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烧了。”


    陆染收回手，很冷静地跟宋琦陈述事实。


    “嗯……”


    宋琦哼出一个模模糊糊的鼻音，似乎是想回应陆染，但显然整个人已经难受到了极点。


    陆染叹了口气，跟唐阿姨说：“你给陈易深打个电话，让他过来一趟。”


    他刚想把放在宋琦额头上的手抽走，但是却被男生握住了。


    男生手心滚烫，似乎是觉得陆染的手冰冰凉凉的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很舒服，甚至还贴在他的手心里面轻轻地蹭了蹭。


    陆染的拇指摸到了宋琦纱布的边缘。


    “唔……”


    宋琦无意识地发出了轻哼声，简直就像是只猫儿一样。


    男生长得实在是太漂亮，换任何一个人来，肯定都要为他心软。


    但他所面对的偏偏是陆染。


    陆染的手稍微用了一点力气，就从宋琦的手里挣脱开来。


    “怎么一晚上不见烧成了这个样子。”


    手里骤然一空，宋琦无意识地抬头，氲着水汽的眸子向上抬起看着陆染。


    他的眼珠子是剔透的黑色，漂亮得好像宝石。


    陆染微微错开眼睛，转过身来慢条斯理地对准备去打电话的唐阿姨说：“我一会还有事，你先照顾好他。”


    宋琦虽然昏昏沉沉的，但是恍惚间也能听到陆染说自己要离开。


    他心里闪过了几分浓浓的委屈。


    昨夜，外面打了一晚上的雷，宋琦就煎熬了一个晚上。


    他使劲用被子捂着耳朵，但雷声以及那些讥诮恶意的声音还是能钻入到他的脑海当中。


    “你说，我们要是不小心把他弄死了，是不是也不会有人发现啊……”


    他有尝试着下床去找陆染，但是足尖一沾到地面，他就隐约感觉到有黑气从床底蔓延滋长，握住他的脚踝，要将他拖入深渊。


    过度的恐慌让宋琦瞬间将自己缩入到了被子当中。


    他拿起旁边的手机，哆嗦着指尖开始尝试着给陆染发短信。


    [你睡着了吗。]


    [我好像不太舒服，做了噩梦。]


    [陆染……]


    那个时候已经是凌晨两三点钟了，很显然陆染是不可能回复他的。


    但宋琦还是一分一秒地等着，最终从心怀希望等到了绝望。


    他只能看着窗外，期待雨快点停，天能变亮一些。


    但是之后，宋琦发现自己越来越难受了。


    大脑很痛，伤口处更是一跳一跳的，就好像有火苗在那里炙烤着一样。


    期间宋琦昏迷了好几次，每次醒来都感觉浑身都冷汗涔涔，仿佛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


    再坚持坚持……


    马上就能看到陆染了。


    宋琦抱着膝盖缩在墙角，只感觉耳朵里嗡嗡作响甚至都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到最后脑袋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所以现在听到陆染要走，宋琦心里闪过了几分莫名其妙的委屈。


    “陆染……”


    他的嗓音很小：“你别走，陪陪我好不好。”


    因为生病，他的声音虚弱了很多。


    陆染看着宋琦这副模样，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是很同情面前这个男孩子，但今天还有正事要做，他也不能只留在家里照顾他。


    更何况唐阿姨照顾人比他好多了，他又不是医生，留在这也不能缓解宋琦的难受，没什么意义的事情他也懒得做。


    “不行，我一会得先去工作室一趟，然后晚上去片场拍戏。”


    “有唐阿姨照顾你，别担心。”


    陆染的嗓音放柔了几分，在宋琦的耳边带着安抚性地响起。


    “但你还是要走。”


    宋琦抓住陆染的手腕，微微低着头，额头抵着冰凉的腕表，模模糊糊地说：“你走了之后，他们就又要找上来了……”


    “他们？”


    陆染没再把手抽出来：“你说的是谁。”


    “我也不知道……”


    宋琦的意识又有些模糊了，他努力把自己大脑中的东西叙述清楚。


    “那些人好像都穿着蓝色的校服，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看到他们的衣服胸口有白色条纹，他们把我围起来骂我，而且还要打我。”


    “他们说，如果我不听他们的话，就再也不让我回家。”


    “但其实，我也没有家了……”


    到最后，宋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只是莫名地很委屈，拉着陆染，想把这些都告诉他。


    宋琦讲得有些语无伦次，但陆染却听懂了。


    他微微皱眉：“蓝色校服？”


    他跟宋琦是同一个中学的，陆染念的是高中部，而宋琦在念初中部，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互相认识。


    但陆染记得，他们学校初中部的校服，就是宋琦所描述的这样。


    更何况宋琦这么害怕，看起来的确不像是凭空捏造了什么。


    所以，他之前是被人欺负过？


    陆染只感觉心口微微一疼，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似的。


    他还从来不知道，学校里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就在这时，唐阿姨走了过来。


    她手里还拿着手机，十分小声地对陆染说：“陈医生说他一时半会赶不过来，问你怎么了，让你亲口和他说。”


