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青青子衿

作品:《疼你的责任

    回到家,洗完澡,已经快1点,已经有点犯困的凌星杪还是不想睡。她反复看着手机屏幕上”李旻澈“三个字,然后数次点开他的头像,虽然每次看到的,都只是一条横杠,还有“仅三天可见”的字样。但突然,对话界面中多了一句话,“到家了吗?”


    凌星杪顿时完全不困了,捏着手机,几分钟后才回复,“到了,刚在洗澡。早点休息,晚安。”


    那边很快就回复,“好的,晚安。”


    晚安,怎么能安得了呢,凌星杪想。在床上辗转腾挪好一阵仍是无法入睡,她下床,翻出褪黑素、香薰烛,点开助眠的音乐歌单,最终还是因了积累了一周的疲惫入睡了。


    李旻澈那边也不好受,这一晚坐的时间太长。他太开心了所以忘记了时间,也暂时分散了对疼痛的注意力,但回到家中,用了最后一点力气收拾好自己躺在床上,疼痛和酸麻的感觉就趁着夜深人静疯狂反扑。他又想翻出柜子里藏的酒,将自己麻醉之后,偷得一点与这个世界的痛苦暂别的时间。但在疼痛撕扯的当儿,他想起来还没有确认凌星杪是否安全到家,于是就翻出手机给她发了信息。最终看见她简单的回复,他的注意力似乎又分散了一些,最终没有借助酒精的力量,他也昏昏沉沉睡着了。


    周日一早,凌星杪早早地醒了。看着手机屏幕上大大的5:59,她咬牙切齿地恨啊,这都什么破生物钟啊,大周末都全勤上班,真是完全不给睡得比猫头鹰晚起得比鸡还早的高中教师一条活路啊!没办法,只好起床,去厨房拌了酸奶燕麦碗,铺了满满的冷冻浆果,煎了鸡蛋和罗勒肠,做了一杯拉花还勉强能看的咖啡。早餐摆上客厅的小吧台,再来点舒缓的音乐,先拍了张美美哒照片,凌星杪才坐上高高的吧台椅,一边看着窗外的小院儿一边吃很久没有这么用心做的早餐。


    小院儿也没啥好看的,全是雪。这个冬天可真是没少下雪呢……那个人在室外活动的时候会不会很不方便,手会很冷,轮子也会打滑吧……凌星杪现在不会被这些突如其来的念头吓到了,因为她已经有点习惯事事都联想到李旻澈,甚至是有点纵容自己去想他了。


    他现在在干什么呢?他平时都干什么呢?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啊……


    其实李旻澈也是在看院子里的雪,不过是躺在床上。家里很安静,小姨和姨父周末也有工作的事情要忙,江一燃应该是去上补习班了,或者跟同学约在咖啡馆看书上自习。吴婶就自己忙自己的,一日三餐做好了之后,如果李旻澈在卧室外活动,她就把饭摆上餐桌,如果不见他出卧室,就放在厨房的岛台上,方便他随时热了吃。而他一天的活动,无非就是站立练习、按摩、看书、看电影。天气好没太多积雪的话,就去院子里转转,偶尔也去小区外的超市买点零食,和酒。李旻澈来江家住,就只简单地带了生活必需品、衣物和必要的一些锻炼器材,还有一个新的电脑。他的那些拍片子剪片子的设备、爱玩的乐器统统留在自己家里,还有装满了实用资料和回忆的旧电脑。


    把过往熟悉的一切都留在那个熟悉的空间里,然后来到一个简单而崭新的环境中生活,不仅仅是因为更方便得到照应,也许是李旻澈有意而为之。他的父母很少在家,更别提同时在家。妈妈在家的时候,他要面对妈妈的愧疚,妈妈总是觉得要是不逼着他管酒店,他就不会去瑞士,不去瑞士的话,就不会出这个意外。他爸在家的时候,父子二人说超过三句话就恨不得双双扭头离家出走,他爸似乎一点都不关心他的身体和内心,只想着他拿到学位之后赶紧回国跟自己一起搞事业。而受伤之后,他爸竟然埋怨胜过伤心,觉得这儿子怎么那么不懂事,专爱从事危险的极限运动,拿家族长孙的身体开玩笑,终于把自己和家族的未来都“断送”了。要是父母同时在家的话就更崩溃了,父母二人本来就在两个极端,老妈怪老爸把儿子逼得太紧,老爸怨老妈把儿子惯得太甚,一言不合就互相威胁要把对方手下的酒店搞垮,或者把自己手下的酒店搞垮。李旻澈看着两人汉语朝语夹杂的争吵,就觉得在看默片一样,眼前黑白耳旁无声,只剩两个陌生又熟悉的形象在张牙舞爪,特别讽刺而可怕。


