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公主抠红痣,郎君忆从前

作品:《公主有品

    小周氏听到女儿来了,顿时喜笑颜开,戴好簪子之后忙把请安的沈慈搂起来。


    “我的儿,让阿娘看看,今日打扮的可好看?”


    沈慈眼波流转之间,微张开手臂转了一圈,然后扶着小周氏坐在榻上,为她戴耳环。


    小周氏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轻抚她的额头,嘱咐着今日去柱国公府拜访的事。


    “慈儿,记着到了国公府多与三公主相处,还有柱国公府就谢灵遥一个女娘,也不可得罪,知道吗?”


    沈慈本来带笑的面上陡然沉下,两只手搅在一起,“合着我在女娘里最没脸面了,大公主才是嫡公主,三公主一个外室所生的......”


    “你放肆!”小周氏也一改慈母模样,把身前的梳妆台敲得是砰砰响,“这些话是谁跟你说的?皇后和公主是你能私下诋毁的吗?不管过往是怎样,如今当皇后的是谢家人,皇后所出的小娘子已经封了公主,连公主成年出降才能有的封号,她都有,这就说明她比大公主尊贵!”


    沈慈被吓了一跳,嘴巴还有些哆嗦,不能言语。


    “从前我放纵你与张家来往,那是想着她家怎么说都会出个皇后,只是没想到陛下一封和离书昭告天下......你以后少跟大公主接触。”


    沈慈低着头不说话,泪珠在眼眶打转。


    “听到了吗?”小周氏皱着眉又问道。


    这时沈慈才瓮声瓮气地答应,眼泪也像断了的珠子往下掉。


    小周氏看到她哭,也不忍心再说,只是伸手搂着她,边给她擦泪边说道:“慈儿,这世道就是如此,只看最后得利的是谁,又是谁能给你好处。你舅舅传信来,皇后所出的五皇子怕是要封太子了,你虽长他一岁,可不是没有机会做太子妃的,情分这个东西要从小培养。”


    听到小周氏这样说,沈慈仰起头看着她,“我能当太子妃吗?柱国公府的谢娘子不是更有可能。”


    小周氏不在意地笑笑,“她们家是外戚,就连当今的陛下,也只是让自己表妹做了淑妃,谢娘子就不可能当太子妃。”


    “而整个安京能找得出和五皇子一般大小,还比你更有才貌的小女娘吗?你只管放心跟三公主和太子好好相处,处处忍让,只要让五皇子从小心里有了你,还怕那个位置不是你的吗?”


    沈慈也收起伤心,低着头有些羞涩。


    等两人都收拾好了,携手去老夫人的松鹤院中请安吃早膳时,远远地就看到了沈铮站在院里。


    “若不是这个扫把星,三兄就可以和我们一起去柱国公府了。”沈慈看到沈锋就没有好脸色。


    小周氏也很是厌恶他,抿着嘴说:“不用理会他,他不过凭着与他那狐媚子娘一样的面貌得了公主青睐,不过是个玩物罢了。”


    听到自己阿娘这样说,沈慈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如果今日在柱国公府让他出丑......


    说着,这两人连个眼风都不给沈铮就进了松鹤院正堂。


    冬日的暖阳洒在地上,掠过小周氏发髻上时,那三支镶着碧绿猫眼宝石的发簪闪着透亮的光。


    沈铮眯着眼,深吸了几口气,胸膛起伏着。


    这三支发簪,他四岁时见自己的阿娘佩戴过,碧绿猫眼宝石是小舅舅出海时从外海购入,送给阿娘的生辰礼,阿娘很是欢喜,让工匠做成了发簪。


    那年的立冬,阿娘戴着这三支发簪,穿着她最爱的碧绿衣裙,牵着他去赏梅。


    也是那天,冬夜里下着鹅毛大的雪,他在自己院中熟睡之际,被傅母摇醒,他迷糊中听到傅母说了句“藏好红匣子”,等他问其他婢女时,才知道内院的溪园走水了,他阿娘正在里面。攵學3肆


    他疯了一样地往外跑,连鞋都来不及穿。赶到溪园时,他只看到漫天的大火,周边只有二叔二婶指挥着奴仆救火。


    他看着自己的傅母冲进了溪园。


    他的傅母原是阿娘的得力婢女,成婚后被指派为自己的傅母,她与阿娘情同姐妹,不顾一切地冲进了火场,也没能救回阿娘,还和阿娘一同丧生了。


    沈铮无法相信,同日的午时他还与阿娘一同消食赏梅,怎么晚上阿娘就葬身火海了?他小小的身子也要冲进去,但被二叔狠狠地抱住了,他承受不住地哭晕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时,只有阿娘已经被下葬的消息,他要找父亲和阿婆问个清楚,却被二人严厉地关了禁闭,再被放出来时已经是半年之后。


