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已经夜深，雨早就停了，只有湿润的空气与积水证明刚刚下了场大雨。


    段玄斐最终也没做出回答，因为夏清淮似乎只是随意问了一句，等了两秒没等到答案便自顾自地走开，完全不顾在后面抓心挠肺的段玄斐。


    “去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夏清淮将外套挂到门口的衣架上，转头看见段玄斐一张脸耷拉成倒八字，心里又有些想笑，开口就带了些逗趣：“怎么了，谁惹段少爷了？这脸看着比苦瓜还苦个十倍。”


    “哼，是谁你自己心里头清楚。”段玄斐嘟嘟囔囔地道。


    不像在发脾气，倒像只大狗在哼唧唧撒娇。


    夏清淮无奈看他一样：“还在纠结我和大哥的关系？你们是关系不错，但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你到底是怎么想到的。”


    夏清淮的追求者不少，他分得清朋友和恋人，不论是他对段景风还是段景风对他，都没有丝毫超出友谊的情意，再往深了说，可能是亲情。


    段玄斐把头撇过去不说话。


    夏清淮真有些好奇他到底想起了什么，能有这么大的误导性。


    “我去洗澡了。”段玄斐不想听他说这些，一溜烟蹿进浴室。


    他其实心底里想相信夏清淮，和夏清淮当了这么久的死对头，至少他了解对方的性格，不像会干这种事的人。但是身体中残留的情感有些阻碍他思考，再者，夏清淮能怀疑他出轨，他为什么不能反过来怀疑对方才是干了这种事的人！


    反正不论他们两个谁有出轨的念头，这个理由都能很好地解释自己一年前突然冷淡的事。


    只是段玄斐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人在洗澡，心思却不在上面，等把自己洗干净了，才隐约闻到熟悉的栀子花香味——这是夏清淮常用的洗发水和沐浴露。


    也就是说，等一下夏清淮也会进来洗澡？


    段玄斐的喉结滑动两下，明明在充满水汽的浴室，却依旧感到口干舌燥，甚至在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了不少画面。


    他咽了咽口水，做贼一般往门口那面看了眼，而后快速挪动几步，到拉着帘子那轻轻掀起一角。


    帘子后面真的有一个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大浴缸，是内嵌式的，躺上四个人都绰绰有余。


    段玄斐的目光下滑，落到浴缸最外边的一道划痕。


    刚刚在记忆中看到了，也就是说，这里就是和记忆中相同的地点。


    他脸上温度猛地蹿红，刚刚还觉得温暖舒适的水流淋在身上，只能让火烧得更烈。


    想到外面还有人等着用浴室，段玄斐默默将水温调低。


    等他洗完，出门一看，沙发上坐着的正是穿着浴袍，头发还滴着水的夏清淮。


    “你洗澡了？”段玄斐忍不住往浴室那面又看了一眼。


    夏清淮正在看手机，闻言抬眼瞧他，反问：“你以为家里只有一间浴室？”


    这么大的别墅，自然不可能只有一间，段玄斐深感自己一遇到夏清淮的事，聪明的18岁大脑就会被□□熏心的28岁大脑影响。


    夏清淮收起手机走过来，还没走近，就感到一股凉意，眉头顿时皱起：“你洗的凉水澡？”


    心虚感油然而生，段玄斐甚至不知道是从哪生的，就下意识低眉顺眼地道：“有点热。”


    “淋了雨还敢洗凉水澡。”夏清淮瞪了他一眼：“去沙发坐着，把头发吹干。”


    段玄斐把吹风机打开，吹了两分钟头发，开始思索自己为什么这么听话。


    等他把头发吹得发丝都冒着热气，夏清淮端着一碗姜汤过来。


    段玄斐光是闻到味道，脸就皱成一团，身子都往后缩了缩：“你还会煮这个？我身体结实得很，不需要喝，你自己喝。”


    “我刚刚喝了。”夏清淮面不改色道：“这碗是你的。”


    段玄斐瞟了一眼还冒着热气的汤，不屑：“就你那猫舌头，现在喝都烫嘴，别想骗我。”


    夏清淮沉思：“你对我挺了解的嘛。”


    “都说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段玄斐咳了一声：“反正我不喝，要喝你自己喝。”


    夏清淮假笑：“你听你都咳嗽了，要是感冒发烧，我就把你锁在床上让爸和大哥来照顾你。”


    段玄斐：？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眼：“你也太恶毒了！”


    夏清淮言简意赅：“喝不喝？”


    “喝。”段玄斐瞪着他，把汤接过来的前一秒又反悔，假惺惺道：“你身子骨比我弱那么多，不能就我自己喝，你也得喝才行。这样，这碗姜汤我们一人一半。”


