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

作品:《拯救清冷师尊

    这声音他很熟悉, 正是他徒儿燕子徐的配琴灵犀的声音。


    二人当即不再闲谈,立刻起身。


    才一出门,便见客舍门前一处小广场上, 方才还拘谨沉默的贺兰庭不知怎的,竟变得双目赤红, 背脊微微弓着,他神情很不正常, 手里举着一把匕首, 不远处另一个少年摔倒在地上, 其他妙音宗弟子们则都围着那被推倒的少年,面色十分不忿。


    唯有燕子徐没有上前,正怀抱灵犀,拨响琴弦。


    这曲调沈忆寒当然不会听不出来, 正是有清心驱邪之用的古曲《坐忘》。


    然而贺兰庭听了此曲, 却并未有分毫被安抚平静下来的迹象, 他看着那倒在地上的少年, 仍是受惊的猫一般弓着背,手中不肯松开匕首,嘴里喃喃道:“别过来……你别过来!我不走……我不走……”


    沈忆寒道:“怎么回事?”


    众弟子见他出来,纷纷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宗主, 这人不知发什么疯!方才柳师兄分明是好心好意问他, 要不要同我们一起下山去镇子上玩,他不领情也就罢了, 还又是拔刀、又是推人的, 真是不识好歹!”


    沈忆寒闻言,心里已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贺兰庭目睹自己家遭了灭族之祸,又受噬魂种影响, 若不是被云燃救下,只怕此刻也已经凶多吉少。


    想必是自家门下弟子见他与众弟子们年岁相仿,原本好心邀他同游,却不知怎么刺激了他,噬魂种毕竟是魔修手段,激起他的煞性倒也并不奇怪。


    云燃取下臂弯中挽着的拂尘轻描淡写的一扫,当即震得贺兰庭手中原本紧紧握着的匕首掉了出去,落在地上发出“铛啷”一声。


    沈忆寒上前先去查看了一下那被推倒在地的弟子,见他身上并没有伤口,才放下心来。


    转头见云燃双指成诀,将一道火焰似的朱色灵力输进贺兰庭眉心。


    他很快脚下一软,眼皮子合上,软软倒了下去。


    沈忆寒立刻眼疾手快的接住了他,没叫云燃动手。


    “噬魂种发了凶性。”云燃道。


    “我知道。”沈忆寒叹了口气,看向燕子徐,“怪我方才没提醒子徐。”


    燕子徐抱着灵犀,有些茫然:“师尊,云真人,你们说什么?噬魂种?方才贺公子灵智失控,是因为噬魂种么?”


    云燃闻言,微抬起了眼眸,看向燕子徐。


    沈忆寒见状,心知他是觉得意外。


    因为噬魂种这种东西,几乎没有任何凭借巧力的破解手段,唯一的破解之法,便是由修为高过被播种人好几个大境界的修士暴力解除。


    而且这东西十分隐蔽,同境界的修士,甚至很难察觉对方身上发生异常,是因为被种下了噬魂种,往往要等到几十日后被播种人的灵智损毁的七七八八了,才能察觉。


    燕子徐与贺兰庭接触也不过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却能发现贺兰庭不是情绪不对,而是灵智失控,立刻对症下药的奏了《坐忘》,虽然灵力不济,未曾奏效,但是大方向却没出错。


    沈忆寒心下不免有些得意,笑道:“先前还未同你介绍,这是我新收的弟子,于音律一途上算得上是个天才,自小便对七情灵智敏感非常,所以才叫他看出了点门道。”


    云燃颔首:“不错,甚好。”


    妙音宗众弟子们闻言,不免都纷纷向大师兄投去了佩服又敬仰的眼神——


    被云真人亲口夸赞,将来说出去,也够大师兄在诸派同辈弟子中吹个十年八年了!


    燕子徐感觉到众师兄弟目光,不由闹了个大红脸。


    他生性腼腆,虽然自小拜入沈忆寒门下,早知道他这位师尊,与修界许多奉行“打击教育”的前辈们不同,不是那种吝于对小辈夸奖、生怕他们得意忘形的风格,但有时自己听着师尊对他大夸特夸,他还是不免觉得耳热。


    沈宗主的教育方针一贯宽和且放飞,对自家门下弟子从来不吝于褒扬赞美之词。


    就拿筑基来说,燕子徐就至今都没摸准自家师尊究竟是个什么标准。


    他四岁拜入师尊门墙,十七岁筑基,师尊对他说:“十七岁筑基,和为师当年不相上下,不错不错。”


    结果后来汪师兄筑基,算起来从炼气到筑基足足花了五十七年,汪师兄一直有些自卑天分不好,师尊又对汪师兄说:“不要跟旁人比,要跟自己比,七旬筑基怎么了?也还剩下两三百年寿元呢,到时候突破到金丹,不也都是一样的,你这便已经很不错了!”


