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娜娜坐在书桌前，右手肘撑在桌面，掌心托着侧脸，歪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瞧着书，空闲的左手偶尔伸出葱白玉指，将那书页翻过。


    忽然从宿舍门传来“咔哒”打开的声音，她没从书中移开眼神，只轻轻道了句“你回来了”。


    身后回应的声音有些沉闷，那道缓缓走近的脚步声停在了她的左侧，一个沉甸甸的购物袋被放在了桌上。


    谜亚星蹲下身，轻轻地靠向了她，长臂环过她的腰际。


    “怎么了？”乌克娜娜敏感地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对，把书推到一边，柔荑覆上他单薄的背脊，低声问。


    谜亚星摇摇头，闭了双眸轻吸口气，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腰，额前柔软细碎的刘海因为这个动作而显得凌乱了几分。


    “让我抱抱，娜娜。”他低低说，微哑的嗓音里含着无限的眷恋。


    乌克娜娜没有答话，苍白手指代她作了无声的回应，一下一下穿过他稍长的黑发，温柔安抚着她忽然低落无比的恋人。


    令人心安的静谧持续了几分钟，谜亚星像是终于平静了下来，半抬眼眸道，“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吗？”


    乌克娜娜摇摇头，仍旧是清冷的嗓音，但仔细听便能觉察出那话里的柔意，“你想告诉我的话，自然会告诉我的。”


    她原以为这代表信任的话会让谜亚星开心一些，谁知他反而又垂了眼帘，环着她腰际的手收紧了些，抿着嘴角道：“如果我说我在等你问呢？你就不能……更在意我一些吗？”


    不要事事都迁就他，多对他耍些小脾气，就算是任性也会让他感到欢喜。


    然而乌克娜娜的个性让她总是下意识地去扮演一个懂事的女孩儿，不争不抢，尽职尽责，完美得像是缺失了一部分自我。只有在面对乌拉拉和爷爷的事情时，才会变回那个会茫然会无措，会害怕也会哭的小姑娘。


    而现在遗忘了所有之后，她仍然跟着曾经冷漠的那个自己的潜意识走，欧趴说，这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但谜亚星想要她的依赖，想她可以像个脆弱的小女孩儿一样抓着他的手，把所有的坚强都交给他去守护，他能做到的。


    乌克娜娜不明白此刻少年千回百转的心思，她因为他那句带着几分委屈的轻声控诉而陷入了微怔中，脑子里没有应对这样状况的经验，所以她清冷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茫然。


    但很快，她便遵从内心下意识的想法，收拢了细白藕臂，微俯下身子回抱他。


    “我，我很在意你的……”略带些支吾的声音小得如蚊鸣，像是羞于启齿一般。


    但仍旧被谜亚星清晰地听进耳去，怔然之后漫上心脏的是无法抑制的欣喜，那些因为在餐厅时升起的不怎么愉快的情绪，轻易就被抚平了去，只剩女孩儿清冽的嗓音回荡在心间。


    他忽然便有了勇气，半跪着踮了踮脚尖，直起身去将她揽进怀里。


    感觉到她长而柔软的发从颈间掠过，而后是微热的侧脸贴上了自己的胸膛。


    “娜娜，你会不会一直喜欢我？”他的声音带上了不易察觉的轻颤，甚至不敢问她现在到底是不是喜欢他，只想从刻意模糊了的问话中，小心地探寻着她的心意。


    乌克娜娜不知道他怎么了，耳侧隔着衣物传来他的心跳，似乎比平时跃动得还要再快一些。


    他还在不安吗？为什么呢？是刚刚出去之后遇到了谁吗？


    乌克娜娜不知道答案，但是谜亚星还在等待她的回答。


    无言的寂静持续了数十秒，就在谜亚星失落地捏紧了指尖时，他听见了怀里女孩儿轻而从容的声音。


    “谜亚星，我不知道我会不会一直喜欢你，但我可以确定的是，现在的我，想要一直喜欢你。”


    她或许是疯狂的吧，明明面对的是自己一无所知的少年，却能说出这样义无反顾的话来，即便根本不了解他的过去如何，亦无法预测他未来是否会改变。


    但从心中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的温暖却在催使着她去相信，这个人可以让她放下一切顾虑去把自己托付给他。


    爱情是盲目的，这句不知从哪听来的话，竟出奇地成为了她此刻内心的真实写照。


    谜亚星此刻的心亦在颤抖，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满足感，随着女孩儿清冷的声音一点一点漫向五脏六腑。


    他忽然便很想哽咽落泪，好像十多年的等待和期盼终于在这一刻如愿以偿，而他死不足惜。


    情不自禁起身与她紧贴相拥，微凉的晶莹划过脸颊，再抿起颤抖的嘴唇覆向她。


    这一吻虔诚得犹如献给神女。


    乌克娜娜环着他的手指微微拢了一下，而后缓缓地闭上了双眸，在谜亚星颤抖的唇舌夺走自己所有呼吸的刹那，莫名听到了从脑海深处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她没懂这一声叹如何而起，现实亦不让她有机会去思考，铺天盖地的温热气息席卷了她，那是来自眼前少年死死纠缠的执着。


