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探望完太后，苏秦又开启了宅家模式。


    小月子快做完。


    听说惠贵人复位了。


    苏秦一进室内，就感觉到一股压抑。


    不是这环境变了，而是屋里屋外服侍着的人，都透着一股颓废，这没道理啊，眉庄已经洗清冤屈，皇帝也给恢复了位份，如何还会如此？


    苏秦和白果已经走门口，见眉庄手里握着《楚游日记》在发呆，采月担忧的看着她，二人都没有注意到，已经来客人了。


    “眉姐姐看的什么书这么出神？”


    采月赶紧请安，眉庄也回过神来，“柔妹妹来了，让你见笑了。


    看点子没用的书，打发时间。”


    “眉姐姐快别和我外道了，我平日忙着看熠儿，已经极少到后宫走动。


    但是听说你终于沉冤得雪，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


    谢天谢地，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找到了刘畚那个杀才，得以还我眉姐姐清白。”


    眉庄面色淡然。


    “清白？清白不在证据，也不在人心，只在皇上的一念之间罢了。”


    苏秦心里微叹一口气，“眉姐姐受了委屈，但是皇上却未有信任，到底是伤了你的心。


    若一个人可以做到断情绝爱，也就不会受伤了。


    你伤心，恰恰是因为你曾经有心。”


    眉庄听了，一时泪意上涌，但她轻闭双眼，倔强着不肯流泪。


    “把人捧到天上，再把人拽入地狱。伤心，还是开心，都不过是皇上眼里的提线木偶罢了。左右也是个玩意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谁会管你有没有心呢？”


    苏秦见状，知道不来点猛药，她是不会打起精神来了。


    “眉姐姐向来聪慧，道理你都懂。人间帝王，怎会专情？


    即便是显示出来像是专情盛宠的样子，那个被宠爱的人，也从来不会只有一人。


    皇上思念纯元皇后，却也盛宠华妃，把华妃推到风口浪尖，又眼睁睁看着她被后来者居上，盛宠不再。


    之后有你有我、又有莞贵人，在这以后，还会有无数个人。


    为这些伤心，实在不值……


    眉姐姐你当然可以永葆菊花的品行不堕风中，但是绝对不可以让菊花生生枯萎啊。


    这冷宫里那么多消极疯癫为情所困的人中，并不少一个沈眉庄啊。眉姐姐！”


    眉庄脆弱的看着苏秦，“我……，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


    可是还免不了伤心，我已对他失望透顶，不抱希望了。我只是伤心，为自己不值。


    柔儿，谢谢你来看我，也谢谢你几次三番救我。


    是我有愧于你，你冒着被他斥责的风险替我辩解，我却不敢在他面前替你直言，怕……，连累了父亲，连累了家里……。


    你如今还不计前嫌，亲来劝慰，句句良言，字字珠玑。


    我哪里还是你口中的品行不堕之人呢……我实不配……”


    眉庄伤心不已，已经字不成句，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看的苏秦揪心不已。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此时此刻，苏秦也不能不为沈眉庄的真诚打动。


    而真诚的人，也实在不应该被辜负。


    “眉姐姐，我也确实不是没有埋怨过你的。


    父亲获罪，我怀着身孕，也曾期待过你二人来看我。


    但其实，若是开口求你救我父亲，本身就是强求。


    如你所说，这是要家人也跟着冒风险的大事，你不能不考虑家人的安危。


    我又不像你和莞贵人是手帕交，你总还是信她多一些的，你们的家人也会守望相助。只是，这后宫寂寞，往后余生。你若是信我，我必不负你。”


    苏秦说完，胸中好像开阔了不少，是这具身体的原因么？


    所以她也曾后悔伤害过这段友谊？苏秦一时也分辨不清，不过若是能让本尊有了后悔之心，明白善恶，估计也是功德一件。


    再说眉庄这样好看，怎么能哭啊，就是年世兰那个害人精在自己面前心碎垂泪，自己都不一定受得了呢。


    眉庄脸上挂着泪花，温柔的笑了，她伸手过来攥着了苏秦的手，“柔儿说的是，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我沈眉庄在此发誓，也必不负你”。


