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3】


    晏鹤清回拨楚子钰的电话, 很久才接通。


    楚子钰支支吾吾说了几句废话文学，晏鹤清也没多问，确认他没事就挂了电话。


    同时一条银行短信进来了, 提示他有一笔钱进账。


    晏鹤清这学期跟着杨汝成教授做着一个项目, 每月有笔补贴，月底进账, 晏鹤清就没在意，恰好陆凛又把他捞回被子里, 他放下手机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昨晚过度疲劳，晏鹤清这一觉睡到了中午。


    陆凛的钓友送来一筐自钓的海鲜, 陆凛就煮了海鲜火锅。


    没去饭厅，摆在茶几，晏鹤清洗漱完出来, 两人坐地毯上, 围着茶几吃饭。


    外面下着雪, 屋内暖洋洋的，腾腾热气里全是海鲜的鲜味。


    两人边吃饭边聊天。


    “元旦去钓鱼？”陆凛夹了一块鲍鱼放到晏鹤清餐盘。


    鲍鱼是2头鲜鲍，陆凛片得薄如纸片，在奶油一样的鱼汤里烫2秒捞出, 不用蘸酱汁, 吃最原始的鲜味。


    晏鹤清刚要回, 手机又进来一条短信，他瞥了眼，又是银行提示进账。


    他嚼着鲍鱼片, 放筷拿过手机，这次看得仔细，这条是实验的补贴费, 他往上划了一下，才看见早上的进账是奖学金。


    非常丰厚的一笔。


    晏鹤清有了安排，“去游乐场吧。”


    放天灯那次，他许了两个愿望。一个他自己的天灯，另一个用了陆凛的天灯。


    他那盏天灯许的愿，要后年3.4号才能实现，陆凛那盏天灯，现在可以提前实现。


    那个愿望是——他想再去一次陆氏的游乐园。


    只是那时愿望只他一人，现在要加上陆凛。


    陆凛很意外，但只是笑了声，“行。”


    转眼到了元旦，清早两人吃过小馄饨，就出发去陆氏的游乐场了。


    节假日，清早已经开始堵车，两人十点才到游乐场，晏鹤清带了个双肩包，陆凛要接，晏鹤清没让。


    “藏了什么好东西怕我看。”陆凛收回手逗他。


    晏鹤清也神秘回他，“晚上你就知道了。”


    陆凛抬手看了眼手表，“还有时。”


    晏鹤清摇头，“得烟花秀结束。”


    烟花秀晚上8点半开始，放10分钟。


    陆凛其实知道晏鹤清带的东西，昨晚晏鹤清收拾书包，他看见了。


    然而明知底牌，他依旧期待着夜晚的来临。


    所有普通的事，只要是同晏鹤清一起做，他都觉得万分有趣。


    他们没走员工通道，跟着游客排队，进了游乐场，不出意料的人山人海。


    晏鹤清打开游乐场的APP，今天人流量达到了五万，最不受欢迎的项目排队都要半小时以上，好在他们不急着玩，慢慢闲逛感受热闹快乐气氛。


    碰到表演，就停下看表演，碰到花车队伍，就看会儿花车，饿了就进餐厅填肚子，偶尔看下APP，有排队时间少的项目就去玩一趟。


    这样悠闲玩着，很快天暗了。


    不到七点，大部分游客都赶去广场占位置等烟花表演，其他娱乐设施基本空了，APP显示现在全不用排队。


    晏鹤清上次带福利院小朋友来玩，对一个项目很有印象，叫山洞漂流，白天这个项目一直排队三小时以上，两人没玩上。


    他扭头和陆凛说：“想玩山洞漂流。”


    他开口，陆凛自然奉陪。


    到了山洞漂流，除了工作人员，还有一对年轻小情侣刚上船出发了，他俩就坐了后一艘船。


    洞内造景大部分都是在黑暗里，但并不恐怖，只前几分钟有一段略陡的水路，过了那一段跌入地洞，感受绚丽的5D场景后，会进入一个很长的洞中森林，造景装饰着光带，水流速度会减缓，可以在里面慢慢观赏。


    很快他们的船开进了洞中森林。


    船速慢下来，在森林里慢慢前行，这片水底布了灯光，能看见水底堆满的各种奇珍异宝。


    晏鹤清正欣赏着，突然船缓缓停住了，水底灯光也暗了。


    山洞瞬间陷入黑暗，晏鹤清还没回头，手就被陆凛握住了。


    干燥温暖，将他拉了过去。


    黑暗里失去了视野，雪松味却无比清晰起来，陆凛搂住他腰，在他耳边说着话，“应该是故障了。”


    同时洞内响起广播声。


    “各位游客很抱歉，设施出现故障，暂时无法运行，请耐心在原地等候，工作人员正在赶来处理的路上，为表歉意，还会送一份安慰小礼品哦。”


    陆凛笑了声，滚烫的气息喷在晏鹤清耳后，“这个体验倒也不错。”


