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袁纾回到宅子，沿木梯而上。顾辰安正好从书房走出来，两个人碰个正着。


    “袁纾。”


    “顾辰安~” 袁纾只要一见到他，就会情不自禁露出笑容，步伐也变得轻快。


    “怎么现在才回来，绵绵不是说带你吃银耳莲子羹吗？”


    “嗯，我本来打算吃完就回来，结果你妹妹拉着我说了好多话。”


    “绵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话了？”


    “不是绵绵，是灵灵。”


    顾辰安有些意外，“灵灵回来了？”


    袁纾嗯了一声：“她回来看爷爷。”


    顾灵灵从小就话多，这一点顾辰安清楚，她一定拉着袁纾问了许多关于他们俩的事情。


    顾辰安搂她入怀，在她耳边轻声问道：“累了吗？”


    “有点。” 袁纾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撒娇。


    顾辰安抿嘴一笑，“那你进去躺一会，我去给你做晚餐。”


    袁纾惊讶地看着他，“我们不用去餐厅和大家一起用餐吗？”


    “不去了，我们自己在这吃。”


    袁纾又重复问了一遍：“真的吗？”


    顾辰安会心一笑，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袁纾克制着自己，怕是要激动地喊出声来，她实在是不喜欢顾家的用餐氛围。


    顾辰安让她先回房间休息，自己转身就下楼，去做饭了。


    ......


    佛殿里。


    姑娘以三支清香之诚，向佛祖叩首。


    盼王军凯旋，望王爷平安。


    姑娘礼拜完，走出佛殿，一场急雨拦住她的脚步。她站在殿宇下，抬头望雨。


    袁纾跟着姑娘的脚步，来到大殿外。


    突然，大殿里传来一个声音：“姑娘又来给王爷和王军祈福了。”


    姑娘微微颔首，“慧空大师。”


    袁纾惶恐不已，绿竹寺的慧空大师为何也会出现在她的梦中。


    慧空大师跨过门槛，与姑娘并肩而站。


    “府上已经很久没有捷报，派出去的人也都没消息回来，不知道王爷怎么样了。” 姑娘语气很平淡，平淡到听不出有任何情绪存在。


    慧空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大师，你说王爷他...何时归？”


    “一切皆有定数，姑娘只要耐心等待，王爷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的。”


    姑娘眸色一沉，随即被她掩盖过去。


    “盼凯旋，盼你归，盼你平安顺遂。”


    ......


    “袁纾。”


    “袁纾。”


    睡梦中的袁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在做梦。


    这该死的梦魇，何时才能彻底摆脱。


    袁纾抚了抚额，没有反应。


    顾辰安以为她是被吵醒不开心了，就蹲在一旁耐心地安抚道：“袁纾，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好不好？”


    他对她说话的声音，总是那么温柔且恰到好处。


    袁纾揉了揉眼睛，缓缓地坐起身。


    顾辰安将莲藕排骨汤端到她的面前，这个时节吃莲藕再合适不过了。


    袁纾看着桌上的红烧肉、清炒茭白，表示很意外，她看着他，“顾辰安，这都是你自己做的？”


    顾辰安点了点头。


    难以置信之余，还有感动。


    突然，袁纾凑到顾辰安跟前。


    顾辰安不自觉往后一仰，慌了神，“你...干嘛？”


    袁纾笑出声，然后在他脸上轻嘬一口。速度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顾辰安整个人怔住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


    “顾辰安，这汤真的是你亲自煲的？” 袁纾喝了两口莲藕汤，赞叹不已。


    顾辰安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袁纾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顾辰安笑了笑：“如果你喜欢，我以后都给你煲。”


    “好啊~” 袁纾又疑惑道：“顾辰安，你堂堂科研大佬，大半时间都交给科研，怎么会煲汤呢？还煲得这么好喝！”


    “时间是可以合理分配的。”顾辰安又说道：“况且，科研和煲汤，二者并不冲突。”


    袁纾咂了咂嘴：“我听合欢说，你还会琴棋书画？”


    “略懂。”


    “骑马和射箭呢？”


    “略懂。”


    袁纾眯眼质疑道：“大佬的略懂，怕不是我所知道的略懂吧？”


    顾辰安笑而不语，“快喝，汤该凉了。”


    “那你也喝。” 袁纾舀了汤喂到他嘴边。


    顾辰安并没有立刻喝。


    袁纾见状，以为他是介意这个勺子被用过。


    正当她准备把手收回来，顾辰安一口把勺子里的汤喝了。


    ......


    晚饭过后。


    顾辰安一直在书房里工作。


    袁纾也不打扰他，自己乖乖趴在一旁的罗汉床上看书。


    忽然，楼梯传来急促地脚步声。


    书房门敞开着，声音很清晰。


    是合欢。


    “姑姥爷，太太和顾二少吵起来了。”


    袁纾迅速从床上坐起，只见顾辰安脸色阴沉，他似乎并不想理会。


    合欢只好看向袁纾，面面相觑。


    袁纾见状，起身来到顾辰安身边，“顾辰安。你去看看吧，别出什么事了。”


    虽然不情愿，但袁纾一开口，顾辰安还是起了身，“那我去看看，等会儿回来。”


    袁纾嗯了一声，笑着点点头。


    顾辰安走后，门外合欢朝袁纾竖起大拇指，“姑姥姥nice ~”


    .......


