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8章 秋雨
作品:《如风遇尘》 红枫河依旧美景如画,三里枫林宛如燃烧至天边。顾默站在林子外,吹了一声口哨。他原本还将信将疑,不知道这点声音流苏能不能听见。但很快,林深处便一阵窸窸窣窣,驭狼少年穿林而过,出现在三人眼前。
“三天不见,小仓鼠有没有想哥哥啊?”流苏摸摸那毛茸茸的小脑袋,笑道。
但是仓鼠的注意力似乎不在他身上,小家伙盯着骨头出神了一会儿,突然用手指着它说:“好帅的大狗狗。”
骨头:“……”老子是狼,谢谢。
“队长,刚刚接到报案,城乡湖发现两具尸体——”警察钟览匆匆闯进苏沉牟的办公室,门都没来得及敲。
苏沉牟放下手里的卷宗,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警服外套,快步走出办公室:“走,去案发现场。”
城乡湖是城乡交接部的一条人工湖,附近的居民不多,但当他们赶到的时候,案发现场已经围满了形形色色的群众,两个穿制服的人正在努力维持着秩序。
苏沉牟跨过警戒线,靠近了湖边。
尸体已经被捞起来了,面部浮肿,几乎看不出原貌,只能根据身形辨出年纪,一老一幼。
“苏队。”当地派出所的警察朝苏沉牟打了声招呼。
“嗯。”苏沉牟点头应道,一边在尸体旁边蹲下,结果旁边人递来的手套戴上,一遍询问,“怎么样?”
“没有在现场发现凶手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受害人是这附近的居民。老人叫吴忠,59岁,是星光幼儿园的门卫,小女孩叫吴悠苑,只有三岁,是老人的孙女。”
“死因?”
“吴忠颈间有勒痕,宽度在二到三公分,其他部位没有致命伤,初步判定是被绳子一类的东西勒住窒息而死,吴悠苑身上没有外伤,口腔鼻腔有异物,应当是溺水而死,更进一步的判断还要经过尸检。”
苏沉牟仔细检查了一下,钟览突然在他身边小声说:“队长,赵峰的儿子就是在星光幼儿园就读,赵峰受到威胁也是在那附近,这两个案子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苏沉牟沉思片刻,站起身:“我知道了,这个案子现在由市局刑侦队接管,你们先去忙吧。”
“好。”
“钟览负责把受害人尸体带回市局,然后联系一下家属,岑疏雨去调查一下死者最近三天的行踪,王承跟我去一趟星光幼儿园。”
一声令下,训练有素的警察立马行动起来。
仓鼠骑着骨头在枫林里跑了三四圈,乐得合不拢嘴。
“流苏哥哥,你就住在这里吗?你不回家吗?”仓鼠扬着小脸,天真地问。
“这里就是我的家啊,不光是这里,全世界的大山大河大森林,都是我的家,全世界的大动物小动物都是我的家人。”
狼王一生流浪,四海为家。立身山巅,目光所及之处,皆可为家。
“哇——好酷哦!”仓鼠羡慕地长大了嘴巴,“我也想和全世界的大动物小动物们做朋友,肯定特别好玩!”
“等什么时候,我就带你去看大草原大沙漠大森林好不好?”