    两人握着手，眼角带泪。


    相视一笑泯恩仇。


    苏秦和白果回到宫里，已经是过了晌午了。


    看过了孩子，就想吃点甜的放松一下，正要告诉白薇自己想吃栗子糕配牛乳茶，金立就进来报，“齐妃身边的大宫女翠果来了。”


    “奴婢翠果，齐妃娘娘说最近吃着这道栗子羹不错，想分享给柔妃娘娘。


    她请娘娘有空可以去长春宫走动走动，娘娘说她育有三阿哥，您有六阿哥，想必有很多孩子的话题可以聊呢。”


    白薇把栗子糕奉上，苏秦看了一眼，盘子倒是挺精美，糕点闻着也香甜。


    可惜自己无福消受啊。


    “替我谢过你们娘娘，就说本宫有空就去叨扰。”


    翠果看苏秦似乎没有现在就吃的意思，就告退了。


    “什么？你竟然没看着她吃下去么？不是说她挺爱吃甜的么，皇后说她可是一天一顿，顿顿不落的，这会儿又刚赶上她还没吃。


    她竟然忍得住，难不成，我夹竹桃粉洒的多了影响气味？


    不应该啊，栗子糕那么好吃，能忍得住那还叫人么？”


    翠果道，“娘娘别着急，估计永寿宫一会儿就有消息了。”


    这时一个小太监进来禀报，“禀娘娘，永寿宫来人，说是请您去一趟。”


    齐妃惊到，“去哪儿？啊，去永寿宫，谁来请的，快叫进来。”


    “奴婢永寿宫白薇，给齐妃娘娘请安。


    我们娘娘说了，刚才翠果姑娘走的快，忘了说，娘娘相请她不敢辞，择日不如撞日，她请您到我们永寿宫喝茶赏花。”


    齐妃眼珠微转，已经过了有一会儿了，估计是还没吃？


    或者是白薇走得快，她吃了，但是消息还没传过来？


    既然如此，那去探探情况也行。


    齐妃到了永寿宫一看，苏秦好端端的坐在那儿。


    桌上栗子糕完好无损，一颗都没动。


    齐妃故作镇定，“哎呀，柔妹妹这急性子，可真合了我的心直口快了。”


    苏秦看着她，不发一言。


    齐妃略微有点紧张，“啊哈，柔妹妹这屋，还怪热的。


    这，怎么不给客人上茶呀，口渴着呢。”说着也不管对方有没有邀请，自己先坐下了。


    苏秦坐在椅子上，正对着她，依旧不说话，瞥了一眼栗子糕。


    齐妃看见了，冷汗直冒，柔妃知道了！


    她吓得说不出话来，翠果看齐妃身体僵硬，也感觉事情好像要不好。


    柔妃眼神凌厉，“齐妃，你可知罪？胆大包天，竟敢谋害宫妃？”


    “什么罪，你说什么胡话，我谋害谁了？”


    苏秦站起身来，慢悠悠的拿起栗子糕。、


    “我是没见过这么蠢的，让自己宫里的大宫女，送有毒的栗子糕给宫妃，你觉得你在我这下毒，翠果一路走来没人看见？


    别天真了，怎么可能？你送过来的点心，就是罪证！


    这人证物证都齐，你还说自己没谋害我么？”


    苏秦为求谨慎，用眼神示意，白果立刻心领神会，把栗子糕拿远了。


    万一齐妃突然情绪失控冲过来毁了点心，终究不美。


    齐妃问，“你都没吃，你怎么知道有毒？”


    苏秦简直无语死了。


    重点在我怎么知道么？


    “你清醒一点！你谋害皇子生母，你死到临头了啊，齐妃！


    我这就去禀告皇上、皇后，我看你还有何话说？”


    齐妃吓倒在地。


    “娘娘，您快起来”，翠果试图扶起齐妃。


    “不要！”“不要去，我错了，柔妃，我一时糊涂，求你原谅我啊……”


    齐妃看苏秦真的要走，赶紧抓扯住苏秦的裙角，“我真的是一时糊涂，你别去……”


    “我问你，是谁要你来害我的，或者说，是谁，提醒你什么了。”


