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六月。


    大太阳威力丝毫不减，晒的人口干舌燥。


    刚吃过中午饭，第一生产大队的人都去地里上工。


    三三两两地结伴说着最近队里的大事，最有出息的宴家大小子执行任务的时候出了意外。


    唉！


    上次来信儿还是说升了部队的排长呢，这次再有消息就是出了这样的事，这下子可好了，一个老婆四个孩子，这一大家子以后怎么办啊。


    郑艳丽还没睁开眼睛呢，一阵红糖水的味道就直往鼻子里钻。


    不对啊，这红糖水怎么有一股子潮味。


    自从四燕给她看了公众号上说老年人吃放久了的食物得癌风险大，得癌治疗多费钱啊，她就把自己那扣扣搜搜的老毛病给改了。


    她有些迷茫地睁开眼睛，入目是破旧掉漆的搪瓷缸子，上面还印着人民大团结，灰暗老土的房屋，墙上都是泥土糊的面，统共用了几块砖头都数的清。


    郑艳丽对这些景色物并不陌生，改革开放前她在家乡住的就是这样的房子。


    但是改革开放后她一人带着三孩子远走北上，靠着干生意赚了点钱，早就买了小区的精装房，怎么一夜之间回到七八十年代的土房子了？被抢救回来也不会是在土房子里啊。


    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人紧紧抱住了。


    二燕自从看到郑艳丽睁开眼，她就憋不住了，把搪瓷缸子往破木桌子上一放，就扑到她怀里，双手紧紧抱着她，放声大哭哽咽道：


    “娘，你终于醒了，我好害怕。”稚嫩的声音夹杂着浓浓的乡村口音。


    熟悉的童声把郑艳丽震的脑袋一懵。


    她仔细瞅了瞅抱着自己的小女孩，头发稀黄，干巴矮瘦，鼻涕眼泪一起在脸上画瀑布，脸上唯一出挑的就是那双大眼睛，水汪汪亮晶晶的。


    哭的鼻涕趿拉的，脏兮兮。


    这是她的二女儿二燕，今年才六岁。


    二燕结婚后，很少回娘家，每次回到娘家来的时候都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长袖长裤，大夏天也是这样穿。


    郑艳丽也没放在心上过，她对街上那女人打扮露胸口露腿的也看不惯。


    就自己闺女这样打扮多老实多规矩。


    对她女婿，郑艳丽心里也是满意的，一米八多大高个，家里开着间早餐店，还有几间门面房，每次陪二燕回来还大包小包拿着。


    就是有一点不好，结婚都七八年了，二燕肚子也没个动静，每次她一问，二燕低着头不说话，看二燕那样。


    她也不敢再多问，怕触到女儿的伤心处。


    心里就感恩啊，感恩女婿不嫌弃自己闺女没有孩子还对她这么好。


    直到二燕无故死后，她才知道那个所谓的好女婿的真面目。


    二燕才一米六几的个儿，瘦瘦小小的，脸都打肿了，身上也是多处骨折，警察还说二燕有多次流产的情况。


    郑艳丽那个时候才知道，她一直认为的好女婿其实是个家暴男。


    大女儿大燕为了给二燕报仇，杀了女婿一家，早餐店里遍地的血，警察来了她还浑身血淋淋的站在里面，见警察来了也不跑，乖乖的戴上手铐，跟着警察走，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一转眼。


    年幼的二燕小心翼翼地端着搪瓷缸子，喂到郑艳丽嘴边，她眼巴巴瞅着缸子里深褐色的红糖水，不由得抽了抽鼻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娘，你喝，喝了身上就舒坦了。”


    郑艳丽这才回过神了。


    眼含泪花凝视着现在还是个孩子的二燕。


    二燕去世后，她在网上查了很多相关资料，还去医院咨询了心理医生。


    医生说什么


    二燕是低自尊、没有主见，自我意识不强烈，才导致被家暴之后既不反抗也没有和家人说。


    主要原因还是归咎于童年家长教育缺失，没有让二燕形成健康的人格。


    郑艳丽听后，一脑袋蒙，坐在医院科室门口那儿呆愣了许久，她想不通。


    她明明干什么都带着孩子，怎么就教育缺失了呢？


    想到这她气就有些不顺，脑袋也嗡嗡嗡嗡发蒙。


    接过二燕手里端的搪瓷缸子就猛喝了几口红糖水往肚里灌。


    喝罢。


    把搪瓷缸子又塞回给二燕手里，刚刚二燕舔嘴唇她都看到了，里面还给她剩了好几口。


    强撑着身子站起来，慢悠悠地在屋子里走，屋里就一张床，一个大的衣柜，衣柜上还贴着个镜子。


    有些泛黄的镜子也不影响人照，镜子里的郑艳丽，穿着陈旧的补丁布衣服，衣裳颜色也不鲜亮，直眉长眼，雪肤黑发，远比之前的她年轻了四十多岁。


    郑艳丽忽然想起她后来改革开放，一人带着三个孩子在百京城里路边摆摊，卖些小炒菜。


    人家还喊她小炒西施，倩女幽魂电影爆火，别人看着她都说像里头的女主角，借着女主角的这个光，她赚了不少钱，盘了一间小门面卖小炒，养活三个孩子。


    她前半辈子就是和这些锅碗瓢盆打交道。


    看着镜子里年轻了四十多岁的自己，郑艳丽也明白了一点，她这是赶了回时髦。


    重生了。


    二燕端着红糖水还是不敢喝，就眼巴巴的瞅着，咽着口水。


    看着这样的二燕，郑艳丽心里也难受。


    要是之前的自己看见这一幕，肯定不会当一回事。


    但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