    昏灯影，暗月光。


    晚风吹凉的夜里，只有这小小一方角落盈满了无法熄灭的炽热。


    眉目染上殷红欲色的少年最终在无法挽回之前将心爱之人推开，跌跌撞撞地逃进了浴室。


    隔着那道门传出花洒淋下的哗啦的流水声。


    乌克娜娜还未能从令人恍惚的缠绵中回神，盈盈双眸里还存着几分水汽，面颊红得仿佛能滴血，凌乱的衣襟下，苍白的锁骨处有着几点若隐若现的樱痕。


    待到暧昧的气息终于被从窗隙拂进来的凉风吹散，她才心内咯噔一下，慌乱无措地将颈间扣子系回去，再把被揉皱的衬衣抚平。


    但依然能听到从胸腔内传来的不安分的心跳。


    她稳了稳心神，强迫自己从缱绻的亲热中镇定下来，细白指尖伸向桌上的水杯，却一个没拿准，纸杯倾倒在桌上，透明水泽在桌布中晕开。


    乌克娜娜懊恼地按了按额头。


    她发现她平静不下来，一向古潭无波的内心第一次涌起如此剧烈的情意。


    而慌张和悸动是伴随而起的，乌克娜娜纤白的指腹缓缓贴向了嘴唇，垂眸间感觉脸颊又烫了几分，她赶忙将冰凉的掌心贴上双颊，试图用物理的方式为自己降温。


    然而她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寒凉体质忽然失了效用，任是掌心手背轮换与脸侧相贴，也没法让那滚烫的温度降下去。


    于是等谜亚星终于平息躁动回到房间的时候，就看见他心爱的女孩儿，正傻怔怔地不断用掌心捧起自己俏红的脸。


    “娜娜。”他张口唤她，嗓音里仍带着压不下去的喑哑。


    乌克娜娜听见他的声音，感觉心跳刹那间空了一下，张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脸颊才淡下去的樱粉又浮上来了一层。


    谜亚星亦发觉那才平静的心跳又快速跃动了起来，湿发上的水珠滴落在透红的耳垂。


    但他仍稳了稳气息，缓缓走向乌克娜娜。


    “怎么不擦头发？”乌克娜娜眼神乱飘，就是不看他，僵硬地找些话题转移那莫名的悸动。


    谜亚星手指摸上耳畔湿发，看她一眼，低低问道：“帮我擦吗？”


    乌克娜娜怔了一下，咬唇许久，红着脸应了声“好”。


    她接过干毛巾，等谜亚星落座后站在他的身侧，低眸认真地给他擦着头发。


    一时房间里又静谧得只剩下二人的呼吸，以及毛巾擦过头发的细小声响。


    “娜娜，在你回到萌学园之前，一直就和那只小狗子在一起吗？”谜亚星忽然问。


    乌克娜娜“嗯”了一声，“至少在我最初的记忆里，就已经和他在流浪了。”


    “他常常会化成人形吗？”


    “没有，飞云的身体虚弱，不足以让他维持长久的人形，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宠物的样子出现。”


    谜亚星听了后稍微放下了点心，却仍带着些不悦，酸溜溜地道：“我看他当宠物的时候倒挺活蹦乱跳的，应该不是被你抱着走的吧？”


    乌克娜娜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抿唇一笑，“这种醋也吃吗？”


    谜亚星也不掩饰，抬手将她擦着自己头发的柔荑攥在手心，仰头望她的眼眸：“因为我很小气，小气到希望你一直属于我一个人，哪怕对方是你的同伴，我也不想你和别人靠得太近。”


    乌克娜娜叹笑着摇摇头，说：“也不知道你怎么总是这么不安，明明我现在就在你的身前，你触手可及不是么？”


    谜亚星张了张口，喉咙里的话却没有道出。


    娜娜，你不知道，明明你就在我面前，可我觉得我们还是隔得很远，中间的那团迷雾是你我的过往，我怕有一天你想起所有事情的时候，会被那迷雾推向离我万水千山之外。


    他垂了眸，没有回答乌克娜娜的问题，反而问她，“如果失忆的那个人是我，忘记了关于你的所有事情，你会不安吗？”


    乌克娜娜闻言倒是仔细思考了一下，发觉自己有点难以判断，只好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本身对待很多事情感情都偏向理智，就算是不安，也不会慌乱无措。”


    谜亚星便笑了一下，“你看，你总是这么冷静，所以我才会时不时地担忧，怕你并没有口中所说的那样在乎我，而是顺从于恋人的身份。”


    乌克娜娜不解他的话，因而觉得有些奇怪，“顺从于恋人的身份……你是说，你觉得我是因为你说我们是恋人，才尽职地扮演着一个在乎你的角色吗？”


    语罢叹了口气，无奈地笑看他，“我也是有个人感情的啊。”


    谜亚星眸光微闪，像是有些热切地紧盯着她的眼睛，嗓音微哑，“也就是说，如果我一开始没说我们的关系，甚至我们不是恋人，你是不是依然会在乎我，也会……喜欢我？”


    乌克娜娜垂眸陷入了沉默，像是在思索着答案。


    谜亚星觉得他攥着她掌心的手开始颤抖，期盼她能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又害怕从她口中道出他不愿意听的话。


    他开始后悔自己冲动地问出了这么一个愚蠢的问题。


    乌克娜娜看向他，半晌，迟疑地开口道：“或许——”


    可她的话并没能说完，因为谜亚星在她话音刚起的刹那，忽然拉动了她的手腕，将她扯进怀中，薄唇再次印上她微张的口。


    “别说……我不想听了。”


    压抑的嗓音，把所有的答案都湮没在了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