    晏鹤清刚要回他，前方隐隐传来惊呼声，紧接着是说话声。


    那对年轻情侣原来也还在洞中森林里，只是四周是布景，彼此看不见。


    然后前方响起连绵放松的笑声。


    晏鹤清眼皮动了动。


    男方在讲故事逗女孩，缓解她的紧张。


    晏鹤清想起了那次萤火虫探洞。


    他和同学走散，脚又受伤，独自一人待在萤火虫洞里等待救援。


    他一生中待过很多次黑暗的地方。


    第一次是太平间，那时的他还不懂死亡的意义，只知道妈妈爸爸不会再睁开眼，无论他怎么哭泣撒泼，他们都不会来哄他了。


    太平间里其实有灯光，但他就是觉得黑得厉害，冷得厉害，比任何地方都要可怕。


    第二次是福利院那间储物间，他从天明藏到天黑，眼泪一直在流。


    妈妈爸爸离开了，现在他连弟弟也见不到了。


    那时他哭着发誓，他一定要快快长大，成为优秀强大的大人，保护他想保护的所有人。


    第三次是晏家的阳台。


    他第一次被晏胜炳赶到住阳台，是一个晚上，没开灯很黑，冬天窗户关得严实，还是能听见外面的下雪声。


    有一段时间他特别害怕下雪，化雪的时候，好几次他都冻到毫无知觉，是想着晏明松，他才坚持着搓动麻木的手取暖。


    第四次是原文。


    那些平铺直叙的文字，简单交代他被陆牧驰关进暗无天日的黑屋里，再然后失去他的眼睛，永远坠入黑暗。


    第五次是萤火虫洞。


    不知道等了几个小时，终于等来了陆凛。


    他这不算长，却又那么漫长的一生里，第一个带他走出黑暗的，是陆凛。


    那一刻，他突然就想明白了，那次在海上的心动。


    陆凛的怀抱太温暖，就像糖果，一旦知道甜的滋味，就会贪心着想要拥有。


    而这一次，陆凛就在他身边。


    晏鹤清无声笑了，他回握住陆凛的手，放低声音回答他，“你在就不错，不在我会怕黑。”


    陆凛呼吸明显一滞，他指腹重重摩挲着晏鹤清的腰线，考虑了几秒，是否让工作人员暂时别来，或是工作人员先带那对小情侣出去。


    只是刚有念头，不远处洞壁打开了，有光透出来，是一扇隐形门，几个工作人员快速跑出来。


    陆凛敛了眉角，撑着晏鹤清的腰助他先上岸。


    跟着工作人员从员工通道出去，绕了长长的一段路，就到了纪念品商店，有一个员工等在出口，灿烂笑容递过两只小鲸鱼挂饰。


    一只白色，一只黑色，“希望刚才的冒险中断没给两位留下不好的体验。”


    晏鹤清几乎都怀疑是陆凛计划的这次小故障了，体验感比单纯的玩一趟漂流更加有趣。


    他接过挂饰，两只都挂到双肩包上，和员工微笑，“谢谢，我们很喜欢。”


    商店大部分是海洋动物相关的商品，两人逛了一圈没买，走出商店，街道上挂满了节日氛围浓厚的花灯，已经开灯了，特别漂亮。


    烟花秀开始了，游客都在看烟花，街上就晏鹤清和陆凛。


    今天晏鹤清的手很暖和，陆凛还是牵紧他手放进口袋保暖，侧身问晏鹤清，“现在去玩别的还是去看烟花？”


    晏鹤清看了眼时间，“去看好东西，你闭上眼跟我走。”


    陆凛眉梢微挑，但还是闭上了眼，“我没方向感，你要一直牵稳了别松手。”


    陆凛视野黑暗了，耳畔只有远处的烟花声和音乐，随即听到青年温润的回答——


    “嗯，我一生都会牵稳不松手。”


    陆凛喉咙收紧，看不见东西，但不妨碍他摩挲晏鹤清的手指，希望这条路再长一些，“走慢点，不着急。”


    “已经很慢了。”


    陆凛勾唇，“那就再慢点。”


    晏鹤清再次放慢了步子。


    走了十来分钟，烟花秀结束了，晏鹤清才停住，他要抽出手，陆凛马上抓回，晏鹤清弯唇，“拿好东西。”


    陆凛眷恋划了下晏鹤清手心才松开。


    远处是游客散场的欢笑声，近处是窸窣声，大约两三分钟，他听到晏鹤清说：“可以了。”


    陆凛掀开眼帘，朦胧视野渐见光亮，最后定焦在点亮的天灯上。


    天灯是晏鹤清亲手做的，比起游乐场上次准备的天灯，他这盏算是迷你天灯，小小一盏，比他手掌大不了多少，此刻停在晏鹤清手心，像是捧着一团光。


    “我愿望已经写了，这一面是你的。”晏鹤清旋开笔帽，递给陆凛一支水笔。


    陆凛接过笔，左手稳住天灯，低头在灯罩写字。


    他没遮挡，晏鹤清看得无比清楚。


    陆凛一笔一划——


    [明年3月4日，和晏鹤清一起看日出。]


    晏鹤清嘴角浅浅上翘，等陆凛收笔，他转过天灯另一面，灯罩上写着他的愿望。


    [明年3月4日，要和陆凛一起看日出。]


    陆凛抬手揉了揉他发顶，黑眸蓄满了笑意，“两个人许愿，一定会实现。”


    晏鹤清点头，旋即松开手，天灯便从他掌心往天空升去了。


    烟花秀结束，短暂被点亮的冬天的夜空又恢复一片黑暗。


    只是很快，又一抹明亮的光出现了，宛若冲破乌云的月亮，再一次悬挂于高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