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通讯，已是接近晚上八点。


    船上的小商贩们又饿又累，但没一个敢开口说话，一个小男孩蜷缩在爸爸怀中，小声道，“爸爸，我饿。”


    中年男子满面愁容，但听到孩子委屈的声音，还是柔和了表情，轻声道，“小宝乖，再忍一忍，等天亮了，下船就好。”


    男孩小声地哦了一声。


    忽然，男孩鼻翼抽动了一下，抬起脑袋，漆黑的眼眸看向船舱的位置，不自觉道，“爸、爸爸，好香！”


    男人先是一愣，空气中传来的香味也让他的味蕾悄然苏醒，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但是很快，男子就将小孩的脑袋一把按了下去，轻声喝斥，“别往船舱看！那些都是大人物！”


    “……哦。”


    小男孩闷闷地答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甜美的少女声响起，“小陈子，开饭啦！”


    陈臣闻言，答应了一声，随后在众人略微茫然的眼神中，抬步向他们走来。


    甲板上五十多号人，实在是有些拥挤，不得已，陈臣只能动用了些身法。


    很快，陈臣的身影出现在甲板中央，陈臣轻咳了一声，“麻烦大家起身挪个位，中间的地方空出来搭桌子了。”


    闻言，众人虽然有些疑惑不解，但是很快反应过来，立刻起身，目带惊惶地向两边退去。


    看着这些人暗自戒备的神色，陈臣叹了口气，再次感慨东方大陆和南方大陆的不同，随后，陈臣也没解释什么，右手拂过【星】，圆桌、长椅、小板凳一应俱全。


    “你也别闲着。”


    陈臣看了一眼韩小火。


    韩小火啊了一声，指了指自己。


    “去厨房端菜。”


    陈臣言简意赅。


    “……哦。”


    很快，安可、安狮两兄弟先是端上了两大盆酱猪肘子，往中央的圆桌上一放，酱香味四溢，很快，空气中响起了吞咽口水的声音。


    安可嘿嘿一笑，自来熟地说道，“香吧，大伙儿都饿了吧，来，尝尝我们东北的手艺！”


    安可的话让众人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随后一些有眼力见儿的、经验丰富的商人们则是将视线投向了站在一旁的陈臣，他们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才是这里的船长。


    察觉到众人的视线，陈臣稍微有些不自然，但脸上还是扬起了一抹笑容，温声道，“想来大家也饿了，就别客气了。”


    “我们的船明天上午靠岸，你们会有政府的人来接应，不用担心。”


    短短两句话让众人心头巨震，一些人视线不受控制地转向了圆桌，上面又被端上了几盆新菜，勾得众人的馋虫都要出来了，有些人上前了一步，有些人仍是踌躇不前，陈臣轻叹了一口气，随后幽幽说道，“海风大，菜容易凉啊，我们的三副兼厨师长好不容易做的，大家可不要辜负他的心意啊~”


    温和的话语配着打趣的语气，让众人心情不免放松许多，终于是走出来几个大汉，先是对着陈臣等人拱了拱手，便是拿起了圆桌上的一次性碗筷，几人没有下筷子，看向陈臣，“大、大人和我们一起吗？”


    陈臣没再纠结大人这种称号，笑道，“嗯，一起吧。”


    几个大汉面面相觑，竟然眸间出现了水色。


    “蠢狗，开饭了——”


    陈臣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脚背一热，不知什么时候，珀斯已经蹲在了陈臣的脚下，连哈喇子都流了出来，一双狗眼中满是期待和兴奋。


    陈臣：“……”


    白鸽看到这一幕，掩唇轻笑，蹲下身，在珀斯的面前放了一个可爱的陶瓷小盆，陶瓷小盆上还刻画着一只灰白相间的狗，白鸽将珀斯的饭菜放在了小盆中，随后笑道，“珀斯慢慢吃哦，不够再找姐姐。”


    珀斯嗷呜了一声，讨好地拱了拱白鸽的小腿。


    顺带着，狗爪子踩在了陈臣的脚背之上，珀斯似乎在用这种行动无声抗议——主人，您看看人家！


    陈臣十分淡然地问道，“爪子不想要了？”


    “…………”


    珀斯眨巴了一下眼睛，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灯火照人归。


    【休厄号】停锚、摆渡，甲板上，少年的笑语声响起——


    “诶，这位大叔，你也吃太快了！”


    安可不满道，看向面前的大汉。


    大汉捧着饭碗的手先是一顿，下意识打量了一下安可的神色，发现后者脸上只有少年人单纯的神色外，大汉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不好意思道，“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呢……”


    安可眼神亮了一下，大手一拉，就把奥克林的身体从盛饭的那一堆人中攒了出来，安可笑道，“这就要感谢今天的厨师啦！老奥听见了没，大叔说味道很好！”


    奥克林手上还拿着饭瓢，此刻没好气地看着安可，随即右手伸出——


    【砰】


    ——给了安可一个响亮的爆栗！


    “就你丫皮，没看到你爹在盛饭吗？”


    安可捂着自己的脑袋，眼泪汪汪地跳脚，“老奥，没爱了嗷！”


    奥克林根本不理这货，脚步沉稳地再次进入了人堆，打饭。


    安可撇了撇嘴，瞥见大汉偷笑的神色，顿时不爽道，“大叔笑啥！这很好笑吗？”


    大叔尴尬地挠了挠脑袋，随后才呐呐道，“不是……看见你们，就想起了我的小弟，他也总是一副欠……”


    看见安可眯起来的眼睛，大叔捂嘴轻咳，随后说道，“总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安可这才拖长声音嗯了一声，随后好奇道，“小弟在上学？还是在家里？”


    大叔愣了一下，半晌，才吐出几个字，“小弟没了。”


    大汉的语气没什么变化，他说完后，又是低头狠狠扒了几口饭。


    “……怎么没的？”


    安可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大汉语速飞快，“去年出海，妹妹没藏好，被海盗瞧见了，被抢了；小弟出手阻拦，两人被一起喂了海。”


    海风吹过，很快，大汉的话语随风飘散。


    大汉依然在低头扒饭，只是那双拿筷子的手紧紧攥起，不知何时，大汉低垂的脸庞上已满是泪水。


    小弟和妹妹还在的话，也会像这群少年一样和自己打打闹闹吧？


    小弟出海前，还骄傲地对自己说，我也会开船了！以后也能出海，大哥不用再这么辛苦，大哥要攒钱娶媳妇啊！


    ……


    转眼间，已是十年光景。


    安可没再和大叔说话，他沉默地蹲在大叔旁边，继续啃着香喷喷的猪肘子；半晌，安可忽然觉得自己头发一沉，安可愣了一下——


    是大叔的手。


    大叔摸了摸他的头，随后飞快地收回了手，继续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