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
作品:《拯救清冷师尊》 那是一个弱肉强食、无力就是罪恶的年代。
剑修们不分师门派别, 只是为了抱团求生,共同御敌, 集结起来, 斩杀了等阶高过自己好几个大境界的妖兽魔灵,最后艰难的从那个时代传承了下来,这便是昆吾剑派最早的雏形。
早年共同立派的十七位剑修, 便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昆吾十七剑主”,能得到这十七位剑主的传承, 可以说是所有剑修梦寐以求之事。
云燃之所以是如今修界公认的“天下第一剑”, 便是因为他正是当初十七剑主中,剑意最为强横的“登阳剑”一脉的传人。
然而这其中却有十分曲折之处,登阳剑一脉的传承,其实早在千余年前就失传了, 云燃的师父的确是十七剑主之一的传人, 却和登阳剑没有半分关系。
云燃当初能得到登阳剑的传承, 是另一番阴差阳错的机缘,而且和沈忆寒有关系。
当初沈忆寒是亲眼看着,或者说,是他帮助云燃取得了剑意传承。
所以他比旁人更清楚,登阳剑固然强横, 然而除却天下人尽皆知的——习此剑意,必须保持童子之身, 否则元阳泄,剑意散这一点外,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剑意大成后,习剑者若一朝不慎,失身于人, 自身会成为对方绝佳的炉鼎,维持多年的元阳会成为对方的十全大补丹,让那人修为轻而易举便可一日千丈的进境。
只是这个秘密,一贯只有登阳剑一脉的传人知道,他们当然不会把自己的把柄公诸于世,都是对其守口如瓶的。
梦中那个伪装成少年弟子,拜入他好友门下的魔修,却明显是知道这一点的。
留着此人,对云燃是个极大的危险隐患,偏偏碍于门规,沈忆寒又无法将这事告诉好友。
看来只能由他代劳把那魔头揪出来了。
云燃说即归,果然就真的是即归,翌日沈忆寒从打坐冥想中醒转,刚一睁眼就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他起身推开门出了客舍,便见门外朝阳初升,霞光万丈穿透云层,一个高大颀长的背影正静静立在门前,听见声响,才转过身来。
是他等了多时的好友云燃。
沈忆寒近些年来修为到了瓶颈,一直滞涩不前,所以频频闭关,试图冲击,已经多年不曾再和云燃见面,如今看见好友,却发现他仍是一如记忆中的模样,几乎没有半分改变。
云燃身着黛色道袍,臂挽拂尘,背负长剑,他生了一张极为凌厉逼人的脸,两道剑眉清晰锐利,眉间一点丹砂,一双凤目瞳仁乌沉,轮廓深邃冷硬,望之不染半分邪气,正气凛然中又带了丝锐利的冷,目光流转间,看人犹如两道寒波——
唯有对他,云燃的神色才会明显和缓些。
“你出关了?”云燃问。
沈忆寒这些年一直闭关不出,试图突破,云燃当然不可能不知道,却从未打扰,只是三不五时的命剑派弟子往琴鸥岛送天材地宝,都是有助于突破的灵物。
可惜沈忆寒这一次瓶颈得厉害,百年过去,仍是一无所进。
沈忆寒笑了笑,道:“我若没出关,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谁?”
云燃看着他,没有言语。
沈忆寒的目光,却很快落到了他身后跟着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身上。
少年低垂着眉眼,身上穿着一套明显大的有些过分的道袍,一见便知是云燃的衣裳。
沈忆寒的脑海里立刻冒出了一个名字——
贺兰庭。
那个瀛洲贺氏唯一幸存下来的孩子。
一切都和梦中对上了,看来,他不用再怀疑什么了。
“这孩子是?”他假作不知的问。
“瀛洲贺氏家主的独子。”云燃顿了顿,“……此事说来话长。”
沈忆寒道:“不急于一时,进来坐着说吧。”
云燃点了点头。
两人进了客舍,那少年跟在他们身后,神色有些恍惚,又有些拘谨,进了门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显然很不自在。
沈忆寒念头一动,心知云燃接下来肯定要跟他提及贺氏灭门之祸,让这孩子在此听着,对他来说未免有些残忍,便道:“子徐。”
常歌笑是一贯见不着人影的,昨日落脚后,半夜里就不见了踪影,不知上哪里野去了,沈忆寒只得传音叮嘱了他几句,不许在别人家地盘上胡作非为,也不知他听见了没有。
倒是燕子徐,十分乖巧,照看着妙音宗众小辈弟子们,很有大师兄的模样。
此刻听师尊叫自己,燕子徐进了门来问:“师尊,怎么了么?”
