书包放松身体蜷在座位中,愉悦地重新启动了车子。


    他就知道,他的眼光不会有错。


    虽然还有些天真,但这种“有情有义”,不失为最佳的锁链。


    果然就应该从小培养,说不定还能出落得比琴酒有良心。


    不对,琴酒根本没有良心。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他错得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