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寻人启事

作品:《隐秘的童话

    曙光儿童村的早上,上学的孩子手忙脚乱,留下来的孩子还在赖床。


    白雪在一旁检查书包,“小凯,哮喘喷雾剂一瓶放在书包,一瓶放在幼儿园,你记得拿给老师。”


    她给梦知扎上马尾辫,戴上蝴蝶结发饰,再在她人中位置涂抹药膏。


    她看过时间,带着几个孩子走出曙光。


    多是妈妈带着孩子站在曙光外面,互相打过招呼,一同等待校车。


    校车抵达,孩子们和家人告别,与老师问好,有序地排队上车。


    白雪跟着校车上的梦知走到后排座位,隔着玻璃对她竖起大拇指,夸她表现好。


    曙光里,早饭摆上了桌;水房里,孩子们扎堆洗漱;集体宿舍还有个孩子在赖床,蹲在床边的老师直挠头。


    白雪走进宿舍,“王姐,您先去吃。”


    她把窗帘拉开,一束阳光朝着那张小床去,晃得睡梦中的女孩闭紧了眼。


    她把轮椅推到墙边,一张张摞起小床,最后蹲在小床边,隔着被子轻拍女孩的肩膀,“夕夕,起床了,该吃饭了。”


    夕夕躲进被子里,翻身继续睡。


    “好吧,你睡吧,我去吃饭了。”说完,白雪走出宿舍,关上了门。


    一门之隔,宿舍里叮叮当当。


    夕夕开门出来,原是焦急的小脸在见到白雪之后平静下来,朝她撅嘴撒娇,“妈妈,你骗人!”


    上斜的小眼睛实际鬼精灵,张口伸舌看惯了就成了俏皮。


    白雪拉着她的手,带她走出走廊。


    早饭后,曙光儿童村延续着一日充实的时光。


    大孩子们结伴去上学,老师们各司其职,待孩子们放学归来,曙光全员一起吃晚饭。


    山上的秋总是来得快一些,绿叶间点缀着黄,日头正当午,尚存着夏的炙烤,风却是凉的。


    白雪在出租车后座准备下车,“师傅,停在前面的空地。”


    从前挡风玻璃看到曙光外停着一辆黑色汽车,出租车停稳,她下车迟疑,才走了几步就看见一人走出曙光。


    申燃脚步略快,看到她后松了口气,紧皱的眉头却放不开,语气带着责备,“讲题讲到哪去了?”


    白雪被他问得愣住,短暂不语,她对他问候一声:“申老师。”


    她绕过他,急着走进曙光时,却被广播打断。


    “白雪,女,22岁,身高175,马尾辫。身着白色衬衫、浅蓝色牛仔裤、黑色帆布鞋,于上午九点出走未归。有知情者请与曙光儿童村联系,必有重谢。”


    广播停顿片刻,再度响起他的声音:“白雪,我是申燃。马上回曙光,我在那里等你。”


    一遍结束,紧接着又一遍。


    一个年轻男人从曙光走出来,“我就说不能用广播吧?嫂子的一世英名就毁在这四个大喇叭上了。”


    白雪一时恍惚被打断,看向来人。


    男人和她打招呼,“嫂子!我叫严闯,是申燃的哥们儿。”


    白雪不苟言笑,“你好,我不是你嫂子。”


    严闯自来熟,“是,没结婚,名义上是不是。反正在我这,我把你当嫂子了。”


    直言的一句解释无用,白雪没打算再说,回到房间给手机充电,换了衣服出来时,院子里却吵吵嚷嚷。


    后院的装修工人聚在一起,看得见脸的几人心急如焚。


    人缝里一人左手流血,手腕戴着手表。


    白雪三步并作两步,从晾衣绳上拽下一件黑色半袖,穿过人群,来到申燃面前。


    他左手攥着拳头,血从指缝流出来,染了他那只托着左手,防血落地的右手。


    白雪折了两折半袖,对他摊开,见他不动,便去拿他的手。


    申燃立刻收回手,却没大过她的手劲,左手硬是被她拽了过去。


    在她的直视下,他张开手。手掌上伤口的长度快到手掌宽,正汩汩地冒血。


    白雪不由得皱眉,用半袖裹紧他的手,末端让他攥住。


    装修工人们你一言,我一语,说是申老师过来搭把手,玻璃碎了扎了手。


    村长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见到申燃右手上的血惊愕失色,“哎呀!怎么伤的呀?”


    她看到白雪,匆忙吩咐道:“小雪,你上午去哪了?正好你回来了,快带着申老师去趟医院!”


    白雪身为曙光一员责无旁贷,回房间取来手机和钱包,与申燃走出曙光。


    她站在车子旁询问:“申老师,您还能开车吗?”