    齐妃放开手，“是皇后……，她说你的六阿哥会挡着我的弘时，还说夹竹桃粉有毒，你每天都要吃点心，日日不断。”


    苏秦问，“那皇后怎么知道我每天都吃呢？”


    齐妃摇头，“那我不知道，她又没说。”


    “看来齐妃姐姐不但心直口快，行动也快。听了风就是雨的。


    好，我们姑且来设想一下。


    你下毒，我死了，皇后收养六阿哥，以后记在名下，就是嫡出，然后用六阿哥对付你的三阿哥，但那时你不是在冷宫就是已经死了，帮不上三阿哥。


    我们全输，她赢。


    或者你下毒，我没死，但是皇后先下手为强，告诉你她已经替你保下来了。


    但为求息事宁人，要你把三阿哥放在景仁宫教养，你无可奈何只好母子相离。


    最后她既笼络了三阿哥，又可以和我对抗，你输了，她又有赢面。”


    “齐妃姐姐，你在皇后身边多年，好像对咱们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不甚了解呀。


    她利用你的莽撞谋杀于我，一箭双雕，稳赚不赔，真是好阴毒的手段，好深沉的心机！”


    齐妃懵住了，“皇后……，竟然这般恐怖，这么多年，我竟然丝毫没有发觉。


    她，她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柔妃，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会招惹你了，求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


    我以后再也不听皇后的了，求你不要揭发我，我……我不能让我的弘时，没了额娘啊……”齐妃眼泪汪汪，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


    苏秦很嫌弃。


    她亲手把齐妃扶起来，“你不想儿子没了额娘，怎么就没想想，我的儿子会不会没了生母呢？齐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你这条命，就先存在我这儿吧。皇后如此害你，以后就少去她宫里请安。


    至于三阿哥。


    我看你真想多了。


    皇上千秋鼎盛，是不会允许任何人觊觎皇位的，他以后也不会只有你的三阿哥，如今已经有了六阿哥，就会有七阿哥、八阿哥，想想以后怎么给儿子娶个好媳妇才是正经。”


    齐妃被苏秦戳破了心里的隐秘想头，只觉得无所遁形。


    眼前的女子，容光四射，威势迫人，才十八岁啊，她以后岂会屈居人下……


    苏秦又道，“我就当今天的一切不曾发生，皇后那边若是问起，就说你没胆子做这样的事，今日送的点心，也不过是为了建立关系的试探之举。


    若是以后，皇后那边再有什么风吹草动，不要忘了，悄悄告诉我，齐妃姐姐，你可明白？”


    齐妃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柔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多谢妹妹，大恩不言谢，以后皇后那边在再叫我害你，我马上告诉你，你看行么……”


    “那我就多谢齐妃姐姐照顾了，”说完端起茶杯淡定的喝了一口茶。


    齐妃赶紧道别，被翠果搀扶着回了长春宫。


    回到内室。


    “你们说，皇后是怎么知道我每天都吃点心的呢？”


    白果凝神苦思，“宫里之前宝鹃等人被除之后，也没进什么新人，咱们也都筛选了几遍了，没见有什么异常啊……”


    白薇说道，“不，进人了。”


    “乳母。”


    苏秦和白薇异口同声道。


    “四个乳母，至少有一个是皇后弄过来的人，看来她在内务府有人，哦，之前华嫔的亲戚黄规劝被拿了，所以皇后荐过副总管蒋忠敏上位，看来是有几分香火情了在了。”


    “等我把这个通风报信的贼乳母抓出来，一定要甩她二十个大耳瓜子，吃里扒外的东西，她可是咱们六阿哥的乳母啊，自己是哪头儿的都分不清！”，白果恨恨道。


    “嗯，留这样一个人在弘熠身边，我实在不放心，若是乳母想要下毒，防不胜防，还好之前已经做好措施。


    这日子可真让人没法放松。眼看眉姐姐终于站在我这边了，还没等高兴，就收到齐妃的毒点心。皇后是真不让人省心啊。”


    白薇莞尔一笑，“不过，齐妃这枚子，以后用着可不一定顺手了，皇后若是知道，肯定会生气齐妃愚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