“嗯嗯嗯!”小仓鼠激动的不行,一脸认真地说,“说好了的,不许反悔。”
“反悔是什么?我不知道。”
顾默站在河边看着,胸口还是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似的闷,看着这么欢快的场景,他却高兴不起来。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小时候的顾言语,觉得昨天身边还是那个粘着自己,整天喊哥哥的小不点儿。今天却什么都没有了。
坐牢七年,一个月见一次面,看着她一点点变化,却缺席了她的整个成长过程,作为哥哥,甚至连保护好自己的妹妹都没有做到。
他把手伸进口袋,摸到了那张照片,忍不住拿出来看一眼,总感觉这一场晴天霹雳般的飞来横祸,只是一场离奇的梦。
长空清透,阳光倾落,枫红似火。
多美好的时刻,只是他心里那个再也补不上的缺口,时不时渗进丝丝冰凉。
一阵不合时宜的风吹过来,照片脱手而出,落在不远处的荒草地上,像一片单薄的枯叶,顾默正要过去,一只手已经替他捡了起来。
“这是……”江倾九观摩半天,只勉强认出了照片上的那个男生是顾默。
“我妹妹。”顾默小声呢喃。
“挺可爱的,和你长得也很像。”江倾九笑着将照片还给他。
顾默接过去,不轻不重地捻着照片边角,敛起目光,掩饰了脸上一闪而过的阴郁:“谢谢。”
电话铃恰在这时响起。
顾默赶到公安局时,正看到一对年轻夫妇痛哭着走进去,女人脸色苍白,嘴唇青黑,脸上纵横交错着道道泪痕,哭得已经有点儿快站不住了,嘴里呢喃念着“悠悠,我的悠悠”之类的话。他的丈夫搀扶着她,尽量维持着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面,没有哭出声,但涨满血丝的眼睛和通红的眼眶已经出卖了他。
顾默心下一惊,预感着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果不其然,苏沉牟阴沉着脸色朝他走了过来。
“顾默,有件事需要你解释一下。”
顾默怔愣着看他,紧张地蜷了蜷手指。
“三天前上午九点到十点之间,你都去了哪些地方,见了什么人?”
“三天前……”顾默垂着眼睛想了想,道,“我想去印一些寻人启事,就去了一家影印店,因为没有言语的照片又放弃了,然后……”
顾默不敢抬头看苏沉牟的眼睛,也不知道能不能把自己去星光幼儿园的事说出来。
“然后去哪儿了?”
不过就算自己不说,顾默想,他们应该也能查到的吧。
“然后去了一家文具店,买了一只优盘,最后去了星光幼儿园,找了个理由调到了半年前那里的监控,拷贝了下来。”顾默诚实地回答。
“然后呢?你查出什么了?”顾默能感受到苏沉牟的话里压着一股火,从警十几年的老警察,就是有种让人战栗的气场。
“没查出什么,监控被人动过。”顾默说话声音都低了些许,“苏警官,是出什么事了吗?”
“星光幼儿园门卫吴忠以及他年仅三岁的孙女遭人杀害了。”苏沉牟沉声道。
顾默满眼震惊地抬起头,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什、什么?”他好像迅速被人抽干了血,方才那对夫妇撕心裂肺的哭声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块巨石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我当了十几年的警察,接手过的人口失踪案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什么样的家属我都见过。”苏沉牟说,“我能理解你的做法,但是该查的,能查的,我们作为警察拼尽全力也会去查清楚。为什么案件在侦破过程中不会对外界透露,因为罪魁祸首还没有逮捕归案,任何一个不慎都有可能导致前功尽弃甚至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顾默盯着地面,眼角跳动,既感到懊悔莫及,也有些无地自容,良久才仿佛叹息似的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苏沉牟背过身去,点了根烟,冷静少顷又说:“抱歉,是我说话太重了,主要责任并不在你,你也别太难过,记住以后不要再擅自行动了。你先回去吧。”
顾默点头,浑浑噩噩像个醉鬼一样,晃荡着离开了。
怎么就那么傻?
监控就摆在那里,警察想不到吗?
你为什么就是冷静不下来??
背一条命还嫌不够多吗?
顾默扇了自己一巴掌。
这才日上三竿的时刻,天却阴沉沉地压了下来。顾默走在回酒馆的路上,突然感觉鼻尖一凉,他抬头望了望灰暗的天空——
下雨了。
一帘秋雨卷西风,等这场雨过去,就该入冬了吧。这街上还是他刚出狱时的样子,空空荡荡的,不见人烟。
顾默用力推开酒馆的大门,那扑面而来的温热与他一路走过来沾染的寒意相遇,在眼睛里氤氲了一层水雾。
“回来了?”听见门响,江倾九抬头看了他一眼,“上去换身衣服,给仓鼠煮的姜汤,回头给你留一碗。”
顾默颓然地应了一声,发梢还滴着水,拖沓着步子上楼去了。
这场雨下得挺大。
顾默坐在窗边,手里捧着温热的姜汤,失神地望着窗外,玻璃窗上附了一层小水珠,一颗一颗汇聚成股流下,留下了横七竖八的一道道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