    严闯走过来,吐了一个枣核,“我开。”


    三人上了车,立即开车下山。


    白雪与申燃坐在后座,询问他的意见:“是去城区的医院?还是就近找一家?我看伤口应该要缝合,小医院的条件肯定不如城区的大医院。”


    黑色布料不显血,申燃看后不在意,“就近找一家就行。”


    白雪考虑了一下,给严闯指路,“下山右拐。”


    车子开下鸿雁山,几经转弯,道路变得狭窄。车子从道边零散的几个菜摊前经过,左转后,开进一家镇级医院。


    铁门掉了漆,不见岗亭和门卫,一进门的平房是影像室,不起眼的灰房是太平间,北向的门诊入口外成堆的沙子和几袋水泥挡了一半路,西北角一个月亮门,通向家属院。


    车子开到西边,掉头停在车位,正对着急诊入口。


    三人下了车,朝着急诊入口走。


    白雪迈上两级台阶,身旁的申燃却不见了,她立刻转身寻人。


    申燃站在台阶下,侧身看着地上的一只小布鞋。


    小布鞋是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母子不慎掉落,母亲抱着孩子不知情,仍在往前走。


    白雪见此下了台阶,代申燃捡起,追上几步,归还鞋子。


    她的嗓音不似女人通常的柔和轻细,声线略低,“您好,鞋掉了。”


    她话说得少,说完不等对方回话,礼貌笑了一下,把迟来的感谢落在身后。


    她脚步轻快,朝申燃小跑过去,让他的视野清明,同她迈上台阶,走进了急诊。


    楼道局促,患者和家属坐满楼道两侧的椅子。唯独一间的诊室敞着门,老人耳背,医生对着耳朵喊;孩子哭闹,家长安抚不了。


    白雪拿着申燃的证件去挂号,回来后看他手上黑色半袖的染血情况。


    血洇湿了布料,红到了他攥着末端的指尖。


    白雪抬起他的小臂,让他端在身前。


    候诊的几人看不出明显病症,她走到他们面前,弯腰与他们交谈。话说了几句,她双手合十似在感谢。


    一位患者从诊室出来,她立刻走了进去。不足半分钟,她出来,“申老师,可以进去了。”


    医生检查申燃手上的伤口,安排缝合,开了消炎药。


    两人从诊室出来,白雪不忘再对那几人致歉和感谢。


    她把黑色半袖扔进医用垃圾桶,清洗过双手,拿了药后,右拐走进楼道。


    严闯在远处对她招手,“嫂子!这边!”


    白雪走过去,往清创室里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严闯凑到她身边,“哎,嫂子,你和申燃是怎么认识的?申燃那张嘴死严,问他什么都不说。”


    白雪对严闯说出自己的名字:“我叫白雪。”


    严闯:“是,我知道。你跟我说说你跟申燃的事呗。”


    清创室内,申燃背对着门坐,医生正在处理他的左手。


    白雪移开在他背影上的视线,并未回答严闯的话。


    严闯催她:“嫂子,你快说啊!”


    白雪:“你可以去问他。”


    严闯:“就是他不说,我才问你啊。”


    白雪:“没什么好说的。”


    严闯不免扫兴,“你们两个真是夫唱妇随,一个不说,另一个也不说。”


    静了一会儿,严闯主动找话说,“嫂子,你怎么在那家儿童村做义工啊?”


    白雪:“我在那长大的。”


    简单六个字,包含的不止字面一个意思。


    严闯无地自容,“这样啊……”


    他嬉皮笑脸,补偿前一刻的过失,“怪不得你能把那些孩子照顾得那么好,全都叫你妈妈。”


    白雪:“他们叫着玩的。”


    严闯:“嫂子,你也太谦虚了。我们在村里找你,村里人都认识你,说我们小雪好,小孩子都要找你玩。”


    挂号大厅的方向,一个老太太嗓门极大,像是碰见了熟人,闲话起家常。


    白雪快步向那边走过去,身影隐于拐角,一声“肖奶奶”在片刻的安静里尤为清晰。


    肖奶奶:“小雪!你怎么在这呢?”


    “我过来办点儿事。”白雪问,“您是来开药的吗?”


    肖奶奶:“是啊!降压药快吃完了,再不过来开就接不上了。”


    白雪:“您把医保卡给我,我去给您挂号。”


    手机铃声响了几声,申燃站在楼道接起电话,缠着纱布的左手垂在腿旁。


    楼道另一边,一高一低两个人面对面站。


    她比老人高过不止一头也显谦卑,耐心听老人唠叨。


    申燃望着她,对着手机说得艰难,“去办吧。”


    老人够到白雪的肩膀,“这大高个,小时候还坐我腿上玩呢。”


    她咧着嘴笑,笑出了颧骨上的酒窝。


    白雪:“申老师,申老师?”


    他明明一直在看着她,却是此刻才看清她的模样。不知她何时站到了他面前,仰头询问他。


    申燃笑着问:“怎么了?”


    白雪:“还要打破伤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