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夫人的话，王信愣住了。


    这么多年来，他利用这夺舍大阵，给自己，给夫人，给儿子孙子换了一个又一个的皮囊。


    他倒是乐此不疲，每隔三十年就约等于换了个老婆。


    虽然这皮囊不是那么容易找，要阴阳属性与自身的灵魂相合，因此每次换到的老婆，也并非全都是青春少女。


    也有三四十岁的熟妇，有时只能找到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但每次给老婆和自己换皮囊带来的新鲜感也是很不错的。


    当然，最关键的是，通过这种方式，可以长生。


    可他从来没站在夫人的角度上想过。


    原来夫人……并不喜欢么？


    也是，每隔三十年就要跟一个长相陌生的男人，或许对有些人来说，确实是难以接受的吧。


    他了解他的夫人，虽然是个凡人但却是个柔情深情之人。


    他也终于回想起来，好像每次换了身体之后，夫人都不是特别高兴。


    一般都要几年，甚至十几年之后，才能有所好转。


    只是这些话，她从来都没说过。


    “你……你不喜欢，为何不跟我说？”


    沉默半晌，王信才轻轻吐出一句话来，他伸手向前，想要抱一抱自己的夫人。


    可夫人却下意识的向后微微躲避了一下。


    若是以往，王信是不会在意这些细节的，可刚刚夫人说了那些话之后，他终于也意识到了什么。


    夫人……在抗拒他现在的身体。


    细想一下，这也正常，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前不久还想强迫自己的夫人。


    如今虽然已经夺舍成功，灵魂已经换成了他，可面对一个曾经侮辱过他的男人的样貌……


    王信悻悻然后退半步，看着夫人，轻声说道:“这些话，你该早跟我说的，我……”


    “跟你说，你就能放下吗？”


    夫人凄然一笑:“两百年前，自从你得了一部功法，踏上了修仙之路，整个人就变了。”


    “你那么想要提升境界，那么想要飞升成仙，那么想要长生……”


    “甚至为了长生，不惜堕入魔道，害人性命。”


    “你执念如此之深，就算是我说了，又能怎样？”


    夫人低垂的头，忽然抬起，两眼噙满了泪水，轻轻唤了一声:“阿郎，你知道我是爱你的，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


    “成仙也好，成魔也罢，我都愿意陪着，只是……我真的好累。”


    “而且……每一次强占别人的身体，我都真的，很不忍心。”


    她幽幽啜泣起来，右手放在胸口问道:“这个女子的家人，是不是也……”


    王信，不，应改称呼阿郎，艰难地点了点头:“是。”


    “夺舍大阵，泯灭人性，天理不容，我……我必须做的隐秘一些。”


    “只是没想到，王信这小子，还有个爹做了乞丐，叫人发现了……”


    夫人抽泣一声:“阿郎，你真的，那么想要长生么？”


    “咱们活了这么久，也该知足了吧？”


    “阿郎，不要再害人了，曾经的你，可是连只兔子都舍不得杀的啊……”


    “呜呜呜呜……”


    王信再一次沉默下来。


    两百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回忆着过往，对比着现在。


    他忽然发现，他的确变了很多。


    他得到了修为，提升了境界，获得了财富，让王家变成了这赣州地界数一数二的仙家。


    更是笼络了许多宗门，“推广”他的夺舍大阵。


    天下想要长生的人，何其多也？


    他也因此备受尊崇。


    可是这两百年来，他似乎也……失去了很多。


    他失去了纯真，失去了善良，失去了平淡的生活，甚至失去了应有的身份。


    他身为王家老祖，如今换了这身皮囊之后，面对不知内情的人，必须称呼自己的儿子为父亲，孙子为爷爷。


    为了长生，纲常乱了，脸都丢了……


    这一切，真的值得么？


    三十年一个轮回，两百年来，他们全家，又害了多少条人命？


    “入魔……入魔……”


    “是了，我虽然还以修仙者自居，但实际上早已堕入魔道了，就是活的再久，也没法飞升仙界，成为逍遥一方的仙人了……”


    阿郎轻声呢喃道。


    他之所以会踏上修仙之路，是因为小时候曾经亲眼见过修仙者除魔卫道，对修仙者身上的浩然正气，心生向往……


    他做梦都想成为仙人，成为能够除魔卫道，保卫苍生的修仙者。


    机缘巧合，一次坠落山崖，因祸得福地获得了一本修炼功法，从此踏上修仙之路。


    可这路……怎么走着走着，就走歪了呢？


    “终究，是失了本心。”


    阿郎沉静了半个时辰，长叹一声，清醒过来。


    “夫人说的对，我……早该收手了。”


    “长生并非我心之所愿，反而是我的心魔。”


    “但是，夫人。”


    “呵，小蝶……”


    “我对你的心从未变过……”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夫人，向她伸出了右手。


    “你……多少年没这么叫我了？”


    小蝶感动落泪，上前一步，抓住了阿郎的手，两人相拥而泣。


    王信乘风而起，带着小蝶到了王家南侧的山巅之上，二人面对夕阳，席地而坐，互相依偎。


    两人开始回忆从初识，到相知，到相爱，到相守的一幕幕，轻声说着情话。


    “小蝶，我听你的，收手了。”


    “真的？”


    “真的，那个姓白的，抢走了我的魔道阵石。”


    阿郎苦笑道:“没了阵石，我已经无法布置夺舍大阵了，就是不想收手，也只能收手了。”


    “不过，我不恨他。”


    阿郎尴尬一笑:“一来，他是个怪物，我打不过他。”


    “二来，或许他的出现，是为了让我解脱……”


    “怪物？”


    小蝶疑惑地问:“那个青年，眉清目秀的，不像妖物啊。”


    她跟着阿郎两百年，虽是凡人，却也见过了不少修仙者，妖怪，魔道，从白沐尘身上，她看不出来什么古怪之处。


    “哎，人不可貌相。我原本也以为他只是个长相俊俏，资质超群的修仙者，谁想到他居然是一头怪物。”


    阿郎把小蝶往怀里一搂，绘声绘色地描绘起来:“这怪物，脑袋有房子那么大，身子像个长虫，那两只大眼珠子，啧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