    那时,小周氏已经做了三个月的侯夫人了,他院子里的仆从都被遣散,只留下一直伺候着的金汉。


    府里府外只知道武定侯府的二郎因为亲娘意外去世,思虑过重,坏了身子。


    好,真是极好,他一定会让这些人把欠她阿娘的都还回来。


    沈铮几息之内才平息自己的怒气,他紧了紧披着的大氅,眼里又恢复了淡然。


    过了好一会,老夫人周氏身边的花莺掀帘子出来,含笑对沈铮行一礼,“二郎君快请进。”说罢还为沈铮打着帘子。


    沈铮想着她不愧是上辈子老夫人身边最得脸的婢女,五面玲珑,像是谁也说不出她的不是来,连对他这个侯府“孽子”也面面俱到。


    进到正堂里,一股檀香味扑鼻而来,掩盖住了早膳的吃食味,沈铮轻皱眉但马上隐去。


    沈铮先给老夫人周氏问安,“阿婆安康。”


    上座的老夫人像是没看到他,只待身边的婢女布菜。


    沈勃挥手,让沈铮落座,“去坐着罢。”


    老夫人抬首瞥了一眼沈勃,冷哼一声,不满意地说:“老大,我教训孙子,你有意见了?这个家算是没我这个老夫人的位置了罢。”


    沈勃放下筷子,轻叹一声,“阿娘说的哪里的话,这府里您是大长辈,只是二郎昨日家法也请了,今日也罚了站,别耽误了去国公府。”


    “哎,是了,我们家二郎有大本事,只叫三公主看了一眼,就记住了。”小周氏做足了姿态地说:“还望二郎以后有了前程,也别忘了你的三弟。”


    老夫人周氏却是听不得这话的,摔了筷子在矮几上,“三郎往后的前程自有阿铭提携,我武定侯府以军功起家,何须做些谄媚之事上位?”


    小周氏立马起身行礼,“阿姑教训的是,媳妇记住了。”语气是委屈的,可是用衣袖微微遮住的眼里都是取笑的神色。


    听到她这样受教,老夫人周氏满意地让她坐下,又对世子沈铭说:“阿铭,多吃些,我听闻柱国公最喜看小辈耍武,若你能入了他的眼,对你也有益处,只可惜听你阿耶说,他家武功最好的三爷被陛下宣进了宫里,不然你们也能切磋切磋。”


    沈铭笑着对老夫人说:“阿婆,您也多吃些,近日天冷,可食些番薯。后面总有机会见到骠骑将军的。”


    要说整个侯府里,孙子辈里面周氏最疼爱的就是世子沈铭。


    此刻听沈铭关心她的身体,心里好受不少,笑眯眯地点头。


    二房老爷所出的一子一女互相打着眉眼官司,看到老夫人笑得脸上一脸褶子,捂着嘴偷笑。


    二房老爷沈励朝自己夫人原氏使了个眼色,原氏会意之后,悄悄用筷子点了点瓷盘,示意儿子女儿好好吃早食。


    眼尖的老夫人佯装着生气,尖声问:“四郎和二娘笑什么呢?说给阿婆听听,也让我高兴高兴。”


    四郎沈铄也才六岁,可偏偏做出个纨绔子弟的模样来,嘴巴一歪,眼睛故意往上挑,“阿婆,我和妹妹说出来,您才不会高兴呢。”


    “怎么?是在笑阿婆啊?”老夫人又问道。


    二娘子沈恋才四岁,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说,但是跟她阿娘一样是个嘴甜的,捂着嘴笑着说:“我和四兄笑阿婆脸上的褶子笑起来像阿婆屋里挂着的画。”


    听到这话,老夫人哈哈大笑,她屋里挂着的是一幅弥勒佛的画像,听孙女这样说,心里那是乐开了花,嘴里不迭地夸着二娘机灵,原氏会教孩子。


    听得下首坐着的小周氏频频皱眉,一旁的沈慈撇撇嘴,暗暗说道:“只知道卖乖的臭丫头。”


    坐在大房一侧尾席的沈铮仿佛不置身于这片热闹中,他只是静静地夹菜,然后送入自己口中,细嚼慢咽后再重复动作。


    他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层阴影,他虽是平静地吃着早食,面上一派柔和。


    坐在二房老爷沈励身边的原氏,侧看着在席间沉默着没有存在感的沈铮,轻叹口气,声音虽然细微,但也被身旁的沈励察觉到了。


    沈励冲她安抚一笑,原氏微微点头垂首也不再看沈铮。


    早膳用完,侯府大房二房的主子们都收拾好后,登上了各自的马车,往柱国公府去。


    沈铮坐在马车里闭目假寐。


    金汉看着沈铮难得地穿了一身绛紫色的外袍,衬得他如玉的脸熠熠生辉,真真是一位俊朗至极的小郎君。


    他为自家郎君自得,忍不住问道:“二郎君怎么想着要穿这身衣裳?”