沈忆寒看了看贺兰庭。
在他的梦境中,这位天道宠儿将来长成后,与现在这刚刚背负上深仇大恨、恍惚彷徨的少年,可完完全全是两模两样,只不过在云燃的一众徒儿里,他倒还算得上是唯一多了几分真心,行事有点底线的,所以沈忆寒对他的敌意,倒是比旁的那几位少些。
何况贺兰庭现在也不过只是个孩子而已。
“子徐,这位是瀛洲贺氏的公子,你先带他去隔壁,好生招待。”
燕子徐一贯察言观色,十分聪明,见云真人也在,心知师尊这是有话和他说,才让他们这些小辈回避,于是微笑着对贺兰庭道:“原来如此,贺公子,那请随我来吧。”
贺兰庭抿了抿唇,却没动脚步,目光望着云燃。
云燃道:“去吧。”
他开了口,贺兰庭才跟着燕子徐离开了。
等两个少年走了,沈忆寒才道:“你下山云游,怎么还把瀛洲贺氏的小公子带回门派了?我见他神色颇为狼狈恍惚,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云燃接过了他斟好后递过来的茶,面色有些沉郁。
“瀛洲贺氏遭了灭门惨祸,除了那孩子,全族上下千余口人,无一幸存,我在云州地界遇上他正在被人追杀,奄奄一息,便将他救下,路上为其疗伤,所以耽搁了些时日才回来。”
沈忆寒虽然早在梦中知晓此事,亲耳听他说了,却也不免觉得十分惊骇,道:“怎会如此?贺老门主修为已臻化境,距离飞升也不过一步之遥,他家门内有能之士更是多如牛毛,是谁做的?下手竟然这样狠?可是魔修吗?”
“此事颇有蹊跷。”云燃道,“贺兰庭身上被人种下了噬魂种。”
沈忆寒一怔:“噬魂种?”
噬魂种是一种魔修伎俩,被播下此种的人,每一日都会忘记一部分记忆,只需百余日,被下种之人就会变成脑袋空空、痴痴呆呆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沈忆寒立刻明白了云燃说这事有蹊跷的原因。
如果真是魔修做的,杀了贺兰庭便是,谁都知道斩草要除根,没道理留下这么一个半大少年,还在他身上播下噬魂种,好像生怕不知道灭了贺氏全族的是魔道中人似的。
太过刻意。
贺家灭族一事,在沈忆寒的梦中,只是被草草带过,显然并不是那个梦的重点,沈忆寒只知道贺兰庭直到那个梦的最后,也没能回去报仇,反而性子越来越阴晴不定、暴虐多疑,所以也不知道灭了贺家全族的凶手是谁。
不过说实话,他其实也并不是特别关心。
沈忆寒从来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他这人说好听点,是只扫自家门前雪,哪管身后水滔天,说难听点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只护自家的短,也只关心自己在乎的人——
比如云燃。
沈忆寒不自觉的看了看云燃眉心那点丹砂。
这丹砂是登阳剑一脉剑修,还是元阳童子之身的明证,在此前提下,剑意越精,丹砂越赤。
云燃这么个冷傲孤洁的人,若说身上有什么最违和之处,大约也就是这点丹砂了。
少年时,沈忆寒就不止一次的想过,登阳剑第一代剑主也真是位奇人……
这一脉剑意霸道炽烈,只能由男子传承,还需要维持童子之身,不能动情、不能泄了元精,被人戏称作“孤家寡人剑”也就罢了,毕竟他们这一脉万一失身于人,那代价的确不是闹着玩的。
可就算要警醒自己的传人,给可以想见只会全是男子的传人们点守宫砂,也……也大可不必点在脑门上吧?
这万一有朝一日失身了,岂非全天下都知道了?
只不过这些促狭话,他一贯只在心里想想,并不会说出来,如今却有些庆幸起来……
好在有这点丹砂。
起码能让他知道,好友是不是仍然守身如玉……而不是已经被哪个杀千刀的小兔崽子得逞了。
云燃见他一直不言语,顺着沈忆寒目光,发现好友正直愣愣的盯着自己的脸,他不知沈忆寒看的是他眉间那点丹砂,只道:“……怎么?我脸上可有何不妥吗?”
沈忆寒心不在焉,一时不慎,竟把心里想的脱口而出:“我见你仍然冰清玉洁,十分欣慰……”
话已出口,才惊觉不妙,然而却为时已晚。
云燃:“……”
沈忆寒:“……”
燕子徐一边给那名口鼻流血的师弟疗伤,一边道:“这剑压……难道是如同当年云真人得了登阳剑传承那般么?早听闻十七剑主中,失传的几位并非真正失传,而是剑道传承秉承主人遗愿,未寻到满意的传人,便隐而于世罢了,如今这可是传承现世,让咱们赶上了?”