    说得信誓旦旦,仿佛资质平平的汪师兄真的一定能结丹一样。


    再后来,一位闭关了百年,已经头发胡须花白、连比他大上好几十岁的汪师兄也没见过的“刘师兄”出关,宣布自己筑基成功,燕子徐又听见师尊拍着那位“刘师兄”的肩膀说:“刘师侄,当年我就知道,你必不可能一辈子都只在炼气,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总算筑基,这就已经打败不知多少人了,能筑基就很不错!也算是天道酬勤,如今你终于苦尽甘来,多得二百年阳寿,将来必然大有前程!”


    直说得那位“刘师兄”老眼通红,十分感动,险些当着他师尊的面哭出声来。


    燕子徐:“……”


    所以这么些年下来,他很清楚他师尊夸人的话,实在不能全信,打个八折来听,只怕都还有些水分。


    当下也不敢得意,垂首道:“云真人谬赞了,晚辈不过恰逢其会,只是不知这位贺公子身上的噬魂种,是怎么回事?”


    沈忆寒道:“正好,我要和你云前辈去青霄峰见楚掌门,你常师叔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就由你跟着我去吧,一会儿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几人当即便前往了青霄峰。


    昆吾剑派的掌门姓楚,名叫楚玉洲,和云燃虽非师出同门,但论亲疏辈分,仍是云燃的师兄。


    楚玉洲也是十七剑主中“青霄剑”的传人,楚掌门与寻常剑修不大一样,并非只醉心剑道而无心交际,他性子圆滑、八面玲珑,自少年时便在修界中声名不错、人缘颇好,所以后来剑派掌门之位继任接替时,便被其他众峰剑主一致肯定,投票踢他出来接了做掌门这件麻烦事。


    楚玉洲早得了消息,知晓云燃回派,已命弟子在居所设下了茶点等他前来,看见沈忆寒与他同行,倒也不意外。


    “沈宗主,昨日听知客峰弟子前来通传,说你来了,玉洲本想亲去请你来我这青霄峰上一叙,只是我派大比在即,一时有些庶务缠身,故未及脱身,不想今日宗主与云师弟一起来了,还望万勿见怪。”


    楚玉洲说话一贯如此,点水不漏,甚至客气的有些过分,沈忆寒见怪不怪,只笑眯眯道:“楚掌门言重了,贵派弟子甚众,你们剑修最重比试切磋,何况还关乎诸峰剑主、真人遴选弟子,这十年一度大比,自然重要,分身乏术也是情有可原的,沈某此来只为观礼,若是耽搁了楚掌门的正事反而不美,我自来拜会便是,不碍事,不碍事。”


    楚玉洲面现感动。


    “沈宗主果然仍是一如从前,风姿不减,通情达理。”又转头看了看云燃,“师弟这是一回派就先去见了沈宗主?”


    云燃颔首:“他从南海动身来前,便与我发了传讯玉简。”


    “你们俩感情还是这样好,也真算难得了。”楚玉洲一边命弟子招待他们坐下,一边正了颜色道,“闲话就先不提了,师弟,你在信中所提,说瀛洲贺氏遭逢惨祸之事,可是真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又看向了沈忆寒身后燕子徐抱扶着,已经失去了意识的贺兰庭,眉心一动:“这是……噬魂种?这孩子……难道就是贺家的……”


    “不错,他正是贺家家主之子。”


    云燃把此行下山云游,是如何在云州遇上了被追杀的贺兰庭,又如何救下了他,为他疗伤、又从他嘴里得知贺氏被灭族之事说了一遍。


    楚玉洲蹙眉道:“竟有此事……若非知道你绝不是信口雌黄之人,我真难相信这都是真的……可贺氏屹立修界数千年,老门主修为精深、德高望重,族中更是不乏元婴以上修士,如何会被如此惨烈的灭族?会不会是这孩子的记忆出了什么差错?”


    沈忆寒道:“即便是这孩子的记忆出了什么问题,但云燃撞见他被人追杀,却不是作假,那伙追他之人,个个修为不低,而且他身上伤势不轻,只怕此事不会是空穴来风。”


    楚玉洲站起身在堂中踱了两步,道:“……若贺氏真遭此惨祸,凶手下手如此之狠,当真叫人发指,我昆吾剑派也不能袖手旁观,只是此事还需细细查证,我先将消息放往诸玄门正宗,待诸派得知后,大家一起商量个对策,再去瀛洲考证此事。”


    这处置方法倒是合适妥当的。


    只是沈忆寒心知肚明,瀛洲贺氏飘在海上,并无固定位置,具体定位之法,一直只有贺家自己的直系子弟知道,若无贺氏子弟指引,就是修界道行最高的风水阵法大师去找,也是只能望洋兴叹,压根不可能寻到贺家真正位置的。


    也正是因此,贺家屹立修界数千年,虽然贺氏子弟行事一贯张扬跋扈、结下了不少仇家,对方无论修为高低,却都不能奈何他们,真拿他们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