    顾辰安来到后厅。


    厅内一片死寂，气氛凝重到极点。


    顾辰安扶起被摔在地下的椅子，然后找了个位置坐下，翘起二郎腿，“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顾锦川端详着他，“顾辰安，你瞎凑什么热闹，这里好像没你什么事吧？”


    顾辰安并不否认，他其实并不想来。


    他反问：“人家母子之间的事，小叔您又在这里掺和什么呢？”


    “你...” 顾锦川莫名心虚，但转念一想，反驳道：“我是怀恩的小叔。”


    顾辰安噢了一声：“是嘛。”


    顾锦川捉摸不透他脸上那抹微笑的含义，只觉得他话中有话。


    邱燕玲丝毫不理会旁人，大声斥责着顾怀恩。


    三两句话，两个人又起了争执。


    顾辰安听了一会才知道，原来邱燕玲给顾怀恩物色了结婚人选。


    顾怀恩不同意，两个人才会吵起来。


    ......


    回到书房里，顾辰安发现袁纾睡着了。他将她轻轻抱起，来到隔壁的房间。


    刚走到床边，袁纾就醒了。


    “......你回来了。”


    “嗯。”


    “怎么样了？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事，你放心睡吧。”


    袁纾将被子压在双臂之下，侧过身看着他，“你还要工作吗？”


    “洗个澡，我也去睡了。”


    “嗯，那...晚安~”


    “晚安。”


    袁纾困得不行，在枕头上蹭了蹭，便接着睡了。


    屋里被关剩一盏小灯，顾辰安远远一瞥床上的人，就离开了房间。


    ......


    夜深人静。


    偌大的床上，袁纾睡得并不安稳，她的头不停晃动着。


    大雨、鲜血、惨叫、哀嚎、讥讽、嘲笑...


    这些画面，支离破碎，怎么也连贯不起来，却充斥在袁纾整个梦境里。


    她哭喊，没有人听得到...


    她想逃，却怎么样都逃不出去...


    窒息一般的感觉...


    袁纾猛然坐起，又一次从梦中惊醒。她伸手抚着自己半张脸，眼泪早已湿透脸颊。


    渐渐地，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仿佛剜心一般的疼痛。


    平复过后的袁纾，身心俱疲，想强制自己再睡过去，可怎么也睡不着。


    她辗转反侧，久久未能入眠，索性起身来到屋外透气。


    今夜没有月亮。


    白天再美的景色，现在不过是黑压压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袁纾转身，视线有意无意落在隔壁书房。


    灯火已灭，屋内的人也早已睡下。


    但袁纾还是忍不住溜进去了，每一个动作都尽可能的轻，深怕吵醒他。


    她蹲在床边，静静打量着顾辰安的睡姿，很乖，不会乱动，也不打呼。


    心想他现在这个样子，真像个睡王子。


    前一秒，袁纾还告诉自己，再待一会儿，就乖乖回去睡觉。可下一秒，竟鬼使神差般地躺了上去。


    袁纾侧身躺着，用手臂做枕。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顾辰安，渐渐地...睡着了。


    ......


    清晨，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里。


    袁纾缓缓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被子。


    顾辰安也已经不是平躺的睡姿，而是面朝着她的方向，侧身睡。


    袁纾把手从被窝中伸出来，忍不住摸了摸他的眉毛，动作很轻很轻。


    “醒了？”


    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袁纾收回自己的手。


    顾辰安缓缓睁眼，看着她。


    袁纾像做了什么坏事，心虚不已，“那个...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我只是起得比较早。”


    “晚睡还能起得那么早？”


    “习惯了。”


    对话结束，两个人都安静了，各怀心思。


    良久。


    顾辰安问道：“你昨晚...怎么到这边来睡了？”


    ......袁纾不知如何作答，总不能说自己是鬼使神差爬上他的床吧？！


    顾辰安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袁纾想也不想就说：“我一个人睡觉害怕。”


    什么叫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


    此时此刻，袁纾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全藏进被窝里。


    一个人睡觉害怕？听听，这有说服力吗？


    顾辰安笑了笑：“时间还早，再睡会儿吧？”


    “好啊~” 袁纾还是很困，能再睡会儿，她求之不得。


    “......要不，过那边睡吧，这边床小。”


    “不小不小。” 袁纾说着，朝他挪动靠近，“两个人睡刚刚好。”


    顾辰安自然是欢喜，但也会不知所措。


    袁纾并不在意，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又浅浅地睡着了。


    等到她再次醒来，床上只剩下自己。


    她掀开被子，来到走廊上伸伸懒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楼下庭院里，合欢正好经过，袁纾和她打了个招呼。


    “姑姥姥，你醒啦！” 不知为何，合欢的声音莫名兴奋。


    “合欢，你姑姥爷呢？”


    “他有事出去了。” 合欢抬头仰望着她，“不过，太姥爷已经交代我给你做早餐。太姥姥，大肉面吃吗？”


    “吃。”


    “那我现在去给你做。”


    “那我去洗漱。”