    陆染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接过电话：“喂？”


    “喂？陆染，听唐阿姨说你没病，那你喊我干什么啊。”


    电话对面，陈易深的声音十分懒散，一听就是还没起床。


    陆染看着宋琦：“有个人现在发烧烧得很厉害，但不适合去医院。”


    “谁啊，竟然让你这么上心——宝贝你先别亲我，我这打电话呢。”


    陈易深轻笑一声：“发烧多少度？随便吃点布洛芬退烧扛过去就行，这不是什么大事。”


    对面乱七八糟的声音听得陆染微微皱起眉头：“但他头上还有伤口。”


    “啧，不早说这个。”


    说到这里陈易深才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那可能是伤口发炎了，你别着急，我马上过去。”


    等挂了电话之后陆染看了眼时间，发现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八点四十七了。


    现在外面还早早高峰，大概率堵车，就算赶到工作室也来不及。


    陆染又看了眼床上蜷缩着的男生。


    他把自己裹得很紧，似乎整个人还在微微地颤抖，看上去非常可怜。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给吴咏打了一个电话。


    “我这边有事，暂时过不去，嗯，你去通知一声，今天的会李容主持，我在线上参加。”


    等挂上电话之后，陆染转身要走。


    宋琦方才一直都迷迷糊糊的，他并没有听清方才陆染打电话说的内容，只有在意识到对方要离开之后，才终于清醒了一些。


    他烧得整个人都迷糊了，于是想说的话脱口而出。


    “你走就走吧。”


    “走了就别回来找我了。”


    话说完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任性。


    陆染沉默了片刻。


    宋琦本来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面，但是没有得到陆染的回应，他偷偷地抬起眼睛


    他生气了吗？


    对上宋琦有些小心翼翼的眼神，陆染忽然有些想笑。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养一个不省心的小孩。


    “哦，不高兴了啊。”


    陆染唇角带笑，慢条斯理道：“你把我的工作耽误了，我还得哄着你？”


    宋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陆染难得有兴致地逗逗他：“那行，想让我怎么哄你，你先想好了再告诉我。”


    宋琦有点着急了：“所以你还是要走，咳咳……”


    话说得有点赶，他闷闷地咳嗽了起来。


    “我不走。”


    看到旁边的唐阿姨连忙上去帮宋琦拍背，陆染捏了捏眉心：“但是得开一个线上会，在书房。”


    “真的？”


    咳嗽完之后的宋琦脸都是红的，看上去十分脆弱。


    看到陆染点头，他终于放心了一些。


    但一段时间见不到陆染还是让他有点不开心，于是往被子深处缩了缩。


    陆染微微挑眉。


    他有点看不懂这个小男生怎么想的，明明以前看到自己就跟小狗似的想咬人的模样，怎么现在忽然这么爱撒娇。


    难道真是把脑子撞坏了？


    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只让唐阿姨先照顾好他，自己去开会了。


    今天的会就是讲工作室下个季度发展的，陆染随口说了两句。


    等到结束之后，李容单独跟陆染发微信。


    [你知不知道王树胜，宋琦的金牌经纪人，但一直都没给他好资源那个。]


    [我刚听说，他带了一个新艺人叫孟一泉，那个艺人从最开始就是昨天蹦跶最欢那个文艺片导演带上来的，听说他俩还是亲戚呢。]


    陆染微微皱起眉，打字。


    [原来他们早就勾搭上了。]


    之前他们就怀疑过这个姓王的经纪人被买通了，但一直都没有证据。


    李容查到的这个，已经是实锤了。


    [我先不和宋琦说，看看王树胜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你盯紧一点。]


    [当然。]


    李容的语气还是一贯的干练自信。


    [有我在，他掀不起什么风浪。]


    开完会之后，陆染下了楼，正好看到桌子上摆着一盘洗好的水果，唐阿姨好像出门去了。


    陆染正在为下一部剧控制身材，这些他都没法吃。


    大概是想给宋琦送过去，但是忘了吧。


    陆染思索片刻，然后端起盘子走到宋琦门前。


    他刚把门拉开一个缝，就听到了屋子里面传来的笑声。


    陈易深已经到了。


    宋琦这时候精神好像已经好一些了，陈易深一直都是个很会说话的温柔医生，此时面上带笑，把小男生哄得开开心心。


    陆染知道陈易深是个挺风流的人，他年轻有为，温和多金还长得帅，迷恋他的人不少。


    他就喜欢钓小男生，不过倒是渣得坦坦荡荡，让人无可指摘。


    看到他们两个人聊得这么开心，陆染本来打算转身先离开。


    但是手不小心带到门，竟然把它直接推开了。


    “吱呀——”


    里面的两个人同时看向门口。


    陆染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果盘，然后目光轻描淡写地在对于两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来说有些过近的距离之间扫了一圈。


    语气漫不经心：“吃水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