话音刚落,众人便见“嗖嗖嗖”密雨一般、数不清的一道道遁光,从远处的昆吾诸峰上,朝那剑压发出的方向射去,想来感知到传承现世的昆吾弟子们,此刻都已争先恐后的往那传承现世之地去了。
毕竟,这可是一辈子也未必碰得上一次的大机缘——
有弟子感叹:“看来这下他们得争个头破血流了。”
沈忆寒心中却隐约觉得不对劲。
当年登阳剑的剑道传承现世,他陪着云燃九死一生、历经险难得了这机缘,登阳剑已是昆吾十七剑中,公认的最为强横霸道的一脉,传承现世时剑意波荡,却也不似刚才那股剑压一般,无差别攻击所有人,似乎隐隐含着一股戾气和杀意。
现下出现的这个传承,却不知是曾经的哪位剑主的衣钵,竟有如此大威力。
他想起那抹灵识看见谢小风离开了垂秀峰的事,心下不知怎的,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稍一凝神,便通过灵识,看见谢小风抱着个不知是什么、黑黢黢的物什,正在林中狂奔。
沈忆寒心知剑道传承现世,恐怕这昆吾山脉中,很快就要为了争夺传承大乱一场,谢小风这时候行迹鬼祟,要做的决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心念电转,当下便决定前往谢小风所在之处——
眼下这时候,昆吾剑派乱则乱矣,说不好却是他抓住谢小风马脚、乃至直接杀了此人的最佳机会,他如今只余下几十载寿元,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可不知下次还有没有。
当即便对陆奉侠道:“师伯,我去瞧瞧是怎么回事,劳烦师伯先在此照看子徐他们。”
陆奉侠眉宇微蹙,似觉不妥道:“这……剑道传承毕竟是昆吾秘宝,宗主前去,只怕他们多心……会否不妥?”
沈忆寒道:“不妨事,我只躲远些,不靠近那传承,只看看是怎么回事,想必他们也不会多心。”
陆奉侠还想说什么,他却已转身御鸾鸳而去。
*
沈忆寒自然明白,他一个别派掌门,如今昆吾剑派剑道传承现世,他要是也出现在传承周边,十有八|九要引得误会。
只是他本就不是为那现世的剑道传承去的。
眼下传承现世,谢小风鬼鬼祟祟,不知要去做什么,想必即便不是暗害云燃,也是要趁这剑派大乱之际干坏事,那么多前去争夺传承的剑派弟子,指不定就要遭此人毒手,他去了结此人,也算是为昆吾剑派除一祸害,因此沈宗主心中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只是若被人看见纠缠,的确也没必要,沈忆寒还是稍施易容之术,改换了容貌衣着,鸾鸳也被他做了个障眼法,变成了一把精致漂亮的紫金软剑。
沈忆寒御“剑”而行,看上去俨然便是个剑派弟子了。
他循着那抹灵识而去,果然谢小风所在的方向正与那剑道传承所在的方向极近,沈忆寒飞的越近,发觉身周御剑赶向那地方的剑修越多。
他并未真的追到剑压传出的那处山峦去,而是在附近的一处密林间落下了。
谢小风便在这附近。
沈忆寒收回了那抹灵识,屏息凝气,循着谢小风的方向而去。
乐修大都并不擅长隐遁之术,不过沈忆寒对这些杂门歪道,倒都略有涉猎,他的隐遁术算不上高明,但不被一个炼气期修为的发觉,应当是绰绰有余。
尽管如此,沈忆寒却也十分警惕,毕竟不知谢小风如今究竟还剩多少魔道神通。
好在跟了一路,天色渐渐转昏,谢小风仍未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沈忆寒心中这才稍定。
如此跟了一路,沈忆寒也看清了谢小风抱着的那黑漆漆的物什,竟是个罐子。
一见这罐子,他立时想起了梦中的内容。
这罐子里装着的,是一种极其淫|邪刁钻的蛊虫。
这蛊虫食饲养者的精血为生,不知是如何炼成,只要沾上一点,下蛊者心念一动,对方便会饱受□□煎熬之苦,与寻常催|情药物不同的是,这蛊虫会让中蛊者身置幻境,将下蛊者当成自己的心上人,不知不觉间成就好事。
那梦中好友中了此蛊,很是受了一番折磨,只是不知是云燃心志坚定之故、还是他已经冷寂寡情千年,没有什么心上人的缘故,谢小风虽用这下三滥的伎俩逼他,却始终没能得逞。
夜色渐深,月上中天,沈忆寒跟了谢小风一路,终于见他在一处山崖上落下的小瀑布旁停了下来。
这处瀑布不算大,只有几人高,但水流清冽湍急,落入下方潭中,潭面却静寂幽深,不似瀑布流水湍急。
一动一静,相映成趣。
水光映月,潭边簇簇的开着几从月季花,,沈忆寒认出其中几目“春水绿波”、“绿萼金莲”,竟然是前所未见的恣意盛放之态,心中不由微觉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