    为了少喝两口姜汤，段玄斐都开始关心他了。


    “行啊。”夏清淮无所谓。


    他不讨厌姜汤的味道，只是他又没有淋雨，不觉得自己需要喝。


    他端出来前就让汤凉到普通人可以入口的温度，现在说了这么久，就连他都能喝，所以干脆喝了一半，然后动作自然地将碗递给段玄斐：“快喝，等会儿凉了。”


    段玄斐愣住。


    他呆呆地接过碗，看了看里面少了一小半的姜汤，又看看夏清淮的唇。


    对方似乎喝的快了些，有一些姜汤稍稍溢出来，又很快被舔掉，让那本就形状饱满的唇红润起来，看着十分柔软美味。


    他鬼使神差的低头喝了口姜汤，竟然感觉平时很难接受的辛辣感有所减轻，甚至还有些甜滋滋的。


    夏清淮看他像个木偶似的，一口一口喝姜汤，讶异地睁大眼。


    他是知道段玄斐有多讨厌姜汤的，之前喝一次都要安抚好久……等等，难道是装出来的？


    夏清淮眼睛眯了一下，视线在毫不知情的18岁脑子的段玄斐身上转了一圈，还是没说什么。


    做出那种事的不是眼前这个，而且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估计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


    段玄斐还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他喝完姜汤，耳朵都红了，额头也出了层热汗。


    夏清淮收走碗，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的道：“既然你的记忆是会在看见其他人时被触发，那接下来几天就和朋友们见一见。”


    段玄斐还有点没回神，愣愣地问：“我还有朋友呢？”


    他看他手机里的备注半点不像有朋友的样子，全都是x先生。


    “人怎么可能没有朋友。”夏清淮笑了下，像是想到他说这话的原因，摇头：“你高中的朋友还有几个常联系的，大学的时候社团里也有联系到现在的朋友，你想先联系哪些？”


    “高中。”段玄斐毫不犹豫地道。


    夏清淮点点头：“明天我约他们。”


    夏清淮人走了，段玄斐抱着沙发的靠垫再次陷入沉思。


    为什么他的人际交往都被夏清淮掌握的一清二楚？他之前就觉得夏清淮对他的事过于熟悉了，他认识的所有人夏清淮都认识，而且都有联系。


    难道夏清淮其实是个控制狂，想把他牢牢地攥在手心中？


    之前夏清淮确实一直打探他的记忆，好像他知道自己所有的事都是理所应当的样子，是不是因为这十年来他们都是这么相处的？想到这个可能，段玄斐打了个冷战。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如果他28岁的身体能争气一点，不要在想到这种可能就感觉心里美滋滋的就更好了。


    *


    大概是多亏了那半碗姜汤，两个人一觉醒来都没有任何不适。


    段玄斐想到要见高中认识的朋友，起了个大早，和来做早饭的阿姨撞上。


    “段先生，早上好。”那阿姨看着笑呵呵的：“早餐做完了，给您温在这，等夏先生起来也不会凉。”


    段玄斐胡乱应了两声，等她走了，自己一个人在清晨寂静的别墅中坐着，感觉哪哪都不舒服。


    这么大的别墅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待不下去，干脆跑去叫夏清淮起床。


    卧室里拉着窗帘，球形的床头灯散发着淡淡的黄光，夏清淮埋在他那一看就蓬松柔软的被子里睡得正香。


    只是在睡着时，他也微微皱着眉，仿佛梦里都不得安生。


    段玄斐站在床边，先看了看那床头灯，心情有些复杂。


    有的人在外天天怼他，结果晚上还得亮着灯才能睡，知道夏清淮有些怕黑，没想到十年了还这样。


    然后他看向夏清淮的睡颜。


    刚看一眼，他脑袋里就像刷弹幕一样，嗖嗖嗖蹿过好多条可爱，想亲之类的话。


    伸手把跳动的青筋和自己脑子里那些想法都摁下去，他又看了看，还是没忍住，往夏清淮那面凑了凑。


    睡觉都皱着眉，难道是在为他的事苦恼？而且仔细看，对方眼底还有浅浅的青黑色，看起来有段时间没有睡好了。


    段玄斐的指尖轻轻抚开夏清淮紧皱的眉头。


    似乎是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夏清淮动了动，却只是换了个睡姿，伸展开蜷缩的身体，眉头也放松了。


    段玄斐在床边又站了几秒，根本升不起叫醒人的念头，最后还是踮着脚尖慢慢走出去。


    直到在沙发上坐下，他才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又被美色迷惑了，真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