    相比之下江家要让人舒心很多,小姨和姨父同样忙碌但爱意融融,表妹江一燃从小就跟他好,而且正如他和凌星杪达成的共识,这世上很少有她这样温柔善良又懂事的女孩子。白天李旻澈可以自由地独处,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小姨和姨父一起说说工作上的事情,一燃讲一讲学校里的趣闻,这才是李旻澈一直期待的家。不过今晚他们回来,江一燃不会有什么关于凌星杪的新闻,因为今天是周末,江一燃不上学。


    凌星杪吃完早餐,仍是觉得无所事事,泡了壶红茶,想看看书,看不进去,想起来有同事向她约稿,更憋不出一个字来。干脆收拾屋子吧,吸了一遍地又擦了一遍。把下一周要穿的衣服都一套一套搭配好试好挂好。西厨置物架上的所有漂亮杯碟都放进洗碗机加上亮碟剂洗了一遍,亮晶晶,又一个一个摆回去。床品也换了一遍,换成自己最喜欢的那套灰色水洗棉。她觉得今天干活儿特别有动力,因为她每擦干净一片地砖、摆好一个杯子,她都在想,李旻澈看到这些物件时的样子。试衣服的时候更不由得憧憬,下一周有没有可能遇见呢?


    把能干的活儿都干了,才下午两点多……屋子收拾得干净又温馨,干脆把小院儿也规整规整吧,凌星杪想。


    裹上旧羽绒服,戴上厚厚的手套,凌星杪打开通向小院的门,走下台阶,进到久未涉足的小院。秋天刚搬家时,她就在院子里种上了绣球月季和芍药,等这一冬的雪化了,她就有满院子的花了。但眼下正值隆冬雪季,别说满院子的花,连她花了些心思设计的景观,都被掩埋在积雪之下。


    在院子里转了转,凌星杪觉得自己没啥可干的。但突然兴起,她用手把雪一点一点聚成一大堆,然后兴致勃勃地堆了个大雪人。她想起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一个冬天,第一次看到漫天飘飞和覆盖了一切的大雪,她兴奋地叫上来自于更南省份的室友,两个人大喜过望地聚起了一堆雪,却发现谁都不会堆雪人,最后两个人用那一堆雪做了个雪蛋糕……想到这种傻到冒泡的历史,凌星杪站在雪里嘤嘤地笑,反正自己家小院儿,笑成神经病也没人管。但自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过堆雪人的兴致,而这大概是她人生中第一个雪人吧。用胡萝卜做了鼻子,两片奥利奥做了眼睛,捡了段弧形的树枝做了嘴巴,大功告成。


    回到屋里,凌星杪觉得可以喝一杯,一方面庆祝自己终于堆了一个属于自己的雪人,另一方面是需要酒来扑灭心里若隐若现的小火苗,或者,把小火苗催生成熊熊烈火。


    她拍了一张对着雪人举杯的照片,修好图之后准备发朋友圈。但这次她没有发在单纯记录自己生活的小号上,而是发在了加了很多学生家长同事和各种“朋友”的“大号”里,也就是有李旻澈那个号。


    “‘举杯邀雪友,对酒成二人’,我就是那个‘二人’。”


    刚发出去的前半小时,凌星杪几乎两分钟看一眼手机,她期待那个人可以看到,然后给她一点回应。


    过了大概两个小时,凌星杪才看到她期待了很久的那个赞,澄澈蓝天做头像,名字只简单的一个音节“”。为了消磨等待的时间,她又去烤了一个蛋糕,并且把接下来一周的晚餐食谱都规划好了。她想,他平时应该就是挺忙的吧,看书看电影,还有挺多朋友,可能也在积极准备重新开展自己的事业,或者在准备跟父母一起实习。


    凌星杪当然不知道,就在她“等待”的同时,李旻澈在练习站立的过程中,突然嗅到了腥热的气息,手一摸,果然……赶紧要坐回去处理,却又手忙脚乱地摔在地上,他挣扎着要坐起来,可是越着急越使不上劲儿,他只能看着一片洇湿的痕迹,在诡异交叠的两条长腿之间的裤子上,蔓延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