    沈铮睁开眼,一双丹凤眼里含着笑意,“今日能出府走走,心里高兴。”


    金汉听他这样说,脸上也露出笑来,只是心里为他感到酸涩。


    他家郎君从夫人离世后甚少出府,每日除了读书就是回院中静坐,上次见他脸带笑容还是在华盖楼的时候。


    武定侯府是武将家族,却没人提及让二郎去学武,而三郎都被侯爷抱着骑过马,二郎这样的风姿去骑马,那会是多么潇洒呢。


    沈铮不知道金汉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看他脸上表情变化莫测,不过他也无意去揣测,只偏过头打开车窗看着沿路的街景。


    但愿三公主还如上辈子一样,喜着绛紫色的衣裙,不然他这一身袄袍就算是白穿了。


    马车一到柱国公府,就有管家迎出来,领着众人进了府。


    一行人跟着管家走过回廊,看着国公府的景致。


    柱国公府很大,很气派,不过处处都透露着温馨。


    回廊上很是干净,每一块木板上都刻着兵器的图样和文字的注释,柱子上都挂着颇带童趣的灯笼,两边花园的空地和假山处还有雪没有扫,仔细看假山顶上还立着一个拿着银枪的小雪人。


    沈铮看到这些,这才知晓上辈子的传闻都是真的,说柱国公疼爱小辈,家里处处都是教导小儿学武的知识,院里住处都是按夫人的要求来。


    再绕过影壁就是待客的正厅了,众人刚走过影壁,就远远看到正厅的院子外背对地站着两位小娘子,这两个小娘子都穿着雪白的厚披风,低垂着头看廊下找吃食的麻雀。


    站在一边的婢女看到了武定侯府的人,示意两位女娘,右边那个小女娘动作很快地转身,翻飞的斗篷把地下的麻雀吓得扑翅飞走了。


    这时才让人看清她的模样,这小娘子梳着元宝髻,发髻中戴着整片的鎏金头饰,那头饰是个开屏的孔雀模样,嘴里衔着一颗滚圆的珍珠,垂在她的额上。她脸上未施粉黛,模样虽还很稚嫩,不过五官已很精致,眉眼处自有灵气。


    这位就是三公主燕琼了。


    武定侯府上下都给燕琼行了一礼,燕琼挥手叫起后,提着裙摆走到沈铮跟前,定定地望着他。


    沈铮也回视燕琼,他今日与燕琼算是穿了同色系的衣裳,只是一深一淡,连他披的大氅和燕琼的披风都同是白色。


    沈铮想着他今日果然没猜错,三公主小时候就很喜紫色了,他对着燕琼笑了笑,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微微挑眉示意她有什么事。


    燕琼围着沈铮转了一圈,又站在他身前,弯着眼眸甜甜地问他:“观音哥哥,你能蹲下来一点吗?”


    “回殿下,当然可以。”沈铮微蹲弯腰,不自觉地柔和嗓音回答燕琼。


    燕琼待到沈铮同自己一般高的时候,伸出小手摸摸沈铮的额头,还在沈铮眉心的红痣处轻轻抠了抠。


    “原来它是真的啊!”


    沈铮被燕琼童稚的动作惊到,眼珠微缩,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也马上恢复笑容,温和地说:“是的,从我出生起就有这颗痣了。”


    燕琼点点头,拍拍沈铮的上臂让他直起身子来,接着她的手滑过沈铮绛紫色的衣袖,顺势拉上了他的手。


    手上温热的触感让沈铮猛地一顿,手忍不住微微挣了下,这使得燕琼更加捏紧了他的手指,仰着头看他,眼里尽是璀璨,“观音哥哥,你的手很冷,我们快进去吧。”


    “各位夫人还有小娘子小郎君们,都随我进来吧!”燕琼还做起大人模样招呼起众人来。


    说完,燕琼就先一步牵着沈铮进了正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