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上了岸，那就不再是鱼了……”


    男人那慈祥表情骤然变得严肃起来，像是在训斥自己犯错的儿子一样。


    这句话像是一颗炸弹在章北海的内心炸裂开。章北海感觉自己好像要知道了什么可怕的秘密了，这个秘密可能会让整个星舰地球的人都崩溃！


    男人消失了，大海也消失了，只剩下了那个孩子，孩子正兴奋地吃着面前的烤鱼，连油滴在了衣服上都没发现。


    最后，孩子也消失了，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一样。一切又归于虚无中……


    “北海，你觉得未来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吴岳的声音让章北海猝不及防，他还沉浸于刚刚父亲说的话里。


    “未来世界有能让我顺利逃亡的飞船，那就够了。”章北海不再隐藏自己了，在梦里，在吴岳的面前，他取下了那戴了几百年的面具。


    “是啊，未来没有让我们失望。我们成功了，但也陷入了又一个地狱中。”


    章北海眼神微眯，说实在的，到现在他还觉得吴岳不是从前的吴岳了。


    并不是说他改变得太多，而是他改变的简直不像是一个人了！


    如果三体世界有让人类无法理解的技术的话，那现在的“吴岳”会不会是通过了某种技术把从前的吴岳附身了呢？


    章北海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他强迫自己从这骇人的思想中回过神。


    “又一个地狱中？”


    吴岳点了点头，让章北海没想到的是，吴岳竟然重复了刚刚自己父亲说过的话:“鱼上了岸，也就不再是鱼了……”


    又是这句话？没等章北海想问什么，吴岳又开口道:“北海，我希望在未来你能活着，完成我们的理想。”


    话音未落，吴岳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了，仿佛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接着，褚岩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吴岳前辈说他有些累，就进入了短期的冬眠。他说有您在他放心。”


    章北海看着褚岩，这是他之前询问过他的话。他在那次会议上没有看见吴岳。


    他太累了，所以在当时他没有发现褚岩的异样。但现在他有时间来仔细观察这个钢印族了。


    褚岩太从容了，像是在内心已经彩排过很多遍这句话了。


    他在隐藏自己，刚刚他说的不是实话。


    章北海太熟悉这种隐藏自己的感觉的，他自己就是隐藏思想的专家。连老练的常伟思都没能看透他。


    吴岳出事了！褚岩在骗他！


    章北海惊醒了，整个人从床上猛地坐起，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明明房间内的温度很高，但章北海还是感觉很冷。刺骨的冷。


    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自己觉得不是梦，而是父亲的灵魂在和他交谈。


    他看了看窗外，还是很黑，一望无际的黑，像极了梦中的那条路。


    离开太阳系后，他再也没有享受过白天黑夜，再也没有看过夕阳。那都成了回忆，只存在于脑海里的回忆。


    “前辈，你醒了吗？”东方延续的声音出现在门外。她刚刚听到了房间里的动静，想来是章北海已经醒了。


    章北海迅速地穿好衣服，打开了房门。


    “前辈，你做噩梦了？”东方延续看着章北海那还没干掉的冷汗，有些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梦到了父亲。”章北海不想再多说什么了，一切都过去了。


    “对了，你有什么事吗？”章北海走到桌子边上，想给东方延续倒一杯水。


    东方延续像是想起了自己为什么要到这来了。


    “刚刚传过来一条消息，终极规律号的舰长自杀了。”


    章北海的手突然停住了，整个人僵在了原地，杯里的水都已经溢出来了，他还没有发现。


    整个世界都仿佛安静了下来，东方延续的声音，水流的声音，一切的杂音都消失了。


    只有父亲和吴岳的声音还在如潮水般冲刷着章北海的脑神经:


    “鱼上了岸，也就不再是鱼了……”


    “北海，我希望在未来你能活着，完成我们的理想……


    这两句话像是某种古老庄严的咒语，为他打开了一扇门，一扇逃离黑暗的门。


    “其实，前几天，飞船上的很多船员都出现过心理上的疾病，随队的心理医生已经为他们进行了心理疏导，不过效果并不是很明显。”


    ”还有部分船员试图带着燃料和食物逃离自然选择号，但都被我们拦下了。”


    东方延续似乎没有察觉到章北海的异样还是喋喋不休地说着。


    近些天，她感觉好累。出现了太多的意外状况了。


    “我们这个新生的文明面临着太多太多的问题了，有很多困难需要解决。能源、食物、燃料……这些都是很急缺的物品。”


    “我提议，让其他几艘舰队靠过来进行资源分配。否则我们根本无法到达您制定的行星目的地。”


    “你刚刚说什么？”章北海突然回过神来了，用一种说不清是兴奋还是愤怒的声音质问着。


    东方延续似乎被他的样子吓住了，之前章北海更像是一个父亲，对他们很慈祥，很随和。但现在他更像是一头狮子，随时准备发动进攻的狮子。


    “我说，希望其他几位舰队靠过来分配资源。”


    “不，上一句。”


    东方延续想了想:“我们这个新生的文明……”


    “对，新生的文明。新生的文明……”章北海喃喃自语。


    没等她说完，章北海突然走到了门前，点击了房门旁边墙壁上的一个按钮。


    “正在确认身份，扫描成功，自然选择号执行舰长章北海。请输入口令。”机械女音响起。


    “上岸的鱼就是获得新生的文明！”


    随着屏幕的打开，他输入了一句话:


    “menalwaysrememberlovebecauseofromanceonly”


    “你这是干什么？”东方延续不解地看着章北海，那是她设置的口令章北海原来一直都没改。


    “星舰地球就像是刚刚上岸的鱼，上岸的鱼不是鱼了，我们不是地球文明了，也就不是……人了……”


    “不是……人了？”东方延续好像也想到了什么东西，巨大的恐惧感蔓延开来。


    章北海似乎没有听到东方延续的话，还在进行自己的操作。


    东方延续看到，章北海打开了武器系统，红色的按钮出现在了墙壁上。


    现在，这间卧室已经变成了指挥室。


    东方延续终于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了，用有些颤抖地声音说:“我们会变成魔鬼的。”


    章北海没有看向东方延续，他的眼睛还紧紧的盯着那个按钮。


    “谁都不知道有没有人比我们先变成魔鬼，在我们成为魔鬼之前，我们要先确保不让自己变成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