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满儿找来一块干净的布条，卷了几层捏住陶釜的盖子，将其掀开。


    蒸腾的热气裹挟着浓郁的肉香扑鼻而来，她满足的深呼吸好几口气，恨不得将这香气都吃入腹中。


    再看锅中，浓白的汤汁翻滚着小泡，咕咚咕咚，好不诱人。


    她哪里还忍得住，当下就将盖子往旁边一放，但在放到底之前又想起自己异于常人的力气，又转为轻轻地往下放，随后变拿起新买的木碗，准备盛一碗汤先喝个过瘾。


    但——贫穷的家里根本没有勺子这种东西啊！她买木碗的时候也压根没想起来买个勺子。


    赵满儿欲哭无泪。


    太穷了，简直太穷了！


    “就用碗直接舀吧。”戚岸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看到赵满儿的表情，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这妻子跟以前大大不同，脸上的表情生动异常，让他想装傻当看不明白都难。


    赵满儿自然听到了戚岸的话，她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败倒在现实面前，拿起木碗，稍微倾斜了碗口放进陶釜中。


    碗口倾斜加上温度较高，所以一次只能舀上来小半碗，如此重复三四次，才将两个木碗装装满了汤。


    然后赵满儿就遇到了另外一个新的问题。


    因为过于贪心，所以木碗中的骨头汤盛的极为满当，这要将装满汤的木碗端到桌子上去也是个难度活。


    “稍微倒掉一点吧，不然撒在地上，岂不是浪费。”戚岸再次开口。


    他也不想多说，但他有种直觉，要是自己一直不开口，赵满儿能够在灶台前僵持更久的时间，甚至很可能直接等到汤冷了，就地喝汤。


    “好吧。”赵满儿一脸心痛的小心将木碗端起来，又倒了些许汤回陶釜中。


    虽然还能再继续舀，但总感觉跟第一碗不一样。


    木碗中剩下的汤分量合适之后，赵满儿才又拿起了盐罐，用筷子稍微挑了些许盐进碗中搅拌，做完这些，赵满儿便迫不及待的端着碗往饭桌上去了。


    至于戚岸的碗，他有手有脚的，自己端就行。


    她一边走路，一边小口小口的吹着热气腾腾的骨头汤。


    从厨房到饭桌那么短的一点距离，赵满儿硬生生的吞了好几次口水。


    鼻尖满满都是骨头汤那热腾腾的香气，简直让人陶醉。


    在饭桌前坐下，因着汤的温度还高，赵满儿先是闭着眼睛深呼吸了好几口气，随后才满足的睁开眼睛。


    这个时候戚岸才端着碗慢悠悠的走过来坐下。


    赵满儿有些心急，这光闻得到香气，吃不到嘴里，对于她这多年没占荤腥的人来说实在是过于折磨。


    她小心翼翼的端起木碗，将嘴唇贴在碗边，想要先喝一小口尝试一下。


    “舌头不要了？”戚岸觉得自己这两日皱眉的次数比以往许多年加起来都要多。


    这若是再慢一步开口，赵满儿肯定就直接喝了。


    刚出锅滚烫的汤水哪里能喝？到时候将舌头烫伤，又是一桩麻烦事。


    “哎。”赵满儿舌尖才刚刚伸出，就已经感受到了骨头汤的热度，哪里还敢尝试，只能被迫放下碗，叹了一口气长长的气。


    “用这个。”戚岸递上一样东西。


    赵满儿低头一看，竟是一把蒲葵扇！


    “谢了！”赵满儿嘴角一弯，露出个明显的笑容来，也不多客气，拿起扇子就开始对着骨头汤扇风。


    当然，她也不会厚此薄彼，自然是将两碗汤靠近了放着一起扇。


    眼下的气温并不算是太高，早晚的时候甚至还有些偏凉，她扇风自然是要避开些人来。


    只是一会的功夫，骨头汤的热气明显降低了不少。


    赵满儿早就已经等不及，觉得差不多了，当下就将扇子往旁边一放，“可以了！”


    她迫不及待的端起木碗，再次深呼吸一口气，骨头汤的热度减少了不少，但香气却更加浓厚。


    闭上眼睛，将木碗往嘴边靠近，再微微倾斜。


    丝滑醇厚的骨头汤充盈了口腔，顺着的喉咙滑进胃中，等待了许久的空荡肠胃瞬间得到了满足。


    赵满儿一口气喝完了半碗，这才放下木碗，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隔了那么年，终于又尝到了荤腥的滋味。


    她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满足的同时又充满了期待。


    这才只是刚刚开始！


    未来，她一定能吃上所有她想吃的！


    她只是稍微停顿了几秒钟感慨了一番，接着就又端起木碗，一口气将剩余的骨头汤都喝完。


    对面的戚岸依然慢慢悠悠的喝着。


    赵满儿也不管对方，喝完了一碗，她又进了厨房，重新舀了一碗，同时将另外一只装了大骨头的木碗一起端了出来。


    这么一会的功夫，刚刚一并夹出来的大骨头已经晾凉可以直接吃了。


    她一点都不客气的拿起了最大的那块骨头，肉铺老板的剃肉水平一流，骨头上基本没有肉渣的残留，当然她的目标本也不在于肉渣，而是大骨头里的骨髓。


    经过长时间的炖煮，本来有些发红的骨髓已经变成了淡淡的棕色，如果有勺子的话，可以用勺子将其挖出，盛上满满的一勺放进嘴里，就能拥有一个相对斯文的吃相。


    但显然，现在的赵满儿压根没有这样的条件。


    她再确认了一下温度，见其没那么烫嘴之后，便将骨髓露出的那一端递到了嘴边，然后微微撅起嘴巴，随后稍微用力一吸，嫩软香滑的骨髓就如同果冻一般滑入了嘴中。


    甚至完全不用咀嚼，香软的骨髓就已经进入了胃中，只在唇齿间留下了些许香味。


    一口当然不满足，赵满儿紧接着又狠狠的吸了第二口。


    这一次吸上来的骨髓更多，稍微咀嚼两口，那独属于油脂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虽然没能吃上肉，但这一口厚实香浓的骨髓充分的填补了代替常年不知肉味的饥渴！


    赵满儿吃完一块骨髓，紧接着又拿起了第二块，第三块。


    最后勉强克制住了自己再伸手拿第四块的冲动，毕竟对面的戚岸还没吃。


    “你赶紧吃。”赵满儿怕自己会克制不住，赶紧又端起一旁的骨头汤喝了起来。


    两碗汤下肚，又吃了三块骨髓，赵满儿胃里有了东西，心情也跟着愉快了起来。


    “剩下骨头汤，要不再加上一点野菜，把栗米饭也加进去煮一煮，来一个大骨头泡饭吧？”赵满儿虽然嘴上是在征求戚岸的意见，但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这么做。


    “可。”戚岸自然没意见。


    赵满儿于是又端起空了的汤碗重新回了厨房。


    一旁的陶罐河蚌的腥气已经散了，所以之前煮骨头汤的时候她已经用来煮了一些栗米饭。


    此时再煮泡饭也就省事了不少，重新加了两块木柴，将火烧的更旺一些之后，又洗了一些昨天上山挖来的野菜，简单的切了切就放在一旁备用。


    因为刚刚已经喝了几碗汤，此时陶釜中的汤水已经有些少了，于是赵满儿又加了一些水进去。


    等大火将骨头汤重新烧开之后，赵满儿端起一旁的陶罐，将里面的栗米饭都倒入了陶釜中。


    润白的骨头汤顿时多了几分色彩，浅黄色的栗米随着沸腾的水泡在骨头汤中翻滚，时隐时现，好不漂亮。


    稍微煮了一会之后，赵满儿又将切好的野菜丢进陶釜中，再稍微加了一些粗盐，陶釜的色彩更加鲜明了几分，白的汤，黄的米，绿的菜，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情愉快。


    野菜也不用多煮，只是滚了两滚，赵满儿就将灶台中的火用灶灰盖了起来。


    简单的大骨头泡饭就完成了。


    然后又到了盛饭环节。


    赵满儿虽然无奈，但也已经慢慢习惯，甚至变得有些顺手，拿起一旁的空碗就开始盛饭。


    将剩下的两个木碗装上泡饭，赵满儿一手一个，端着就重新出了厨房。


    出门的时候正好看见戚岸慢条斯理的放下筷子，碗里是两个已经吃完骨髓的大骨头。


    赵满儿又去看戚岸的手。


    干干净净，不见半点油腥。


    “你竟然啃骨头都不用手？”赵满儿震惊。


    “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戚岸语气淡淡的回答。


    他虽然也很久没有吃过肉，但也不至于像赵满儿那般直接在饭桌上用手吃。


    “胡说。”赵满儿翻了个白眼，“明明大骨头就是应该用手拿着啃起来才香。”


    “谬论。”戚岸嗤之以鼻。


    赵满儿也懒得跟一个古人去争辩这种事情，将多的那碗泡饭放在自己跟前，才将另外一碗放到了戚岸那边，“不够自己盛。”


    戚岸摸了摸已经喝了一碗汤吃了两块骨头的肚子，照理说不应该再多吃，可是这骨头汤泡饭看上去味道不错的样子。


    赵满儿再次坐在饭桌前，肚子里已经有了食物，但是丝毫不影响她对骨头汤泡饭的热情。


    本来就足够软糯的栗米饭再经过这么一番烹煮，每一颗都吸满了骨头汤的精华，吃上一口，那是又有肉味，又有饭香，再加上一点野菜的清新，滋味简直了！


    赵满儿连吃吃了两口，抬头见戚岸还没动筷子，催促了一声，“快吃，别耽误我洗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